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放于后院一處，暫且先擱置下來。

    程月棠看著那纏繞于一處蛇身，耳邊都能聽那躁動不安所發(fā)出的嘶嘶聲，可臉上卻不曾有半點驚慌。

    仿若剛才神情間的慌亂，只不過是裝出來讓他人看的。

    抬手指腹輕觸籠邊，那碧青色的頭顱便撞了過來，于鐵質(zhì)的籠子上撞出一聲脆響。

    “你們恐要好好在這擠上幾日了。”

    翌日清晨，程月棠特意于尤芷華的院落門外走過，心中原還未曾篤定，像尤芷華這樣的人竟敢在院中養(yǎng)蛇，可見其神色中的慌張，程月棠不免斂眉輕笑。

    到底還是低估了尤芷華，平日里文文弱弱的人，行事作風(fēng)才最為艱險。

    “meimei……”

    程月棠聽見其叫喊，頓下步伐，轉(zhuǎn)頭在院外等著尤芷華出來。

    “要meimei等等你，一同用膳？”

    “我只是想問問你，昨夜可在府中聽見怪聲？”

    程月棠詳裝訝異地抬眉，伸手急忙握住尤芷華腕口：“可是有賊人入了jiejie閨房，可丟什么物件？或是被其所傷。”

    一番話后，程月棠隱約見得尤芷華長吁了一聲，似在放松，不多時又?jǐn)可闲σ狻?/br>
    “無事，興許今個一早醒來，分不清是夢是醒。”

    “恐是昨夜jiejie入了夢魘，若不然我讓廚房煮一記安神茶給你送來，想必昨夜也未休息妥當(dāng)，今早便稍作歇息會，你身體抱恙之事，我自也會同爹爹說明。”程月棠善解人意的輕拍著尤芷華的手背，隨即又時一聲輕嘆，另一只手順過其眼底：“這臉色難看的，連我都心疼了…飛霜還不快些叫人給你家主子備茶。”

    “是，大小姐。”

    尤芷華如今本就著急尋蛇去處，這大白日又不敢吹笛引蛇，生怕被府中下人瞧見一時恐要百口莫辯。

    那料這一問，不止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反倒是被程月棠拖住了步伐。

    “小蝶，芍藥還不先送尤小姐回屋歇息，這原本就素虛的身子骨，莫要再出什么大礙。”

    尤芷華急忙反握住程月棠的笑，淺笑著搖頭。

    “不必麻煩，現(xiàn)在躺下，恐也睡不安穩(wěn)，我一人在府中先走走，若真是疲的厲害，再回屋歇息也不遲。”

    程月棠故作擔(dān)心，眼神間透露出些許為難之色，欲言又止后，便只是輕輕一句好好歇息，這才帶著婢女從尤芷華的院落前離開。

    她感覺得到尤芷華的著急，生怕常春藤中的毒蛇四處亂竄，傷人性命。

    程月棠心知，這毒蛇應(yīng)該是近些時日流入府中，看尤芷華的模樣，也不像是常年飼養(yǎng)那群毒物，所以現(xiàn)在才會開始擔(dān)心自己控制不住局面，甚至因為毒蛇之災(zāi)，在府中掀起軒然大波。

    程月棠步伐一頓，有意朝著身后看去一眼，視線中尤芷華神色呆滯，互相摩擦的雙手，將內(nèi)心的慌張顯露的無處遁尋，她低下頭，微揚著唇角，勾勒起一抹冷笑。

    現(xiàn)如今那些蛇她并不打算太快放出，畢竟不能硬奪尤芷華的性命，就應(yīng)當(dāng)現(xiàn)將她心中的防線擊潰。

    而且程月棠因此事，更懷疑尤芷華從當(dāng)初進府之時便目的不純。

    呵，好深的算計。

    甚至這些送來的毒蛇，就是有人在暗處于她接洽留下的，目的顯而易見，就是為了挑撥程月棠與程景況的父女之間的關(guān)系，讓二人至少產(chǎn)生一段時間的隔閡。

    尤芷華站在院落外，緊咬著下唇，看那模樣大概心中慌張，又不止該如何處理眼下之事。

    “小姐，安神湯來了，快趁熱喝下，好好進屋歇息。”飛霜端著木盤于尤芷華跟前半跪。

    尤芷華看了一眼那碗中的湯水，抬起便往飛霜胸前潑去，guntang的滋味在飛霜的胸口炸裂開來，疼痛感下，飛霜的手那還握的住木盤，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木盤砸落在了尤芷華的腳邊。

    她緊張的咽了口吐沫，就連燙傷的地方都沒敢去碰，伸手急忙去拾，不料尤芷華去狠狠將她的手踩在了地上。

    “飛霜，你是我尤芷華的丫鬟，還是她程月棠的？！她讓你干什么你就乖乖聽話？！”尤芷華腳下加重了力度：“你心中可還有我這個主子的半點地位！你若是想回她那處去，只管說出來給我聽，莫要在背地里讓我發(fā)現(xiàn)你暗戳戳地做了什么對不住我的事！”

    “奴婢不敢……小姐饒命啊……”

    飛霜疼得眼眶里蓄滿了淚，卻緊咬著下唇，不敢叫得太大聲，免得再遭尤芷華毒打。

    尤芷華又怎可能憐香惜玉，看著飛霜的隱忍的模樣，本來就因為毒蛇一事郁結(jié)難疏，現(xiàn)在更是把心里所有的脾氣發(fā)在了一個下人的身上。

    “不敢？你哪里不敢？我看你是要造反！”

