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夾著煙遞到了他的面前。他一抬頭，便見劉維對他說："喲，咱們路大少爺真是稀客啊。"

    路一明微愣，剛想要拒絕，又聽他道："瞧我這記性，忘了你早戒了。"

    劉維收回手，臉上的笑帶著幾分邪性，自己掏出打火機點上煙。

    "幾年不見，不知道忘了咱們這些弟兄沒？"

    他身旁一人附和："咱路哥貴人多忘事，不過不要緊，我們這些兄弟都替您記著呢。"

    兩分挑釁三分張揚，幾個知舊情的一聽便知是何意味。

    劉偉對路一明的怨氣可不是一天兩天。

    這恩怨糾葛了好些年都未曾解決，每到眾人覺得大概是平息了事的時候，這人總要挑起來沖著路一明開炮，展開單方面報復。卻總見不著路一明回擊，弄出個絕交不相往來。

    都說路一明大約是心中有愧，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

    前年事情鬧得那么難看，劉維啥事沒有，路一明卻出了國，明顯是打算避風頭躲一躲。

    一旁觀望的羅靈晞頻頻看向劉維，只覺得這次劉維不同以往，更為來勢洶洶，不懷好意。

    覺察到的目光，羅靈均扯了扯她的袖子。劉維對路一明的積怨，不是她meimei能摻和進去解決的。

    還是忍不住開口，羅靈晞岔開了話題："一明哥，你手機一直響呢，怕是有什么急事。"

    "有什么話待會兒再說吧。"

    他拿起手機走出了包間。打開一看，手機上都是李女士的憤怒表情包刷了屏。

    "：（我錯了，mama大人，我晚上來看你。"

    "晚上小顏陪我聊天，正好你晚上過來送她回家。"李女士這次直接發來了語音，語氣不容拒絕。

    回到包間，氣氛顯然已經活躍了起來。

    梁祁已經來了，二人相視一笑，算是打了個招呼。那邊的劉維正喝在興頭上，倒也沒盯著他來找麻煩。

    今日搭線的正是陪酒的王文輝，這人一向圓滑，像泥鰍似的滑不溜秋。見他進來，還過來客套一番。接著就找梁祁喝酒去了。

    說是聚會，其實也是場酒局。

    見他回來，徐煜給他遞了瓶酒來。路一明思索了一下，接了過來，準備一飲而盡。

    只喝了一口，卻覺得難受得緊，嗆了一口。太久沒喝，早已忘了那種略帶苦澀的味道和沖勁的口感。

    剛順氣完，就見到面前一雙柔嫩白凈的手遞來一張紙巾。順著視線看過去，便又看到了羅靈晞。

    "謝謝。"路一明努力略過她那種抓著人不放的眼神。

    但愿不是他多心。從中學時代起，類似的眼神開始他就見過不少。那種整個世界只有那個被注視的人，像是一片深海，能夠溺死對方能夠淹沒自己。

    多少有些奇怪，且不說將近兩年連這些昔日的好友都未見面，這個從前壓根就沒接觸多少的朋友的meimei今天怎么對他這么特別？

    若是以往，他定然直截了當的戳穿，然后委婉客氣地拒絕。

    就算有人說他是自作多情他也認了，好過麻煩不斷。總之絕不給人留下什么念頭。

    可羅靈均同他私交不錯，也算得上個講義氣的朋友，都是一個小圈子的，朋友的meimei，總要講究幾分情面。尤其往常羅靈均提起meimei來，總說年紀小臉皮薄，央著兄弟們多照應照應，也都是答應過的。

    徐煜饒有興味地看著兩人的小互動，舉起酒瓶勸起酒來。若不是劉維在這兒，他還想多準備幾招替路一明撮合撮合。

    這酒終歸沒有喝成。

    記起李女士的囑咐，路一明推脫道："晚上完了還得去接人，還是算了。下次去我家喝，不醉不歸。"

    徐煜也不勉強："那行，說好了啊，到時候可就別怪我對你家的酒不客氣了。幾年不見，還是這么夠兄弟。怎么樣，在國外待著干嘛去了？"

    "兜了個大圈子，走了走看了看，無非是爬山，跳水沖浪，有意思的點是去人煙罕見的森林。"

    徐煜嘆氣："說的這么輕松，簡單幾句就交代了。胡明宇可不是這么告訴我的。你在撒哈拉差點出不來是怎么著了？我們一幫人聽到消息都嚇死了。"

    "過去了就別提了，我運氣不錯，還是回來了。"

    "我都以為你要勵志當中國的貝爾·格里爾斯了。看你黑的，哪里是當年的奶油小生啊"徐煜玩笑道。

    不止變黑了，也變壯實了。

    羅靈晞在心里點評。

    一點也不像當年她喜歡的青澀少年，總是靦腆不說話的樣子，帶著淺淺的溫和的笑。時光讓人成長，如今的路一明比起從前更添了幾分成熟的魅力。

    淡定、從容，完全是個踏實可靠的成年男子的模樣。若說從前的他是她理想中的戀人，如今他的已經完完全全是他理想中相伴一生的人。

    然而難以想象的是，過去那個整天好好學習，天天穿校服，連和哥哥去網吧，大家一起打游戲都在寫作業的古板男孩，會選擇追求冒險，挑戰極限，甚至愿意用命去體驗。

    刺激、危險，卻讓她說不出來的喜歡。

    "嘖嘖，咱們路哥還是勇猛一如當年啊。"一人說道。

    "有空帶我們玩玩吧，阿明哥。"另一人說道。

    "回家了收收心，不敢碰那些了。頂多和從前一樣，玩玩滑板、摩托，賽車也行。"路一明回答。

    幾個男的都是天生的好斗分子，紛紛來了興致。

    羅靈均倒是想了個好去處："有個京市那邊來的干部子弟，在喻家嘴那兒新開了個俱樂部，聽說里頭東西不錯，改天一起玩玩兒？"

