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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魍魎不敢言在線閱讀 - 第六十五章我不是人

第六十五章我不是人

    白翊醒來的時候,隱隱約約在窗邊看見一道人影。

    黑色如同流淌的摻了金粉的墨汁從窗臺上垂落下去,風華絕代的女子微微側首看向自己,眉眼如此眼熟,連表情都熟悉至極,尤其是此時她坐在晨光之中,周身鍍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暈,如同他昨夜沉睡在夢中無法醒轉的時刻曾經在山川之上看見的那般神女模樣,然而記憶之中似乎也曾有過這般景象卻教他一時半刻都想不起了。

    奈何眼前人氣質過于森冷,叫人在旁邊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但盡管如此,這莫名出現的女子并未令他有恐懼的情緒,反而多了一絲絲的安心。

    他掙扎的從床上坐起來,正欲開口,見那女子自床邊一躍落在地上,就這么么一瞬間的時間她發生了某種奇異的變化,雖然衣著毫無變化,容顏卻已經變為他再熟悉不過的模樣。

    “阿凝!”

    嬌娘自從自稱地君的男子合衣在床上躺下之后就一直守在他旁邊,而昨日給她帶來的刺激讓她心中平靜了許多,覺得就算是白翊拒絕自己也沒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了。只要是白翊能夠好好地活著,自己求來一個答案也未為不可。

    甚至是昨日那男子所說,白翊此生本無姻緣怎么多了一條紅線糾纏在身上,如此難免讓她多出一絲不切合實際的妄想——是不是這姻緣就應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現出本來面目,坐在窗邊看著那人間的太陽從地平線緩緩升起,露出一點摻了乳白色的橘色光芒。

    日月交替時的日月精華因她此時平和的心境而帶來了更為精純的力量。

    她如同沐浴在溫暖的湖泊之中,凝神靜氣,在身體內部循環著比起平常更為淡泊的力量。

    是否是這一刻,她得以了悟一點人世間愛恨得失的微末因果,那些在她死亡之后消失了的七情六欲正因為愛而在她身上有了蘇醒的痕跡。

    愛是一場怦然心動,是造化弄人不期而遇的一眼萬年。用科學的話來說,這不過是荷爾蒙的作用,人類作為生物繁衍傳續的自然反應。

    然而,為了愛去付出、去舍棄,這才是經過衡量和選擇之后,判定的對自己未來的義無反顧。

    直到白翊醒來,她轉身看向他,只是為了此刻醒來的人的目光令她如此安寧喜樂,而并不是那個戴著金絲眼鏡把所有喜怒哀樂一并藏在其中、高高在上的神靈。

    她的最后一點忐忑消失無蹤,就此化出謝凝的模樣出現在白翊面前,見白翊疑惑的呼喚了一聲自己的名字,莞爾道:“怎么,不認識我了?”

    白翊總覺得自己還沒有徹底從睡夢之中醒過來,略帶茫然道:“這,這是怎么回事?”

    嬌娘走了幾步上前到他床邊,微笑道:“我有些事情,從見面就瞞著你,心中覺得對你不起。之前和你發脾氣,也是我心中沒有想通究竟應當如何的緣故,如今特意來見你,有些事情想和你說出口。”

    白翊冥冥之中似乎能夠感覺到她要說的恐怕是什么可怖的東西,然而他一雙眼睛盯著她一動不動,抿著唇制止著他說出什么拒絕的話。

    嬌娘縱然已經坦然面對著這件事情,仍然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一句話在嘴里打轉了一千遍,最后囁囁嚅嚅道:“我,并非是我。”

    這句話的懸念太大,白翊不解道:“什么?”

    開了個頭,別管這個頭開的如何糟爛,嬌娘好歹有勇氣繼續說下去了。

    她抿唇,雙手扭在一起似個小姑娘的模樣,可是那句話就是說不出來,好歹是扯了扯自己的衣裳道:“你看這個不像是正常人穿的衣服吧,其實我也不是一個普通人……”

    “我其實,不是人——”嬌娘磨磨唧唧道。

    白翊反而笑了出來:“別是你最近研究國畫研究的魔怔了,當做自己是畫中人成了精怪,來到這凡間找這畫師轉世來以身相許?你怎么就不是人了?”

    他隨口胡謅了一段故事,如此風流動人,叫嬌娘慘白著臉苦笑道:“若是如此,那也就真的好了。我若是精怪來到凡間,必然留在公子身邊,豈會有現在這般進退維谷?”

    她這才斂裾整眉,輕施一禮,形態裊娜,是她在那山神廟下千百年來習得的最閨閣模樣,大家閨秀步步生蓮,只不過如此簡單的禮儀也每一個動作都是規矩。

    “小女謝氏,小字嬌娘,見過公子。之前多番隱瞞,實非本心,還望公子能夠原諒一二?!?/br>
    就像是前清蒲先生曾經寫過的志異之中,荒宅之中書生獨自溫習考試,夜中便有錦衣美女來訪,輕則紅袖添香,重則自薦枕席,說的都是一套話,如何孤身凄苦,如何愛慕公子,如今有了機會想要侍奉在公子身邊。百轉千回之后才能夠得知,這天賜的艷福原來是古墓之中一只狐貍精,或是不肯轉世的女子冤魂,飄飄渺渺等著一個人來度化。

    白翊愣愣坐在床上,看著自己深愛的女人和自己介紹著一個陌生的身份,一顆心浸泡在火上翻來覆去說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最后只想從這個夢里面逃出去,免得面對這些可怕的故事。

    “你到底是誰?你騙了我什么?”

    嬌娘揮手在自己臉上一抹,這才顯現出來明明是與謝凝差不多少卻美艷百倍也冷厲百倍的眉眼來,唇角溢出一抹苦笑:“我出生在唐宋年代,十七歲時被豺狼撕咬葬身荒野,留下冤魂在這人世間飄蕩至今……”

    她還欲再說,卻不知道要說什么。

    說這些年經歷過的委屈,身上受過的傷,還是遇見了他之后的歡喜,那些婉轉動人的隱衷,都不足以拿到現在來說。

    欺騙是實打實的。

    身份也是。

    她就是一個騙了人的厲鬼,活該如此。

    白翊忽然笑了一下,笑容之中滋味難言。他并未恐懼,也不生氣,反而抬手遮住眼睛道:“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一想,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