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fēng)面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但目光比較溫和，說：“平日是孫兒疏忽了，是孫兒不孝，還請皇祖母見諒。”

    等菜端上來。太皇太后讓人將那幾道菜都放到蕭風(fēng)面前，笑得很是和藹慈祥：“這幾道菜都是你最愛吃的，特別是這道松鼠桂魚，我記得你小時候每天中午都會讓御膳房做。”

    聽她這么說，小樂子不由得多看了那道松鼠桂魚一眼，沒想到蕭風(fēng)那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冰山臉居然會對一道菜表現(xiàn)出明顯的鐘愛，這可真是難得啊！

    蕭風(fēng)說：“那時候是孫兒年少不懂事，沒想到皇祖母都還記得，倒讓孫兒慚愧了。”

    “挺好的，哀家知道你每日公務(wù)繁忙，非常累，以后到了哀家這里，想吃什么就直說，哀家讓人給你去做。”

    蕭風(fēng)卻道：“這種小事哪敢勞煩皇祖母，孫兒又不是孩子了，自會處理的。”

    “也是，”太皇太后忽然將目光落到小樂子身上，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如今后宮無主，皇帝尚未娶后，這日常的飲食起居你就得多cao點(diǎn)心，知道了嗎？”

    小樂子點(diǎn)頭應(yīng)下：“奴婢知道了。”

    蕭風(fēng)親手盛了一碗雞湯，放到太皇太后面前，說：“這湯的味道還不錯，您嘗嘗看。”

    見他如此有孝心，太皇太后自然很高興，立刻端起湯碗：“真是個好孩子！”

    趁著太皇太后低頭喝湯的空擋，蕭風(fēng)瞥了一眼對面的小樂子，卻見她面色如常，似乎并未因為太皇太后剛才說的話而生氣傷心，心里松了口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惱怒。

    用完晚膳，蕭風(fēng)跟太皇太后告辭，領(lǐng)著小樂子回到金華殿。

    他們洗完澡上床睡覺，蕭風(fēng)側(cè)身盯著小樂子看了許久，方才開口說道：“你別擔(dān)心，我一直會對你好的。”

    小樂子閉著眼睛睡覺，好像什么都沒聽到。

    他才剛繼位不久，根基不穩(wěn)，很多事情必須要三思而后行。尤其是之前蕭云發(fā)動兵變的時候，曾在朝廷里埋下過他的眼線，蕭風(fēng)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這幾個眼線查出來斬草除根，雖然結(jié)果表明他做得很干凈利落，可他還是懷疑有個眼線沒有被處理掉。

    對方隱藏得非常深，這讓蕭風(fēng)心有不安，再加上其他幾個兄弟又各有勢力，全都各懷心思，他這個皇位坐得比想象中更難。

    中午，蕭風(fēng)想了一下，就帶著幾個侍從，來到碧泉宮，陪著太皇太后一起用膳。

    餐桌上，擺滿了各種珍饈美味，太皇太后和蕭風(fēng)聊了幾句，便安安靜靜地吃飯。一碗飯下肚，太皇太后便飽了，見她放下碗筷，蕭風(fēng)也跟著停下碗筷。

    太皇太后勸他多吃點(diǎn)兒，他只是搖頭：“剛才來之前就吃了些點(diǎn)心，并不餓。”

    他們起身離開餐桌，太皇太后讓他去內(nèi)殿的軟榻上歇個午覺，說：“你從早忙到現(xiàn)在，肯定累了，趕緊去里面睡一覺，等過了午時，哀家再喚你起來。”

    “謝謝皇祖母的好意，孫兒暫時還不困，”蕭風(fēng)扶著她坐到太師椅上，又親自給她倒了杯茶，“孫兒想跟您說幾句話。”

    太皇太后捧著熱茶，道：“你說吧，哀家聽著呢。”

    蕭風(fēng)沒有猶豫，直接說出心里的想法：“是有關(guān)王丞相女兒的事情，孫兒最近很忙，真沒心思這么快就娶皇后。”

    “你是說王淑華？”太皇太后見他點(diǎn)點(diǎn)頭，便笑了笑，“我記得那孩子從小就挺喜歡你的，她的母親是玉音郡主，外祖母是怡然公主，外祖父是仁王爺，父親是當(dāng)朝丞相，正經(jīng)的狀元郎出身，她的祖父和祖母也都出身有名望的書香世家，無論是身家背景，還是學(xué)識教養(yǎng)，都跟你很般配，哀家覺得她適合皇后這個位置。”

    蕭風(fēng)微微皺眉：“您說得孫兒都知道，但皇后若是母族勢力太大，將來只怕容易衍生出外戚。我朝開國以來，幾乎每個朝代都有外戚干涉皇權(quán)，孫兒不想養(yǎng)虎為患。”

    太皇太后卻道：“哀家明白你的意思，你能考慮這么多是正確的，可是你比哀家更清楚你現(xiàn)在的處境，你需要得到士族的支持。無論是王丞相，還是仁王爺，他們身后都代表著一個家族的勢力，如果能得到他們的幫助，你現(xiàn)在的日子會好過很多，你總不希望這一輩子都只當(dāng)個半吊子的皇帝吧？”

    她這話說得直白，卻很清楚，如今兵權(quán)在九王爺蕭水淵手里，他對先帝的態(tài)度倒是很忠誠，但對蕭風(fēng)卻不一定，到目前為止還不出他的立場如何。