    幾人一聽，越發來勁，當然只除了羅靈晞。

    原本也只是想著見見路一明，見了面卻半天也搭不上話，頗為掃興。

    今日的聚會算起來還是有幾個女孩子的。可她平日里甚少和這些富貴圈子里的女孩打交道，如今沒一個認識的。

    她向來不喜和那些有錢有權人家的嬌貴同輩相處，如非必要，也懶得招呼。

    那邊羅靈晞出了包間，這邊幾個好友越聊越開心。定了一番章程，勢必要好好玩玩兒。又說起下周三路一明的生日，便相約路一明做東，福錦樓再聚。

    幾人聊得開心，卻忽然聽到門外"砰"的一聲巨響。

    "劉維你給我放手！"

    是羅靈晞的聲音。

    坐在門邊的羅靈均當即沖了出去。

    包間外的走道變得擁擠起來。劉維站在羅靈晞身后，拉住了她的胳膊。她對面的女人手上沾滿了血紅色的液體，原本白色的紗裙也染上了紅艷艷的液體，臟兮兮的。

    "這是怎么啦？"梁祁開了口。"有什么話都好好說。小維，給我個面子唄，把人家小姑娘松開。"

    劉維不動，也不吭聲。

    只他那漲紅的臉讓羅靈均意識到今晚怕是不能善了。這人一喝酒就愛犯渾，跟著的幾個都是愛起哄瞎惹事的。來之前告訴meimei小心點也是因為這個。

    羅靈晞的臉色有點難看。想他們羅家在外是公認的書香門第，縱然是入不了某些高門大戶的眼，平日里也是被好生款待的。

    她打小就學的淑女做派，哪里碰見過這樣粗魯的人。尤其這醉酒的人力氣不小，抓得她好生rou疼。

    之前跟著她哥見過這劉維幾次，有個不好惹的印象，沒成想是個不講理的。

    其實說來也不是什么大事。

    方才回包間的路上，她一直想著如何創造條件和路一明接觸，走路晃了神，轉頭就不小心撞上了一女的，恰巧又是劉維今日帶來的女友。

    說是女友，以劉維兩三天換一個的尿性，也不見得是他多重視的人物。只是這女人也是圈子里混的，素日里最注重自己的臉面。

    原本劉維對著窗抽煙，她正好好站在角落里拿著唇釉補妝，誰知方才羅靈晞沒長眼似的撞過來，害她手一抖，唇釉全都灑在了她裙子上。

    若是平常，對方賠禮道歉了，她也會好好說道說道。總不會這么得理不饒人。偏偏今日劉維在邊上，心上人面前出了一番大丑，火氣蹭蹭就上來了。外加這裙子是她被停信用卡之后出了好大一筆血才弄來第一次穿，怒氣便控制不住了。

    火立馬就上來了，厲聲道："你怎么搞的？走路沒長眼啊。"

    "不好意思，都是我不小心，要不先想個辦法先幫您把衣服換下來吧。我會賠償您的"羅靈晞一臉歉意地看著面前的人。

    "弄壞了我的衣服，你怎么賠啊？你看看你看看，還能洗還能穿嗎？耽擱我的時間精力，你拿什么賠啊。"羅靈晞越開口她越是生氣。明明是她做錯了事，還一副義正言辭的樣子，搞得像自己欺負了她。

    "小姐，你先冷靜一下，我會幫你好好處理的。"

    "站著說話不腰疼，我那東西潑你衣服上試試。"

    饒是羅靈晞自覺涵養再好，也忍不住和她吵了起來。縱然她有心緩和，卻壓不住對面女人的火氣，不知怎的后來反倒動起手來。她正欲反擊，卻被旁邊的劉維一下子拉住的胳膊，止住了動作。

    然后就有了她哥看到的樣子。

    "劉哥。劉哥？"王文輝喊道。

    劉維不應。

    羅靈均見狀，直接上前扯開了二人，拉著羅靈晞站到了路一明身旁。

    劉維轉過頭，看著的卻是路一明，說道："羅靈均你meimei今天惹了我女朋友，你們說這是怎么了。過去我膽小老被欺負我認了。打我姐走了，我可不是好惹的。甭管什么阿貓阿狗，只要是我劉維的，我非護著不可。"

    "別得理不饒人，在這兒欺負人算什么本事。你沖我哥和路一明吼什么吼。"泥人也有三分脾氣，他這么一激怒，羅靈晞可不想講客氣。

    "好了好了。堵在這過道也不是個事，進去說吧。還有你的女朋友，總要先梳理一下。"靠近劉維，梁祁拍了下他的肩："這才回來給我接風，你還沒陪我喝幾杯呢。"

    "路一明我告訴你，當初你逃了，我當你認慫不找你麻煩。既然你敢回來，那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高聲的喧喊浮蕩在空中，盤旋在眾人的腦海之中，闖入他們的回憶里。

    無論是否見證那些過往，當下都在無奈嘆氣。

    "做兄弟難啊。"道別的時候，徐煜輕聲對他說。

    路一明自然明白。

    許多個百感交集的夜晚在今日卻融匯成心中空蕩蕩的一片，記憶里的那個人也是，只是除了回憶，他什么也給不了。

    手機再次響起，李女士打電話來催他接人了，于是先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