第一百九十九章:關外慘狀
程月棠解釋道,“以楊越遙在京中經營這許多年來看,他確實有這樣的實力,而這點銀錢對他來說也確實不算什么。然而你想過沒有,東宮貪賄案加寧王府貪賄案,再加西境賑災時他沒有收受的例禮,就在去年冬季,楊越遙至少損失了幾百萬銀兩。而他卻居然像沒事人一樣。” 說著,程月棠轉眼看向楊季修,“你不覺得奇怪嗎?” 西境賑災時,若是按照以往的習慣,這三百多萬的賑災銀兩,至少有一半要落在楊越遙的口袋里,然而因為東宮的插手,他并未染指賑災銀兩。東宮貪賄案,楊越遙里里外外至少得花去一百萬銀兩方能將東宮封禁。而寧王府貪賄案后,老皇帝更是直接沒收了楊越遙一半的財產,雖然只是表面上的一半,但也足以讓楊越遙心疼了。 可是事實并不是如此,楊越遙不僅沒有心疼,反而像個沒事人一樣,絲毫沒把這幾百萬的銀兩當作一回事。 “你這樣一說,我也對他這次運來的黃金有些懷疑了。” 楊季修忽的想到,楊越遙并不是魯莽之人,上次西境賑災加上京城兩大貪賄案,楊越遙損失如此之多之后理應更加謹慎。然而現在卻依然大戰旗鼓的運著黃金前來霸州,如果這次連這些黃金也賠了進去,楊越遙豈不是血本無歸? 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楊越遙似乎對錢財之物根本不在乎,這不得不讓人起疑。 就算楊越遙是個親王,但是他所能接觸到的錢財來路也只有別人送禮和從朝廷的各種款項中私吞。說起來,途徑不過兩條。那他對錢財如此輕視的原因是什么? “我親自去查。”楊季修再也不能放心讓影衛去調查這件事,一旦涉及巨量錢財,很多事都無法自信而為。 程月棠點頭道,“如此最好,此事盡量越少人知道越好。” 楊越遙的錢財來路若是被他人得知,一旦楊越遙施展手段,只怕很難將消息放出來,所以楊季修親自去查探乃是上上策。 楊季修看著程月棠道,“我走之后,你一定要小心,這霸州的水可不淺。” 程月棠聞言一笑,“我還是那句話,難不成我風袖是擺設么?” 言罷,兩人都是相視一笑。 楊季修走后,程月棠根據燕無聲報上的地點,找了到難民聚集的地方。 程月棠抬眼望去,這是一個巨大的校場,通常都是霸州守衛軍士cao練的地方,然而此時卻已然被難民堆滿了。 只見這些難民臉色蠟黃,神色蕭索,身上全是一個多月未曾換洗的臟衣,臉上滿是灰塵,即使到了城中也沒有地方讓他們好生安頓和休息,只得在這校場之中暫時駐足。 程月棠知道,老皇帝雖然開關放了他們進來,但是卻不會給他們一分一厘的銀錢。所以到最后,這些難民的結局也只得是自生自滅。 想到這里,程月棠只得暗嘆,大勢如此,這些難民所能起到的作用也只能是被楊越遙這等居心叵測之人利用。 可是程月棠如何能給他機會? 燕無聲看著程月棠臉上的表情變化急快,當即道,“主上,還有一部分人尚未入關,要去看看嗎?” 程月棠聞言皺眉,偏頭看向燕無聲,眸子里露出一絲奇異之色。 燕無聲見狀垂首,卻是什么也不說。 “走吧。” 程月棠看著燕無聲緩緩點頭,而后朝著東城門走去。 出東城門再往東去三十里便是宋明第一大關,詹海關。 此關橫貫西里山和長葉山之間,三里之長,十丈之高,乃是一個巨型要塞。 詹海關之上巨型弓弩配合火油燃燒的巨石讓前方百丈之內飛鳥難進,也正是因為如此,烏蘇在滅了東涼之后遲遲沒有動作。 烏蘇軍士向來不喜攻城,更何況是如此險要的關卡? 鎮守詹海關的余非常得聞程月棠駕臨,當即心神一震,急忙從營房之中跑了出來,前去迎接。 “卑職詹海關守將余非常叩見霄陽公主!” 一眾副將跪在余非常的身后,隨著余非常拜倒在程月棠的腳下。 程月棠看了看地上跪著的余非常,又轉頭看了看燕無聲,這才緩緩道,“余將軍,快快請起。” 余非常看上去與程景況的年紀不上下,恐怕還要打一些。然而當年程景況尚在軍中之時,余非常只是他手下的衛隊長,多年跟隨程景況征戰才混得如今的將軍一職。 余非常朝程月棠的身后看了看,只見程月棠只帶了一個親隨前來,心中當即輕松不少,急忙拱手歉疚道,“卑職不知公主駕到,有失遠迎,還望公主殿下恕罪。” 而今程月棠深受老皇帝寵愛,更是賜封霄陽公主,余非常自然再不能以往年的小姐來稱呼。 程月棠擺手道,“余將軍哪里話,我不過是前來看看風景罷了。” 程月棠將風景兩個字咬得極重,余非常聞言當即顯得有些尷尬,然而卻仍是笑著道,“公主殿下遠道而來,想必定然十分疲累,來人,快去準備熱水……” 不料余非常話音未落,程月棠便道,“余將軍,我想登上詹海關一眺,您覺得可好?” 