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角顫抖，看了一眼默然的顧依維，再看看沉默的哥哥，還有神色悲傷的奶奶，心里突然前所未有的慌亂。

    “爺爺，你是說著玩的是吧？今天不是愚人節，你說這話，一點兒都不好笑。”她強裝出鎮定，笑得比哭還難看。

    這話，不知道是安慰她自己，還是安慰在座的其他人。

    凌凌放下手中的碗，起身走到龍云海的身邊，撒嬌而又責怪地說：“爺爺，我可不許你瞎說，你孫女還沒有給你找孫女婿呢，你啊，一定會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說到后面，她自己都加重了語氣。

    是的，爺爺肯定是旅游回來之后覺得無聊，跟他們開玩笑的。

    看到孫女這樣，龍云海哭笑不得，但是凌凌能這樣想，他也覺得很欣慰。

    他伸出手，一雙枯燥粗糲的大手，慢慢拍著凌凌的肩膀，聲音哽咽。“好孩子，你能這么想，自然是好的。不過，這件事，遲早都要說的，所以我也先告訴你們，免得中間出現什么不測，讓你們措手不及。”

    說著他輕嘆了一聲，視線對上龍錦墨的，“錦墨，爺爺這一輩子，上戰場殺敵無數，做過很多事，但是一直堅持著一點，那就是人心要正。我這一輩子，能說是光明磊落，這也是我一直告誡你，告誡你爸要這么做的。你爸媽命中有那個劫，遇上飛機失事，先我走了一步。”

    臉上換上慈愛的神情，看看顧依維，“你有你的底線，你的原則，我不擔心你太多。可是……”龍云海話鋒一轉，看著顧依維，以及還滿臉稚嫩的凌凌。

    嘆了一口氣，臉上慢慢閃現黯然之色。“爺爺不怕死，反正命就一條，人生也就是短短幾十載。可是，我卻還有遺憾，你跟維維結婚才幾個月，我還沒來得及看到曾孫出世，凌凌還在上學，這些，都是我擔心的，也憂心的。”

    還有陪伴了自己一輩子的老婆子，這個世界上沒有他，龍云海相信，宋達玲活著也會不開心的，他害怕，自己一走，宋達玲后腳也就跟著來了。

    而這些話，他根本不敢說出來，生怕幾個孩子還接受不了自己有病，即將離世的消息，若是再來一個宋達玲的，不知道他們會怎么樣。

    “爺爺，你……”顧依維張嘴，眼角微濕，錯愕的同時，也很是了然。

    這一段時間龍云海就不太對勁，她也想著許是有什么事情隱瞞著他們，沒想到，今天說出來了，竟然是這樣。

    看到滿臉冷靜的孫子，龍云海笑笑，“你先知道了這件事吧？”

    否則，料是孫子平日里如何冷靜，今天突然聽到這樣的事，也不會如此鎮定。

    龍錦墨的為人，他這個做爺爺的，怎么會不懂？

    孫子就是面冷心善，不善于言表。龍錦墨本就是一個孝順之人，一直不點破，顯然是在尊重他老人家的想法，等他自己來說這件事。

    “嗯，也就是幾天前才知道。”龍錦墨沒有否認，一開始他自然也是很吃驚，傷心，難過，各種各樣的情緒都有過。

    但是，很快他就從這些情緒中回過神來了。

    就如龍云海說的，人生短短幾十載，死，是肯定的，不過早晚而已。

    “罷了，知道就知道吧，什么事能瞞得過你的？”龍云海道。

    凌凌還沉浸在剛才的消息里面，根本不能接受這樣的消息。

    “醫生怎么說？”龍錦墨問。

    趁著現在龍云海的身子還算健康，病情沒有加重，他有什么愿望，想法，他們這些做孫子孫女的，自然是盡量滿足。

    也希望，爺爺在世的最后一段時光，能過得開開心心。

    “暫時沒什么大礙，若是保守治療的話，能堅持一年半。”宋達玲喃喃地說著。

    凌凌將奶奶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眼淚不由得“刷”的一下留下來。

    “奶奶，你說的不是真的，你跟爺爺合伙起來騙我們是不是？這真的不好玩，若是你覺得家里孤單，冷清，可以叫我嫂子先生一個寶寶陪陪你們啊，到時候就熱鬧了，等我一畢業，也立馬給你找一個優秀的孫女婿，生一個曾外孫給你玩玩，一家人開開心心的，不好嗎？”

    她破涕為笑地說著，也是第一次，在大家的面前，承認顧依維是她嫂子的事情。

    宋達玲慈愛地看著凌凌，點點頭，眼角閃著淚花，“好，當然是好的，奶奶巴不得咱們一家人開開心心的，永遠在一起。可是世事無常，什么事情，我們都不能提前預知，你爺爺的事，還是順其自然吧。”

