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直面皇帝盛怒
誰也沒料到程月棠會在這當口跳出來請言,就連太子也微微側目。 皇帝濃眉緊皺,看了一眼堂下跪著的三人,而后對著程月棠道,“你有何話說?” 此時皇帝正在氣頭上,言語之間盡是戾氣,也不喚程月棠的名字,直問到其有何話說,聽起來倒像是質問,而非詢問。 “今日太子殿下校場相馬之時,小女也在。小女似乎沒聽見太子殿下說要試馬,只聽見太子對從太仆寺征調而來的駿馬贊不絕口,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是驚嚇過度,一時間忘了?當時還有許多大人們也在,陛下大可垂問。” 程月棠說話時,螓首微垂,星眸清朗,擲地而有有聲,絲毫不見惶然。 此時間齊王府內諸多大臣還未散去,聽得程月棠說起校場相馬,臉色均是一變。 本暗自得意的楊越遙聽到此言,臉上神色變幻數次,他怎么也沒想到程月棠會在此時出言,而且話中所指竟是在為太子開脫。 一雙陰翳眸子此刻已滿是驚惶,聞得此言目光微斜看向程月棠,進而泛起一絲怨毒之色。只是他隱藏得極深,而且此時眾人目光都聚集在程月棠和皇帝身上,自然沒人注意到他。 但程月棠可不然,說完話后目光有意無意的瞟向楊越遙,直將其眼底怨毒看了個清楚明白。 楊越遙萬萬沒想到這程月棠竟然會為太子說話,依他所見,秦國公府向來不涉黨爭,更與太子沒有絲毫親近。程景況在朝中也是出了名的左右不沾,程月棠即使與齊王走得近,那恐也是為了程夜朗之事。他如何能想到程月棠竟然會在此時甘冒皇帝盛怒之險,替太子開脫呢。 聞得此言,皇帝也是為之一頓,程月棠如此言之鑿鑿,并不像是空xue來風,捕風捉影。隨即,皇帝抬眼看向一干大臣。 “剛才程府小姐所言,是否屬實?” “回陛下,今日太子殿下校場相馬之時,末將的確未曾聽到太子殿下有試馬之意,倒是寧王殿下……” 蒙旭自然明白程月棠的意思,他見程月棠有意為太子開脫,當即頭一個站了出來,直言自己之所聞。 “回陛下,老臣也未聽聞太子殿下想要試馬,試馬一事是寧王殿下所提。”太子參與朝政多年,自有一批臣屬,此時見皇帝陛下并未對蒙旭所言惱怒,當即跟風進言到。 一時間,場中大臣跪倒一半,凈都是直言太子未曾提出試馬。 程月棠見狀,秀眉輕展望向楊越遙,只見其臉上此時青紅變幻,想來惶恐已極。 “父皇,兒臣見太子殿下對那駿馬贊不絕口,心有所疑,故此才提出試馬一事。但太子殿下嫌王府校場施展不開,自己說要到城郊試馬的,這跟兒臣無關啊。” 楊越遙急急磕頭為自己申辯,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心中有所懷疑才會提出試馬,而太子是自己提出要到城郊一試。將此事重心從誰提出的試馬轉移到誰提出的城郊試馬上來。 不懂馴馬之人可能不太知曉其中差別,但皇帝武將出身,當即對其所言上了心。 王府校場窄小,馬蹄疾馳之時尚可駕馭。但城郊開闊,馬兒一旦瘋跑起來誰也阻攔不了。也正是這城郊試馬,導致尚未馴服妥帖之馬野性大發,脫韁而狂。 皇帝先前以為太子提出試馬,那在何處一試也是他所提出。但他沒想到,試馬一事居然是寧王所提,而到城郊確確實實由太子所提。 聞言,皇帝黑臉看向太子,“太子,寧王所言,是否屬實?” 太子當然明白大難臨頭各自飛之所寓,莫說是親兄弟,便是同林鳥之夫妻也是如此。 他見寧王有心推開罪責,自然不會再強做爭辯,當即點頭道,“回父皇,七弟所言確實如此。七弟見我對那駿馬贊不絕口,有所懷疑,故此提出試馬。我見王府施展不開,這才想到城郊一試。未曾想馬兒吃驚發狂,竟重傷小叔,兒臣甘領罪責。” 太子的無爭是朝中上下人盡皆知的,但底下這群擁戴太子之人卻不想太子居然如此無爭,竟然把所有罪責都攬到了自己身上。皇帝是何性格?太子如此認罪不是等著怒火加身嗎? 楊越遙見皇帝并未對自己所言產生懷疑,當即長出了一口氣,但心中仍是對程月棠剛才所言懷恨在心。不過他轉念一想,有其父必有其女,這程景況在朝中只認是非不認人,想必程月棠也是一般。想到這里,心中恨意稍有所減。 “哼,你的確是該責罰,縱馬傷人也就罷了,傷的還是你的皇叔,此事若是傳將出去,我皇室顏面何存?來人……” “陛下容稟!” 