    至于財政大權(quán)，則被五個宰相把持住，這五個宰相又以趙丞相為首。

    蕭水淵那邊暫且不好動，就只有先從這五個宰相入手，相比權(quán)傾朝野jian詐狡猾的趙丞相，淡然低調(diào)的王丞相明顯更適合被拉攏。

    只要先想辦法打入宰相班子，然后再從內(nèi)部進(jìn)行分化，財政大權(quán)就能一點(diǎn)點(diǎn)被收回到手里。

    毫無疑問，這是一條幾乎不需要浪費(fèi)一兵一卒的捷徑，但凡要有點(diǎn)腦子的人，都會選擇這條路。

    蕭風(fēng)卻有些猶豫，如果現(xiàn)在就娶了皇后，他擔(dān)心小樂子會胡思亂想。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太皇太后意味深長地說道：“哀家明白你的擔(dān)憂，你是顧及到金華殿里的那個丫頭？可你要明白，就算你今天不娶皇后，將來總有一天要立皇后，你不可能讓后宮永遠(yuǎn)無主。你喜歡那個丫頭，這是她的福分，但人要知道惜福，就憑她的身份，能得到你的寵愛就已經(jīng)是難得，若是她還敢奢想這并不屬于她的位置，那她的這份福氣可就要到頭了。”

    蕭風(fēng)聽出了這話里的威脅之意，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他試圖為小樂子辯解，說：“她從沒想過太成為皇后，更沒想過要從孫兒這里得到什么好處，如今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孫兒自愿給她的。”

    “這就是你糊涂了，寵愛女人也要原則，不能無條件地寵溺，你這樣不是寵她，而是害她。等你把她的心養(yǎng)得越來越大，大到平常的事物都滿足不了她的時候，她就會主動伸手去拿你不肯給或者不能給的東西，等她犯了彌天大錯，你就是想護(hù)她，也無能為力了。”

    太皇太后慢悠悠地說完這些話，她在這宮里呆了六十多年，看過太多沉沉浮浮，對于后宮里那些女人們的心思，總是看得非常透徹。

    更重要的是，她在提醒蕭風(fēng)，女人再怎么重要，也比不上皇位和權(quán)力。

    蕭風(fēng)垂下眼眸，沉默片刻，說：“如果我不同意娶王淑華呢？”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哀家會對你很失望，哀家甚至?xí)鹊鄣臎Q定是不是錯了，因為你似乎并不適合當(dāng)這個皇帝。”

    蕭風(fēng)微微一震，年輕英俊的臉龐被蒙上一層云霧，顯得非常憂郁。

    太皇太后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你很聰明，也很勤勉，哀家和先帝都對你給予了很厚的希望，你不該為了一個女人，就辜負(fù)我們這么多年來對你的希冀。”

    蕭風(fēng)的眼睫毛輕輕顫動，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低聲說：“孫兒很慚愧……”

    看著他痛苦的模樣，太皇太后無奈地嘆了口氣，開口道：“你若是實在做不了這個決定，那就由哀家來幫你拿主意，回頭哀家就讓人把那個丫頭接到碧泉宮里，哀家親自跟她好好談?wù)劊嘈潘欢〞斫獠⑶医邮苣愕目嘀浴！?/br>
    蕭風(fēng)抬起頭，呆呆地看著她，很想拒絕這個提議，可他張開嘴，那些拒絕的話卻又怎么都說不出口。

    最終，他什么都沒有說，就這樣沉默地里離開了碧泉宮。

    當(dāng)天下午，小樂子就被太皇太后派人請到了碧泉宮里。

    接連兩天被太皇太后召見，小樂子暗自吐槽，這位老婆婆該不會是對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她收拾利索之后，就跟著傳令的小太監(jiān)來到碧泉宮里，又是磕頭行禮，向太皇太后請安。

    太皇太后今天看起來似乎并昨天還要溫和些，她讓小樂子起身，又將小樂子叫到身邊坐下。她拉著小樂子的手，笑得和藹可親：“今兒御膳房里做的桃花糕味道很不錯，哀家特意讓廚子多做了些，等你過來嘗嘗看。”

    說完，就有宮女端著一盤淡粉色的糕點(diǎn)走過來，五片花瓣的形狀，中間一點(diǎn)朱紅，果然糕如其名，真的很像桃花。小樂子在太皇太后的允許下，捻起一塊糕點(diǎn)放進(jìn)嘴里，入口即化，甜絲絲的，還散發(fā)著淡淡的桃花香，非常美味。

    太皇太后笑瞇瞇地問道：“好吃嗎？”

    小樂子使勁點(diǎn)頭：“很好吃！謝謝太后娘娘恩典！”

    “你已經(jīng)是皇帝的人了，過不久跟哀家也會是一家人，就不必這么生疏了，你跟著皇帝一樣叫哀家皇祖母就好了。”

    小樂子忙道：“奴婢出身卑微，哪敢高攀太后娘娘，這真是折煞了奴婢！”

    “哀家說可以，就一定可以，不算高攀！”

    見到太皇太后執(zhí)意如此，小樂子無可奈何，只得低聲喊道：“皇祖母……”

    “哎，這就對了嘛！”太皇太后親昵地摸了摸她的腦袋，“真是個乖孩子，以后封了妃位，可得努力為咱們皇家開枝散葉。”

    妃位？小樂子微微一愣。

    見她疑惑不解，太皇太后狀似無意地解釋道：“皇帝再過不久就要迎娶王丞相家的千金為后，哀家憐惜你這孩子跟在皇帝身邊多年，一直都對皇帝盡心盡力，便想做主封你為妃，以后也能更好地服侍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