聞言,余非常當即神色一變,眼神不斷閃爍,支支吾吾道,“公主……公主殿下要登關?” “有何不妥么?” “不不不不……卑職只是……卑職只是想著公主殿下遠道而來,要不休息一晚,明早再上去看風景?” 余非常也看出了程月棠所來不只是簡單的看風景,當即試探性的問到。 誰知程月棠聞言秀眉猛然一皺,“大膽余非常!”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余非常聞聲跪地,急急磕頭求饒。 程月棠見狀,心中一凜,厲聲道,“你可知你都做了些什么?” 話音落下,余非常看了看程月棠,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卻只是搖頭不語。 程月棠哪里還有功夫理他,當即與燕無聲朝著詹海關城樓走去。 當程月棠爬上城墻,抬眼往下看去時,饒是程月棠也是心中一緊,接著程月棠只覺腹中突的攪動翻滾,難受已極。 只見在詹海關外,密密麻麻的難民堆滿了所能落腳的地方,黑壓壓一片猶若黑云。但是此時,這些難民竟沒有一絲聲響,像是熟睡了一般。 程月棠知道,這些難民都已死去,因為她聞到了風中飄來的腐臭之味。 而在這些堆積如山的難民尸體的另一邊,一大群難民躲在了關外的山石后面,此時若不是站在城樓之上,定然難以發現他們。 “說!到底怎么回事!” 程月棠雙眼俱紅,那眼中怒火似要噴將出來。 余非常看著盛怒難休的程月棠,臉上滿是自責和無奈,聞言只得嘆道,“難民人數實在太多了,就這半月來,進關人數已達十萬,這里至少還有十萬。如此多的難民,霸州之中如何能容下?” “所以你們就任其死在關外也不肯開關放行?!” 那些死去的難民身上并沒有血跡,甚至連尸體堆積的地方也沒有血跡,所以程月棠知道這些難民肯定是在關外等待之時被餓死的。 余非常閉著眼搖頭,“公主殿下,非是卑職不肯開關,這里死了這么多難民,倘若生出瘟疫,一旦帶入霸州,卑職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啊!” 如此多的難民死者,而且又是炎熱天氣,最易滋生瘟疫。余非常所言并非沒有道理,倘若讓身上患有瘟疫的難民入了霸州,那到時候余非常便是將腦袋砍一萬遍也無法贖罪。 程月棠怒目而視,厲聲喝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讓他們的尸體曝曬于此處!” 人生在世,人道最為緊要。余非常之舉難免太不人道,縱使難民死去太多,恐滋生瘟疫,但余非常身為鎮邊大將,見到如此慘狀卻不加理會,連其尸體也懶得收拾,實在讓人不由心中怒恨。 程月棠哪里見過如此慘狀,心中本就震驚已極,再加之余非常如此沁寒之舉,當即有些情不自已。 余非常想要解釋,然而程月棠卻是不想再聽,揮手打斷余非常道,“三日之內將這些尸體火葬掉,如若不然,人頭落地。” 程月棠實在不想再多說一句話,話音落下,人已轉身,只留余非常與一眾副將在城墻上不住搖頭。 如此之多的尸體堆積,萬一已然滋生瘟疫怎么辦?哪里會有軍士愿意出關去焚燒? 余非常向來待兵如子,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士兵沒有死在戰場上反而死在了替人收尸的路上。可是程月棠的這一命令,卻是相當于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將軍!卑職愿意前往!” “將軍!卑職請命前往!” ………… 幾個副將不忍主將為難,當即齊刷刷的跪了下來,請命出關焚燒難民尸體。 余非常看了看幾人,又看了看正漸漸遠去的程月棠的背影,搖頭不已。 離開詹海關后,程月棠的心情卻是始終不能平靜,那堆積如山的難民尸體就如鑲嵌在了程月棠的眸子里,揮之不去。無論程月棠如何掙扎也不能將其揮去,那慘不忍睹的場景便似人間地獄一般,直讓人震撼心驚,也讓人惡心恐懼。 程月棠無法說清自己的感受,只覺得眼前的一切一會兒全是昏暗,一會兒又都是蒼白,那種侵入骨髓的震驚讓她無法適應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