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一死，三神俱滅，那還嘗得出人間美味。

    謝嬌娘裹緊白翊披在她身上的大衣，抬起頭去看白翊：“你最近忙完了？”

    白翊剛大學畢業沒有幾年，跟著老師接建筑設計的工作，一忙起來就天昏地暗，幸好謝嬌娘完全不在意這個。她已經對時間失去了精準的概念，十幾二十天就如同須臾。

    白翊點點頭，似乎還心有余悸似的：“終于忙完了，老師說這回可以休息幾天。報酬也達到賬戶了，走，你喜歡什么我送給你。”

    他挺興高采烈地，說不出來的神采飛揚，就像是完成了一件目標獲得了一個寶藏，迫不及待拿出來想和謝嬌娘分享。

    謝嬌娘回想著最近自己沒什么事情的時候跟著宋依刷言情電視劇的劇情和女主角的動作，認真的撒嬌道：“你說的啊，可不許舍不得。”

    她到底是千年鬼怪，魅惑人心靠的是對人心的把握和萬種風情。可是面對白翊，她卻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蹣跚學步，去了解什么是一個二十幾歲女孩子應該有的模樣。

    白翊卻驚訝了一瞬間，那雙明亮的眼睛瞬間點燃了愉悅的花火：“總以為你成熟的不得了，原來也會撒嬌啊。”

    他的語氣還挺得意的，將謝嬌娘的變化完全歸功于他自己。

    謝嬌娘看著他的樣子，像是自己的胸膛中重新凝聚出來一顆心臟令她和身邊這千萬凡俗男女一般擁有了心臟跳動的愛和幸福的權力。

    她素來肆無忌憚慣了，這一剎那她順從自己的心意在這眾目睽睽之下踮起腳尖，驀然吻上白翊毫無防備的嘴唇。

    白翊的嘴唇是溫柔的，比她冰涼的不知道好上多少。

    而她更多的是眼睜睜看著白翊近在咫尺的臉龐，見他眼角淚痣是她最想親吻的地方，聽著身邊的人群不知道何時停下了腳步發出了巨大的掌聲和起哄的聲音。

    白翊的脖子和耳朵變得通紅，估計也是被謝嬌娘嚇到了，而在他最開始的預想中這個吻應該發生在一個浪漫的夜里，或者是在她公寓的樓下，或者是在更加纏綿的時刻，由他掌握著所有時機。

    他不禁有些懊惱，更多卻是驚喜鋪天匝地而來。

    他一直以為謝嬌娘沒有那么喜歡他，至少沒有他喜歡她那樣的喜歡自己，可是現在這個樣子，她吻上自己卻手足無措的站在那里，一張總是缺少血色的臉上漂浮著的紅暈是他見過最美的霞光，是不是這也能夠證明這個姑娘其實也是喜歡自己的？

    白翊一向是個慢熱的人，不善于在陌生人面前展示真實的自己，所以在這一剎那他并沒有借機加深這個吻，而是在這一剎那選擇了抬起手擁抱住謝嬌娘。

    他總會在某一時刻覺得這個姑娘真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嗎？她的情緒太少，熱愛過于缺失，可是身上總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直到此刻，白翊擁抱著這個人，終于感受到了腳踏實地的心安。

    謝嬌娘把臉埋在他的肩窩，瞬間被冬雪之下的松針味道環繞，而黑色的羊絨很好的撫平了她的不知所措。她猶豫著慢慢抬起手回抱住白翊，用力的用臉蹭了蹭他的衣領。

    仿佛時間過了很久，謝嬌娘從白翊的懷抱中掙脫出來，咬唇道：“快走吧，我都餓了。”

    她說了這么一句話，卻聽見商場中心所懸掛的四面屏忽然開始投放廣告。那上面的卓慕仍舊是謝嬌娘最初在宋依的房間中見到的那般模樣，眉眼如秋巒霜冷，卻眼底心上都空曠無人。

    然而謝嬌娘仍然記得那一日大火卷蝕著別墅的時候，卓慕是如何看著那扇釘上的鐵窗戶痛哭失聲。他還沒有來得及和宋依在一起，還不曾知曉宋依究竟是什么樣的姑娘。他不曾見過她丑陋的那一面就已經失去了她，從此天涯海角再也沒有一個女子能夠和她并肩了。

    那不過是謝嬌娘著意安排的緣分，宋依敲著門看見卓慕的那一眼，卓慕目送著宋依離開的那一刻，卓慕對于宋依所有的虧欠和憐惜，所有的還沒有成型就已經被定義的愛，都已經隨著1602室的人去樓空而成為了卓慕心頭的朱砂痣。

    他那樣的人，怎么也會如此痛斷肝腸？

    他最后如同失去了靈魂一般的最后看了一眼被大火燒盡的別墅，那里連灰塵都令他痛苦。卓慕并沒有靠近那里，更不想去看宋依最后的枯骨，就當做這個姑娘不過是回到了遙遠的國度，還語笑生輝的活在這個世上。他只能如此欺騙自己。

    謝嬌娘目送著凌空向幽冥漂浮而去的宋依的魂魄，見她幾近透明的臉上滿是痛苦和悲憫。也許在最后烈火焚身哭救無門的時刻，她終于窺透了這場交易里面殘忍的一點真相。卓慕最后所愛的，仍舊是謝嬌娘所扮演的宋依，并非是那個喜歡了卓慕很久很久的粉絲。

    謝嬌娘思及此處，忽然想起那一日宋依問自己：“所有的男人都會愛上你嗎？”

    她說“也有我看不透的人”的時候，其實就是想起了心心念念的白翊。這個男人如此放肆闖入了自己的世界，而自己縱容了一切的發生，并非只為了那一點魂牽夢繞的松針氣味，也是為了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越來越有溫度的模樣。

    在神絕跡的如今，殘存的古頁有記載說，鬼怪若是想要修得正果，必先要識得七情六欲重新成為一個凡人。可是這么多年，謝嬌娘早已忘記了做一個凡人的感受，盡管她和樂遙說的像模像樣，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謝嬌娘緊緊牽住了白翊的手，指著卓慕輕笑一聲道：“那個人你認識嗎？”

    “是個明星嗎？”白翊疑惑問道：“你喜歡他？”

    他還以為這是謝嬌娘的偶像，既出乎意料又隱隱吃醋，誰知道謝嬌娘搖了搖頭，抿著嘴唇笑出一個淺淺的酒窩：“沒有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