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魍魎主的虛弱
嬌娘在桌子上鋪了一張大紙,手執小狼毫寫下幾個名字。 海寧厭魂燭主人陳生。 江州陳生(死)。 云州姜寒衣。 白夫人。 這四個人,是從她的生活重新浮現那些生前之事之后出現的變數。 隨后她又寫下一個名字,卻在落筆時有些顫抖。 云州姜齡。 那時她跟著主家姜娘略學了幾個字,布衣少年年紀尚小,讀書休息時寫了大字親自教她:“姜齡,這是你家少爺的名字”。 她自己的名字也是姜齡所教的:“謝是個多情的姓氏,嬌也有姿態美好的意思。我小姑看中你時就覺得你長相不像是個村野丫頭,便給你取了這個名字。” 她那是說了什么? 裝模作樣咬文嚼字道:“嬌娘不過是伺候人的丫頭,叫什么都是娘和少爺喜歡。” 姜齡大笑,尚且有少年人的意氣風發,奈何一笑即止便流露出顛沛流離之后的孤苦寒冷:“原在我家時,你該稱呼她姑太太的,只是我們現在是草頭百姓不敢再買個丫頭,你當做小媳婦兒娶進門,就稱呼她娘就是了。” 嬌娘奇怪道:“少爺當我是丫頭?” “這個自然,”姜齡略坐一坐,又重新起身去讀書,屋子里面的炭火已經剩了一層灰,凍得他指尖有些僵硬,墨也不好化開。 他嘆了一口氣道:“這墨,唉……” 一舉一動,都是嬌婢奢童養出來的從容。 她在白夫人身上畫了一個問號,不知道白夫人是否在這件事情中扮演什么角色。然而一切都是從她在宋家的前世鏡中看見的那支厭魂燭開始的,或者是更早一點,從姜寒衣的出現。這個或許就是姜齡的后人的姑娘,在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她昨天拿來的手帕,到底是 兩個陳生又有什么關系呢,是否和現在自己的處境有關? 嬌娘一邊在上面勾連畫線一邊想,又在旁邊寫了宋家兩個字,沉吟道:“若是姜寒衣讓自己想要看一眼前世鏡,若是宋家成全了自己,是否其中也有鬼祟呢?” 她轉念一想,暗笑自己草木皆兵,從半空虛化一圈,那帕子便落在她的掌心。 那是一方素白色的手帕,嬌娘一看便覺得這虛傳消息的人和自己不大相熟。她要么喜歡濃郁深沉如夜晚的黑,要么喜歡花團錦簇轟轟烈烈的紅,哪里會喜歡自己離開這個人世的時候漫天蓋地的雪的白。手帕的角落還有一個“謝”字,用的簪花小楷,看起來娟秀明朗,卻沒有嬌娘筆鋒里藏不住的凌厲。 這么一想,嬌娘就會想起來白夫人稱呼自己的那一句“姑娘”。 白夫人身后,是否是一股勢力,試圖阻攔自己,或者是自己正在做著的一些自己還沒有覺察的冒犯了一些人利益的事情。 嬌娘不由盯著白夫人的名字看了許久,卻整個腦子都是空白的,只得提筆繼續看下一個名字。 她對于所有的事情的聯系實在是太模糊了,最后只能輕嘆一口氣收筆。 謝嬌娘病了。 其實鬼怪怎么會生病,與其說是生病,不如說是太過耗費心力而消耗了靈力,暫時隱匿了起來。 這云州市的鬼怪雖說這么多年沒有什么太嚴重的束縛,互相掐架也沒有人管,但是嬌娘積威深重,尤其是不準他們對人類社會下手,有許多鬼怪還是對魍魎主的位置蠢蠢欲動。如今魍魎主虛弱,那么趁機而入,誰得了這個位置誰就是老大,誰管用的是什么樣子的手段。反正成王敗寇,贏的人才有資格說話。 故而這些日子以來,總有些鬼怪在謝嬌娘周圍的住處窺伺不停。 樂遙和黎破曉領著樂蕭蕭來探望嬌娘,卻見嬌娘蒼白容顏斜靠在拉好窗簾的黑暗房間內玩手機。 樂遙和黎破曉原本以為嬌娘是在做戲,心里都沒怎么當回事,秉承著謝嬌娘搭了戲臺自己就需要上場的義氣來給別人看自己幾個人的擔心,誰知他們一見她這模樣也嚇了一跳。 黎破曉臉上那點花花公子的輕佻感還沒有來得及消失,驚訝道:“你怎么搞成了這樣子!” 樂遙還未開口,樂蕭蕭就已經撲到了嬌娘身邊,帶了哭聲端詳著嬌娘的面色道:“謝jiejie,你這是,這是怎么了啊?” 嬌娘摸了摸樂蕭蕭的頭。 她應該是剛放學,穿著校服,梳著馬尾,連個劉海也沒有,偏偏露出一張嬌俏如日出小荷的臉,臉如蓮花瓣一般,白皙中帶著健康的紅,眉不畫便黑,此刻微微含淚就是鄰家小meimei的模樣,叫嬌娘歉意道:“這是做什么,不必為了我擔心。只是近來身體有些不舒服罷了,過些日子身體好起來就能和你出去逛街了。” 樂遙上前拉著樂蕭蕭,哄著她道:“蕭蕭,你謝jiejie只是有些不舒服,你這樣一哭才讓她憂心呢。快別哭了,怎么不知道心情好病就跑的道理?” 樂蕭蕭破涕為笑,樂遙這才轉頭看向嬌娘,關切道:“怎么回事?” 他只是說了四個字,看起來云淡風輕的恰好,站在一個好朋友的位置對于面前女子的關心。殊不知他的內心世界早已風起云涌,一邊心疼的看著嬌娘只想著要為她做什么卻找不到頭緒,另一邊下定決心要找出幕后黑手為嬌娘出一口氣才好。 他也是奇怪自己怎么就忽然對嬌娘有了這般的感情,因為那日一低頭,看見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謝嬌娘。那個堅強的臨危不亂無所不能的嬌娘,在另一個人的面前,可以溫軟如此,叫人心動,叫人迫不及待的想要——霸占。 如果,她能這樣對待我,就好了。 可是他又不能這么做。 嬌娘并未覺察出什么,只是莞爾道:“我沒什么大礙,只是最近遇到了太多事情,一下子壓倒了駱駝,卻不知道是為了哪一根稻草。” 樂遙道:“你這里不安全,不如先到我那里去躲一躲。” 嬌娘搖了搖頭:“不必了,誰來不是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