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娘隨著重隸并紫玉兒沿著森林一點縫隙往山更深處走。

    她邊走邊記下沿途的風景和樹木伸展的方向，卻被重隸看在眼中，介紹道：“我們這里算得上原始森林了，地勢險峻森林茂密，少有人跡，就算是有人誤闖進來也都是用個法子叫他們轉出去就是了，一會兒姑娘出去的時候恐怕容易迷路，到時候我再送姑娘下來。”

    嬌娘臉不紅氣不喘，似是觀賞風景一般收回目光，贊嘆道：“我來的地方，早已經是凡人幾百萬的都市，吵吵嚷嚷不得安寧，竟是第一次經歷這般的寧靜悠遠的環境，難怪養的出二位這般人物。”

    重隸尚且不顯，紫玉兒卻很高興。

    原本她與嬌娘中間隔著一個重隸，大約也是重隸保護著她的意思，此刻她卻一個箭步插入重隸和嬌娘中間的空隙，笑吟吟挽起嬌娘的胳膊道：“jiejie可別夸我了，我從小就在長白山上長大，還是第一回見到jiejie這樣漂亮好看的人，比那西北山頭的小巴蛇好看的多。”

    嬌娘看著重隸無奈的看著紫玉兒，淺淺笑了一下，對紫玉兒誠懇道：“我不及你。”

    她并非是套敷衍，而是紫玉兒從小就生長在山水環境之中，是真正的天生地養，通身都是天地賦予的別樣靈氣，叫挨著她的時候就覺得舒服。這才是遠古傳下來的，正正經經腳踏實地的修煉法門，縱使是最開始的時候不顯山露水，其實是在給自己打下牢固的基礎，等過了幾千年后，這些沉淀著的修為就會讓他們避過七情六欲的劫難，和那些在后期寸步難行的人比起來，就可以稱得上是日進千里毫無瓶頸了。

    不像是她自己，本就是鬼道，一身的死氣沉沉，誰見了都要躲開三里地。

    故而她語氣著實真誠懇切，叫紫玉兒微微紅了臉，卻也不是嬌羞垂首，而是一胳膊肘懟了一下重隸道：“你瞧，我也不是不好看嘛。”

    重隸見她這般輕信于人，心里想提點幾句又不太舍得這雙眼睛委屈一下，只好嘟囔道：“我哪里說你不好看了，你不是頂頂好看的嘛？”

    紫玉兒志得意滿回過頭來，指著前面一處石洞道：“jiejie，咱們往里頭去。”

    這石洞是天然形成，入口不大，里面卻深廣，也不知是妖怪不如鬼魂，對于外界的冷熱觀感尚且直接，整個石洞都糊了一層厚厚的黃泥，其中燒著暖洋洋的炭火，映得屋子一片亮堂。

    重隸進去里面的屋子拎了壺茶出來給三人倒上，請嬌娘坐了，紫玉兒自坐在一旁。

    嬌娘也不知道那位大能到底是個什么脾氣，這二人也都是一面之緣，都說是人心隔肚皮，誰又能真正就這么放任自己去信任兩個陌生人呢？她也只是道了謝卻沒有喝，重隸看在眼中，將銅壺放在桌上，自己也就坐下來道：“姑娘長途跋涉到此，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嬌娘道：“說來慚愧，我自入鬼道開始，就不曾有過師門，從來都是自己摸索著修行，磕磕絆絆到現在，只是如今身處凡人之中，不愿意給周圍的凡人相處時帶來麻煩，想要收斂起身上的陰氣，卻不知道從何下手。”

    她說的這些看似是苦惱，其實是更進一步的訴求，但是就算不成也不會給她帶來什么影響。

    然而重隸最開始還不當一回事，待聽說她不曾有師門的時候，神色才忽然有了變化，稱贊道：“姑娘孤身一人，本就是鬼道，竟然能修為如此精煉！”

    “不敢，”嬌娘自謙一句，繼續道：“我雖是鬼道，卻從不肆意殺生，剛剛入鬼道之時也曾犯過殺孽，這些年已經償補過因果了，又在山神廟下靜修幾百年，也只是如今這樣子。”

    紫玉兒一進了山洞，手中的暖手套就已經收了起來，一雙素手把玩著裙擺上的綢帶，聞聽此言道：“jiejie這話不誠。人與妖本就是天生殊途，人是萬物靈長，最近似于神的生物，七情六欲最全，卻也欲望最多最容易入歧途，修煉時修為容易，想要純粹卻難。不像是咱們這些妖怪，也只是知曉溫飽愛恨而已，修煉個幾百年便像模像樣，可永遠不懂的人的真心。”

    她明明只有十六七歲模樣，說起這話的時候卻十分悵然。

    重隸的眼神也微微暗淡下去，并沒有接著紫玉兒的話繼續說，反而回答嬌娘道：“姑娘的意思，我已明白些了，若是姑娘存心想要求個法子，我也有個法子，便是重新找到做人時候的感情，把自己變得像個凡人，重新找到那些七情六欲，也就能慢慢收斂起來陰氣了。”

    嬌娘如何不知道這個法子，也就是治標不治本罷了。她明白重隸想要用幾句話打發自己，當下道：“我本不是胡作非為人，先生也莫要誆我。我今番到長白來，就算是什么都求不來，也想要見一面這位前輩一面，若是先生拿這么幾句話糊弄我，也是有些太瞧不起人了。”

    這幾句話她說的就不氣了，重隸臉色微變，正要說話，紫玉兒道：“你說你想見一面這山中人，你便能夠見到嗎？這世間多少求不得，偏偏你就能？就當我勸jiejie一句，這山中確實只有我們二人，并沒有旁人了。”

    嬌娘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身上的大氅因為麻煩早已經消失了，剩下冷素的黑，她抿著唇道：“您二位不愿意讓我見，是您二位的責任，我能不能見到，就是我的膽量和能耐了。”

    她幻化出離朱劍，還不等對方呵斥她“無禮”，并未如人所料想那般對著人沖過去，而是劍尖朝上一劍刺在頭頂黃泥之中，劍尖寒芒扎的人睜不開眼睛。

    “你……”

    那光芒之中，嬌娘似乎聽見紫玉兒猛地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驚呼了什么。然而更加悠遠寧和的聲音從山的更深處傳了出來：“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