皇帝正要降旨處罰太子,卻不想被程月棠打斷了。皇帝目光如炬看向程月棠,淡淡道,“你還有何話說?” 老皇帝嘴上雖是如此不輕不重,但心中卻是疑竇叢生。秦國公府向來中立,從未聽聞程景況明言哪位皇子賢德,也從未聽聞程景況對太子的事百般在意。這程月棠今日一而再打斷自己責罰太子是何道理?難不成程景況已被太子收為羽翼? 楊越遙心中剛剛消減一點的恨意怒氣也再度被程月棠這一句“陛下容稟”點燃。他原本以為程月棠只是就事論事罷了,誰知她一而再的打斷皇帝,這如何能不讓他怒火中燒? 今日之事本就是沖著太子去的,太子受罰乃是此事最為緊要的目的。如果此舉被程月棠三言兩語破壞,那他楊越遙當真要氣得吐血了。 程月棠眼角余光瞥到楊越遙氣急敗壞的臉色,心中一陣暢快,當即垂首低眉道,“陛下,小女突然想起一件十分滑稽之事,不知陛下可愿一聽?”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狐疑,均不懂程月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就連太子也是一臉疑惑,他自知東宮與秦國公府并無深交,自己雖與程景況十分投契,可那是在國政之上。而自己與程月棠卻不過寥寥數面,他不明白程月棠為何幾次相幫自己。 皇帝聞言一怔,當即問到,“何事?” “小女府中尚有一義姐,不知陛下可有耳聞。” 程月棠見老皇帝并未生怒,不禁脫口問到。 “嗯……程尚書曾在朕的面前提過,如何?” 皇帝本就多疑,此時見程月棠一再賣關子,當即忍不住刨根問底。 程月棠見老皇帝上鉤,當即言道,“年前,尤jiejie約我到楊尚書府后的堰塘鑿冰釣魚,但取火烤魚之時,火星不慎崩落,引得大火,而后取水滅火卻又不慎落入冰窟之中。楊尚書可還記得此事?” 說著,程月棠螓首微轉,看向一旁正躬身以待的楊基。 楊基聞言,拂袖而出,“稟告陛下,老臣記得此事,老臣還未此事與程尚書爭執了一番。” 皇帝見此事屬實,當即皺眉問到,“那又如何?” 程月棠秀眉一展,臉上卻露出愧疚之色,“小女自知此乃大過,醒來之后當即向父親大人請罪。父親大人本已氣極,小女雖是百般認罪,但仍不免被父親藤條痛打。” 聞言,堂中之人皆是莞爾,誰料這程家大小姐竟會拿自己的丑事出來說笑。即便是一向威嚴的老皇帝也不禁一“呵”,“看來秦國公府家法甚嚴啊……” 老皇帝不善玩笑,此話當是他最為輕佻之言。 程月棠聞言一嘆,“陛下有所不知,當初尤jiejie約我去鑿冰垂釣之時,小女哪里知曉會發生如此莽撞大事?而且當時尤jiejie見約我,我還以為只是鑿冰垂釣,哪想取火烤魚。只是父親大人藤條及身,小女百口莫辯。” 皇帝聞言笑道,“看來你這位尤jiejie是有心陷害于你,所以才約你去鑿冰……” 老皇帝話未說完,臉上神色卻是忽的一變。 依程月棠所言,若不是尤芷華約她前去鑿冰垂釣,她何以失火燒了楊基府邸,又何以會落入冰窟?犯錯之人該當嚴懲,那促成此錯之人該當如何? “你那尤jiejie可曾受你父親責罰?” 皇帝黑著一張臉,聲音低沉。 程月棠聞言只是搖頭,“尤jiejie為救我,也落入冰窟,父親大人為此還很是愧疚。” “哼,好一個心計歹毒之人。” 說著,老皇帝瞇眼看向堂下跪著的太子,寧王,冷笑道,“剛才程家小姐所言之事,你們可曾聽聞?” 太子深居東宮自然是沒聽過,但楊越遙窺伺程月棠已久,自是知道此事。可他是何等聰明,如何分辨不出程月棠說起此事的用意?當即咬牙切齒,眼中凈是怨毒之色。 “怎么,你們都沒聽過嗎?那你們覺得這尤姓女子該當何罪?” 皇帝雖是在問面前跪著的三人,但一雙利眼卻是緊緊盯著低首不言的寧王。 程月棠所言之事放在今日,那便與太子城郊試馬一般無二。 太子試馬傷人的確是為大錯,但促使太子試馬的楊越遙也難辭其咎。若不是他提出試馬,太子又如何會想到城郊試馬?若無城郊試馬,那又怎會引得馬兒發狂傷了齊王? 說到底,今日太子城郊試馬,楊越遙有主導之責! 皇帝雖然年邁,但是非曲直還未混淆。太子本就仁厚,若自己降罪于他,他自然不會喊冤。而寧王,寧王向來詭詐,今日若不是程月棠幾番提醒,自己恐會只斷太子之責而忘了這小子。 但如此一來,此事便是黨爭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