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地君來了
“啪啪啪。” 森林更深處響起一陣掌聲。 那并非是慶祝喜悅的真誠,反而是消極又譏諷的鼓掌方式,輕輕抬起又輕輕落下,以一種刻意用力的方式發出清脆的響聲,足以讓人聽出其中的輕慢意味。 嬌娘本以為這座山中不會有其他人的。 她猛地抬頭看向聲音來處,一轉身擋在了白翊面前。 她保護者的姿態太明顯,反而讓白翊有些不滿的皺起眉頭。他并非是因為這個,而是覺得自己太過弱小。 樹枝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細看過去竟是每一處樹干連帶枝葉都結了一片冰,整個世界像是被就此分割成了兩個部分。一半是琉璃世界,一半仍是蒼翠樹木。 也不知道樹有了靈性,自主讓出一條路來,那人毫無阻礙的從森林之中走了出來,露出一點漆黑的衣擺,嬌娘的衣裳在這面前也顯得蒼白了一些。 就像是來人將黑夜穿在了自己的身上似的。 那么黑的黑夜里,露出一張極少出現在白日之下的泛著青色的蒼白的臉。 她一邊的五指搭在另外一邊的手掌心還沒有放下,唇角終于帶上一點笑意卻分外讓人覺得不適:“是啊,你越來越像個人了,沒想到是因為他。” 嬌娘不解,露出一點尷尬的笑意,撤身到白翊并肩處,介紹道:“夫人,這就是我和您說過的白翊。白翊,這位就是我跟隨修行的前輩,你叫夫人就好。” 嬌娘不知道她有沒有被人提起名字的忌諱,只說了夫人兩個字,誰知她話音才落,白翊正要問好的時候,章澤便揮手阻止了白翊的話。 “什么夫人,我在這位面前可不敢稱夫人。” 嬌娘心中覺得奇怪。 章澤雖然為人冷漠,卻不曾失禮于人前。她像是秉持著什么分寸,就算是強大卻不放縱自己,只愿意在孤寒的長白山內守著一寸之地。可是在白翊一個凡人面前,章澤為何會如此流露出本不該在她身上的尖刻。 “夫人,白翊是我邀請至此,如果是冒犯了夫人,還請夫人寬恕,我這就帶他下山。” 嬌娘陪著笑,說完這句話便作勢要帶白翊走。白翊更是以為自己誤闖了別人的地盤惹得主人家不快,心中還擔憂是否會影響到嬌娘。 “你既然來了,又何須走呢。何況你到此地,滿叫寒舍蓬蓽生輝,只怪我不曾灑掃以待。” 章澤驀然開口,阻止了他們二人離去的步伐,只是說完這句話后仍不肯罷休,咬著牙道:“地君!” 就在這兩個字沖出她唇齒指尖的時候,她們頭頂的這片天空驀然風云變化。一道泛著藍色的電光忽然從天空中聚集在一處出的云朵之間墜落在白翊身邊,嬌娘縱使空懷修為也依舊反應不過來,只是無力的看著一切的發生。 就像是你知道自己碰到了一個杯子,卻無法控制自己去扶住它,只能保持著這種姿勢盯著它一點點的倒下去,然后水流了一桌子。 白翊整個人被這道光束圍住,嬌娘甚至感覺自己聽到了他的低吼。可是片刻之后,這些異像都煙消而散,唯有白翊好端端的站在原地,沖著嬌娘輕笑道:“好久不見,這位謝——” 他說到這里似乎放棄了這個稱呼在,轉而道:“嬌娘,是吧,你是叫這個名字。”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嬌娘,道:“多少年了,我還沒見過幾千年就能擁有七情六欲的鬼魂,真是因緣所致,叫人不得不感慨一二。” 嬌娘就這么站在原地,感覺自己的七情六欲已然消失。 白翊呢,白翊呢? 她的內心瘋狂的叫喊著,理智卻阻止了自己的做法,而是選擇面對眼前這個強大無比的男人。她寄希望于像是上一次那樣,只需要一個夜晚,這個男人就會消失,把自己所愛的那個清雋的人間男子還給自己。 她輕輕欠身道:“是。” 白玉珩輕笑了一聲,轉而對章澤道:“確實很久不曾見過你了,幾乎要認不出來你。我還以為你和我們這些自以為是的神祇一起消亡了,沒想到好端端的活著。子晝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開心。” 這句話就像是戳到了章澤的痛腳,令她像是炸了毛的獅子一般跳腳起來,完全不顧及面前的人究竟是誰,回嘴道:“他早已經死了,什么都不會知道。反而是你,為什么誰都不在了,偏偏你卻茍延殘喘在一個活人身上,做著奪舍這種下賤勾當!” 白玉珩乃是堂堂地君,竟然被章澤如此說嘴,竟然一點戾氣都沒有,反而笑道:“原是子晝脾氣好,才忍耐了你這幅性子,當年就該如我說的攆出去才是。誰知道這多少萬年過去了,你還是死性不改,反而越發乖僻了。” 他說著這般殺氣騰騰的話,卻好像不將生死放在眼中,當做尋常聊天似的談笑自若,這般作態反而比那些拿著沾了血的刀子說著殺人的話的人,更加叫人毛骨悚然。 嬌娘一句話不肯說,只怕是傷到了白翊什么,但聽到章澤說的那一句“奪舍”的時候還是心驚rou跳。奪舍想來都是惡鬼的看家本領,靠奪去人妖等物的rou體來給自己的靈魂尋找一個暫時的安身之所,所要付出的自然是這具身體的壽元。 身體被慢慢拖垮,五臟六腑被陰氣侵蝕,在失去了價值之后就會被惡鬼毫無感情的拋棄,靈魂則在一開始就被扼殺。 可是白翊沒有。 嬌娘盡量用事實說服自己,卻聽章澤道:“地君說笑了,從前的事早已經過去了,我常年在這長白山內不見外人,性子自然越發孤僻。只是我沒料到,地君竟然肯屈尊在這凡人身上來到此處,可是為了與我說什么事情嗎?” 白玉珩搖頭:“因是故人,所以特來相見一二而已。至于其他,與你有什么相干呢?” 章澤沉默。 白玉珩轉而對嬌娘道:“走吧,我們下山去。” 來時抓著她的手的男子,如今已經自如的走了下去。 一步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