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辭行(二)
庭院中一時寂靜下來,一陣風來,枝頭的葉子簌簌作響,其中結了紅色的紅豆大小的果實,掩映之間分外玲瓏可愛。 狐貍的皮毛上閃爍著銀子熔煉之后才會有的熠熠光芒,像極了上古時期身為神祇的天狐模樣。嬌娘也曾見過蕭蕭的原身,那是火紅的顏色,那才是正經山林之中的狐貍,哪有樂遙這般的冷漠,就像是一層白雪鍍上了銀披灑上了月光,美的窒息。 嬌娘垂眸看著衣袖上的暗色花朵,眼睫輕輕顫抖。那上面落著不知是細密的露水還是霜,也隨之反射著動人的光亮。 “我知道你的擔憂呀,”嬌娘輕輕嘆了口氣,語氣中似乎有輕愁,也有些委屈:“可是我若是固步自封在此,恐怕多年也不能寸進,那與我又有什么益處?還不如放開手去闖一闖,外頭天南地北總有不一樣的風景,就算是修不來道行,長長見識修修心也是好的。” 樂遙自嘲道:“瞧我跟老母雞似的,你都自己千八百年的,我還在這惦記什么,怪傻的。” “不,”嬌娘出口阻止他,眉眼一斜落在他身上:“這有什么傻的,我原把你和蕭蕭當成是家人一樣的,只要知道你們惦記著我,就算是我身在何方心里也都暖洋洋的。再說了,你們狐族自負空間之術,可日行千里,就算是一時想要相聚,也不過就是個把個時辰的事情,那就用得著這般不放心我了?” 樂遙輕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什么來,幻化回人形,只道:“破曉,你可與他說了嗎?” “自然是要當面道別的,”嬌娘道:“只是我最近不大與他見面,還得是去他家里找他呢。” 樂遙道:“他去送蕭蕭上學,恐怕一會就要回來了,你就多坐一會,索性就說幾句話罷了。” 嬌娘頷首道:“這是最好不過了。” 她又捧著杯飲下一口櫻桃釀,與樂遙道:“破曉以前就跟脫了韁的野馬似的,現(xiàn)如今倒是整天陪著蕭蕭玩,可見是像個大哥哥了。” 樂遙輕嗤一聲道:“我是不愿意說他,還以為我不知道他打量什么呢。現(xiàn)如今蕭蕭還小,恐怕等到大些了我家里人就要叫她回去的。” 嬌娘第一次聽樂遙說起家里面對于樂蕭蕭的安排,趁著酒勁忽然起了八卦的心,捧著早已空了的杯盞,眼睛亮晶晶的追問道:“怎么,蕭蕭還要回去的?” 樂遙道:“原我家祖上有個表姑母,就是貪戀人間情愛,最后鬧得眾叛親離,故而家中有了入世的女孩子,到了四五百年的時候大都叫回家里去相個親事什么的。” 嬌娘掩口而笑:“涂山出了名的民風淳樸,怎么還相親?你都八百多歲了,怎么不叫你回去相親?” 那坐在樂遙對面的女子眉如墨畫眼如點漆,唇比櫻桃還要殷紅,那一點點流露出來的笑意何等明艷活潑,然而其中的真心那般矜持而吝嗇。原本以為這已經很好很好了,可是他見過更好更好的,也忍不住起了貪婪之心。 這像是一顆魔障的種子,偷偷地在他心底生根發(fā)芽,也許會在某一天在不知名的時刻長成茂密的大樹,或叫人歡喜,或叫人痛苦。 樂遙心動怦然,連忙垂下頭幻化出一壺櫻桃釀,微微探身手執(zhí)玉壺將嬌娘手中酒盞斟滿,這才道:“原本母親也有這個意思,只是我未曾有中意之人,所以也就罷休了。” 他磕磕絆絆說了這么兩句話,嬌娘笑不可支:“瞧你害羞什么。誰不知道涂山樂少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多少閨閣的如意郎君呢。” 她又飲了一口櫻桃釀,拿著過來人的語氣道:“若原本有人和我說這話,我必然是要笑話他們站著說話不腰疼。如今我經歷過了,才知道你說自己中意什么樣的人其實都是胡說,就是一眼見到他覺得自己都不是自己了,便是真正的中意。緣分這東西玄乎得很,你慢慢等,總會到的。” 樂遙不知是悲是喜,輕輕“嗯”了一聲,頗有些委屈形容,一顆心酸溜溜的像是顆白菜被切碎了剁了又拿陳醋溜了一遍,嗆得人鼻子發(fā)癢眼睛發(fā)酸。 “我知道,總會到的。那一日,我必然告訴你。” 嬌娘心中微動,只覺得有一個念頭像是浮云一般掠過自己的腦海又倏忽之間消失不見,抓不到任何痕跡,便毫無異色道:“一定一定,我到時候給你包個大紅包。” 兩人正說著話,瞧見黎破曉神色郁郁自門外來。 往日他與蕭蕭在一處時,一直都是咧著嘴傻笑的形態(tài),虧的一副好皮囊才不至于讓人以為他會流口水。嬌娘心中詫異,起身問道:“這是怎么了?” 黎破曉下意識就要說話,張開嘴還沒說什么就又咽了下去,重重嘆了口氣,盤腿坐在下手草蒲團上。 嬌娘又問了一遍,他再次欲言又止,摩挲著嘴皮子跟樂遙討了一盞櫻桃釀喝下去,這才跟樂遙大膽揭發(fā):“這個,蕭蕭在學校里找了一個男朋友。那小孩子胡天胡地,今日還要嘲諷了我兩句,說我為老不尊,這是什么話!若是惹得我不高興了,大不了晚上去吸干他的血!蕭蕭還要維護他!” 樂遙似笑非笑看著黎破曉在這里抱怨,黎破曉聲音越說越小,最后嘟囔道:“蕭蕭年紀還小呢,知道什么是喜歡么,別是被那男孩子騙了才是。” 嬌娘假裝疑惑不解道:“蕭蕭三百年道行,怎么不比那十來歲的小男孩好一些?再者,她自有通天徹地的本領,你有什么擔心的。我看這男孩子說的也沒什么錯,你一把年紀了,怎么連妹子的這點事情都擔心?” 黎破曉“哼”了一聲,一雙透著幽藍色光芒的眸子落在嬌娘身上:“你怎么在這,快走快走,我可不想和你打起來!” 嬌娘笑道:“我是特意來與你和阿遙辭行的,怎么你還攆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