    轉頭看著顧依維，“維維，我們也不給壓力給你們，孩子的事，由你們商量，寶寶能在我跟你爺爺有生之年出生，那是最好不過。如若不能，也別自責或者是想多。”

    這話一出，顧依維覺得心底更難受了，如鯁在喉。

    宋達玲和龍云海，用于昂都提前為他們想好了這么多，可是作為晚輩，她卻不敢承諾他們。

    “謝謝奶奶。”除此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答應嗎？她從心底不愿意。可是，拒絕嗎？不，這會讓老人家多傷心？

    龍錦墨的幽深的眸子看了顧依維一眼，滿含深意。

    “爺爺你放心，你現在的主要任務是養好病，別費心思去想其他，開開心心的，病也能好起來。至于孩子的事，我也只能說順其自然。”龍錦墨道。

    他想，現在是該跟顧依維好好商量一下這件事了。

    他不希望龍云海抱憾而走，也漸漸地知道了老人家對新生兒的期待。

    反正，兩人都已經結婚了，一開始的不愿，到現在的近乎默許，這便是一種進步。顧依維作為龍家的媳婦，自然也要為龍家傳宗接代。

    即便是他拒絕，他也不會給她拒絕的權利。

    孩子的事情，沒有商量的余地。

    “好，爺爺已經接受了這件事，我的性子你們也知道，不會往死胡同里鉆，想開了，我自然是認真過好接下來的每一天。”龍云海一改嚴肅，笑呵呵地說。

    縱使他這是有意調節一下此刻的氣氛，但是有誰能笑得出來？

    談話結束，老人家累了，先回房間休息去了。

    廳里的電視還開著，不算寂靜。而顧依維沉默地坐在沙發上，凌凌失神地看著不知名的地方，龍錦墨則是雙手環胸站在窗邊。

    明明電視的的吵鬧聲在想起，可是似乎又是異常的冷清。

    許久之后，凌凌才從低落萎靡的情緒中回過神來，吸了吸鼻子，將自己不太冷清的頭腦理清了一下思路。

    “顧依維。”她喊了一句。

    顧依維抬頭，迎上凌凌的視線，嗯了一聲。

    “爺爺的話，你也聽到了，有什么想法嗎？”她問。

    龍錦墨聞言，眉頭皺成一道川，走回沙發上坐下。

    見哥哥也來了，凌凌也沒有了拐外抹角的想法，干脆直奔主題。

    “爺爺的事情，我也很不愿意聽到，也不敢相信這樣的消息，可是，這是真的。”她嘲諷地笑了。

    有時候，生命就這樣，喜歡和人開一個玩笑。明明，她和哥哥長大成人了，兩個老人家終于不用cao心他們的事情，可以享清福了，龍云海那里卻突然傳來這樣的消息。

    “爺爺說了，他的遺憾有二，一是沒有看到曾孫出世，而是沒有看到未來的孫女婿。”她定定地看著顧依維。

    顧依維聞言，眼睛一閃，這個話題太沉重，叫人喘不過氣來，直接想逃開。

    “嗯，然后，你要說什么？”她問，心底卻一片了然，凌凌要說什么，她還不知道嗎？

    “作為龍家的孫媳婦，你有為龍家傳宗接代的義務，這也是你不能拒絕的，必須承擔的責任。”凌凌嚴肅地看著顧依維。

    龍錦墨沒有接話，神情淡漠，但是這一番說辭，他是同意的。

    顧依維煩躁得想尖叫，她也知道凌凌說的有道理。

    “所以，我想說，你們盡快生個寶寶吧，滿足爺爺看著曾孫出世的愿望，我想，他會很開心的。”凌凌握拳，關于這一點，她比誰都肯定。

    聽到這話，顧依維毫不意外，“這事我想還需要再看看，時機成熟之時再說也不遲。”

    “沒有所謂的時機成熟與否，你以為一年半的時間很多嗎？顧依維，你不需要掩飾，你不就是不同意現在生，還是說，你不樂意生，不想生？”凌凌目光凌厲地看著顧依維，語氣咄咄逼人。

    她可以沒心沒肺地諷刺顧依維，但是卻不會沒心沒肺地對爺爺的病情絲毫不關心，也不會不關心爺爺的想法。

    被凌凌這么一說，顧依維的脾氣也來了，目光回視對方，下巴太高，“是，我是不樂意怎么了？爺爺說了，要順其自然，孩子的事情，不是你一個人說想有就有，也不是說你想生就生。再說了，我自認還小，這件事最起碼要推到五年之后我才會考慮。”

    她說得滿臉硬氣，似乎完全沒有商量的余地，當即凌凌就被氣得跳腳，看著顧依維越發的不順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