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那個狹窄的看不到什么光亮的小屋，宋依坐在桌前將美人圖鋪展在桌子上。

    此時畫上圖案已經不是當日宋依所見那般，而是一紅衣美人手持骷髏頭倚靠在萬丈山巒中云霧飄渺的樓閣窗沿之上，身后閣內是一盞幽森的鬼火。

    就在此刻，宋依身后毫無預兆出現了一道扭曲的黑洞一般的裂縫，從里面探出有一雙白皙修長讓人一見就忍不住浮想聯翩的手。

    這手猛的撕開裂縫，緊接著從裂縫里面走出來這雙手的主人。這是一個眉目精致氣宇軒昂的男子，像是一團燃燒的溫暖卻不灼人的火焰。

    宋依沒有回頭，卻像是知道來人是誰似得開口道：“阿遙，你怎么來了？”

    “我和破曉等的酒都喝沒了也不見你回來，想必是被事情絆住了手腳，所以來看你一眼，”樂遙彎起眉眼道。

    他修行多年，早已脫了狐貍相，唯獨眼睛一成不變，因這一笑之間一雙狐貍眼便彎彎如新月。

    宋依仍舊是那張臉，可是橫眉回首之間風流婉轉如秋水連波，卻帶著涼森森的寒氣：“不過是想取回一些舊物罷了，誰知道正好碰見一樁好買賣，自然要走一趟的。只是忘了你們還在等著我，卻叫你們好等了，是我的不是。”

    樂遙不置可否，只是走到她身邊看著那卷美人圖道：“這張圖你找了七十多年，沒想到竟然就近在眼前。那借著機會偷走你畫卷的小女娃恐怕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宋依輕笑了一下，正是謝嬌娘附身在她軀體之中給她帶來的變化。她指了指自己道：“那女娃就是這副身體的姥姥，看這樣子應當是已經故去了。舉手之勞換回我自己的鎮壓圖，不算虧本買賣。對了，破曉呢？”

    樂遙忍俊不禁道：“他抱著一杯酒喝了三天，果然最后一口下肚就倒了，我這才來找你的。”

    他解釋了一句，奇怪道：“你方才說什么好買賣？”

    謝嬌娘用下巴指了一下那張掛在墻上的海報道：“瞧見那上面的男人沒有，按照交易我要去得到他的心呢。”

    她最后一個字的尾音挑了一下，像是小貓不自覺地撓在人的心上。

    樂遙早就已經習慣了她這般作態，然而這個出身自以蠱惑人心著稱的狐族的男子縱然在人世間居住了幾百年，此刻仍然有一點茫然道：“人間情愛須臾幾十年，真的值得人類付出信仰嗎？或許一段黃泉路，她就不會再記得眼前人了。”

    謝嬌娘單手一揮將畫卷收了起來，起身走近那副海報道：“你樂遙食了幾百年的人間煙火，怎么還不懂情之一字如何叫人神魂顛倒？”

    樂遙撇了撇嘴道：“我不像你，原本就是人。”

    謝嬌娘一愣，原本屬于宋依的臉龐才終于有了那么一點人氣兒：“你說的是，所以這買賣我才做的得心應手。若是運氣好，這次做完了，這姑娘的三十年氣運足以讓我歇上一年了。”

    樂遙嚇了一跳：“三十年氣運？難怪你說是好買賣。這姑娘生的額頭飽滿，想必是半生多福多壽的好命，她也肯跟你換這樣一場無根姻緣？”

    他噼里啪啦說了一大段，可見是多么出乎意料。

    氣運二字，是上到神仙下至凡人混成什么模樣的根本。譬如宋依這等氣運，要么是祖上修了福德留給后人，要么是她上輩子做了百年好人好事才得這么一生，若非是謝嬌娘橫空攔路，她后半生絕對不會差。而宋依就算得了一場與卓慕的緣分，也寫不進天地姻緣冊子里，算來算去都是瘋了才答應的謝嬌娘。

    謝嬌娘垂眸一笑道：“她姥姥一時貪心偷走了我的鎮壓圖，讓我脫困這么多年也只能困在這云州市中寸步不能離開。現在讓她的外孫女兒來還債又有什么不應當。再說我本來已經實現了她的一個小愿望，她卻貪心不足想要索取更多，那么價碼不就是我來定的？你啊你啊，樂遙，你是一只狐貍，哪里知道凡人為了情愛能夠做到什么地步？”

    樂遙說不過她，索性就不和她爭辯道：“你總是有道理。我老家的妹子過來了，我陪她玩幾天，有什么事你再叫我吧。”

    “聚眾斗毆你還行，迷惑人心的把戲我指望不上你，”謝嬌娘擺了擺手攆他走：“你記得把破曉拎回去，免得再被曬化了。”

    樂遙雙指并攏凌空虛劃一道，沿著他指尖的軌跡憑空出現了一道和剛才一摸一樣的黑洞裂縫。他沖謝嬌娘揮了揮手道：“知道了，我走了。”

    謝嬌娘頷首道：“等我忙完了，帶你妹子出去玩呢。”

    她送走了樂遙，轉過身拿出兜里面的手機，對著鎖屏密碼道：“你的密碼是什么？”

    宋依的靈魂被謝嬌娘攆在了一個小黑屋子里，只能透過一塊投影儀似的幕布看見發生的所有事情。

    她原本無聊的都要睡著了，忽然聽謝嬌娘問自己，這才打著哈欠回答道：“密碼是766494。”

    謝嬌娘依言輸了進去發現宋依的屏保也是這個卓慕，絲毫沒有意外，來回翻了一下找到當日宋依給她看的那個發布卓慕各項活動日常的軟件，指尖一戳點了進去。

    宋依覺得有意思，也不困了，好奇問道：“你還看這個做什么，不是施個法術就好用？”

    謝嬌娘一邊掃視著卓慕的個人信息和各種活動出席地點，一邊不走心的回答宋依道：“天道輪回自有綱常，鬼神也不可擅自篡改。你想要你命里沒有的東西，我也只能鉆著空子讓卓慕真心喜歡上你，省的一道天雷劈下來，你也跟著我倒霉。”

    宋依被她嚇得心跳加速：“我我我，我就是這么一個念頭，怎么就天打雷劈了呢，你可別嚇我。”

    謝嬌娘嫌棄她煩：“你先閉嘴，我要研究研究這個男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謝嬌娘打破了她對于鬼怪無所不能的幻想，惹得宋依不怕死的繼續問道：“你不能算出來嗎？”

    謝嬌娘來氣，陰森森恐嚇她：“算出來你哪一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