    “小姐……小姐你誤會了……”

    飛霜松開口，抑制不住喉嚨中發(fā)出一聲輕哼，淚水不斷的往下落，朝著尤芷華的連連叩首。

    “以后飛霜就只聽主子你一個人的話，主子就饒了我這一會，飛霜以后再也不敢再犯了！”

    尤芷華冷笑著松開腳，傾下身子看著那張梨花帶淚的臉：“今日我教訓(xùn)你的事情，會不會有第二個人知曉？”

    “奴婢不敢……尤小姐本就教訓(xùn)的是！”飛霜嚇得急忙往自己臉上落巴掌，嘴里跟中了魔障一般，句句稱尤芷華打得好，教訓(xùn)的好。

    這些日子早已在尤芷華身邊活的生不如死。

    飛霜原先以為尤芷華會是這秦國公府最好伺候的人，沒想到真在尤芷華院落里待下。

    才明白這里恐就是那十八層地獄，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

    “行了，幫我四處看看，這府中可有異樣。”

    “小姐要讓奴婢找什么？”

    尤芷華目光掃了一眼那邊的常春藤。

    “前兩日我似聽見有蛇的聲音，就在常春藤四周，嚇得我沒有一日睡的安神，你給我進去瞧瞧，那里面是不是真有蛇棲息？”

    飛霜嚇得臉色發(fā)白，看著那生長茂密的常春藤，就如同招手讓人送死的死亡洞窟。

    而尤芷華其實也沒有細(xì)瞧過常春藤附近，不過平常稍稍細(xì)看，就能見到那些蛇的身影，放幾只老鼠也很快被吞食，今日不止常春藤沒有發(fā)出什么聲響，那小老鼠一溜煙跑了，都沒一條常春藤里的蛇露面。

    她不敢鉆進常春藤里去看，只能把最危險的事情推給飛霜來做。

    也想好，若是飛霜不慎被常春藤里僅存的毒蛇咬死，尤芷華就能光明正大的說出府中有毒蛇出沒，讓府中人花費心思的去尋。

    也總好過她尤芷華以一人之力，大海撈針要強。

    “小姐，要不然我?guī)湍憬唤o家丁來用棍子敲打一下藤蔓？”飛霜嚇得身體瑟瑟發(fā)抖。

    “我讓你去看，你就給我去看！現(xiàn)如今到底誰是主子？我做事還許你一個下人來教。”

    “是……”

    飛霜含著淚，哆哆嗦嗦的朝著常春藤走去。

    自從跟了尤芷華的那一天，那一日不是過的生不如死，飛霜咬咬牙，心道：若喪了性命，也是種解脫。

    便閉著眼睛撥開了常春藤往里探去，除了老鼠的骨頭，還有碎裂的雞蛋殼之外，平靜的如同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

    飛霜咽了口吐沫：“小姐，這里面什么都沒有。”

    “怎么可能！你再好好找找！”

    飛霜用手輕拍了兩下常春藤，樹葉相碰，發(fā)出‘刷拉拉’的響聲。

    沒有蛇蹤的常春藤便，飛霜心里那塊石頭落了下去，一路拍打著藤蔓直到底端，不曾聽見嘶嘶聲，也不曾驚出蛇蹤來。

    尤芷華低下頭，神色間竟有些茫然：“怎么會這樣…不應(yīng)該…嘖，為何這連一條也未曾留下。”

    她想著心頓時涼了大半。

    *

    早膳用過后，程月棠便坐在庭院中一人對弈。

    芍藥在一旁服侍著，小蝶卻被程月棠支去廚房拿糕點。

    對府中有蛇一事，除了做賊心虛的尤芷華和已經(jīng)安排好一切的程月棠，也就只剩下那天跟尤芷華一起去酒家的芍藥了。

    “小姐，今日以奴婢覺得，尤小姐的神色不對啊……”

    程月棠落下一顆黑子，吃了小半盤白子，圓潤的指尖輕撫在白子上，將其一粒粒拾入棋簍。

    “興許是jiejie，對蛇災(zāi)一事也有所耳聞吧……”程月棠抿唇一笑：“又或者，心中有他事牽絆也難說。”

    “小姐說的是。”

    程月棠原本以為尤芷華是個能掩飾極佳的人。

    今日看來，才發(fā)覺，原是自己對尤芷華太過高估。

    原本此事蛇不見，更應(yīng)該保持鎮(zhèn)定，可看尤芷華的狀態(tài)，卻早已慌亂之下，自亂了陣腳。

    倒還真迎了那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良言。

    “你去看看小蝶快將糕點哪來了嗎？”

    芍藥點頭離開，程月棠站起身來，將棋盤上的棋子一顆顆拾入棋簍，淺笑著合上雙眼。

    心道：看來此次的先發(fā)制人，果然有用。

    不過對于程月棠而言，如今發(fā)生的一切，只不過是開端罷了，之后的事情，她恐還要同尤芷華慢慢玩。

    皆時程月棠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一籠相交相纏的一起的蛇，指尖夾著最后一枚還未放入竹簍里的黑子，輕笑，有些東西既然花了力氣，那也定不能讓所做的一切變?yōu)闊o用功。

    “小姐，糕點來了，還有上好的花茶。”

    程月棠放下最后一枚棋子，轉(zhuǎn)過身看向小蝶，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