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是為了皇姐才會變成這樣的，本宮自然不能隨便丟下你不管。”

    他理所當(dāng)然地說完，眼眸里還含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看的顧兮兮一陣愕然，他們家太子殿下今兒真的不是鬼上身了么？為什么突然變得這么奇怪？

    她甩了甩頭，連忙道：“太子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為太子和公主做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

    “恩，不必了。”

    君憶寒?dāng)[了擺手，臉上的表情又恢復(fù)了那種淡淡的樣子，道：“為本宮做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就夠了，至于皇姐……自會有人替她cao心。”

    顧兮兮一個激靈，詭異地看了一眼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莫名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她把太子今日性情突變的原因歸結(jié)于他心情好，或者是受了什么刺激。

    “是，太子殿下，奴才一定盡心盡力照顧您！”

    大抵是這樣的姿勢維持了比較長的時間，所以兩人都沒有意識到此刻有什么不對勁的。

    直到莫希走進(jìn)院子的時候，看到他們離得這么近，心底莫名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君憶寒長身玉立地站在那里，即便是側(cè)臉，也棱角分明充滿了立體感，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神祗，和她這么多年來心底憧憬的美好少年完全吻合。

    或許是每天都在一起的緣故，所以她甚至忘了，是什么時候起，這個少年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如此英俊的男人。

    唯一刺眼的，就是他的手正貼在那小太監(jiān)的臉上。

    對于小兮子那個小太監(jiān)，她說不上來討厭，但絕對是不喜歡的。

    不知道是為什么，她覺得自己還不至于和太子殿下身邊的小太監(jiān)爭風(fēng)吃醋。只能說，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用有些人的話來說，大概就是女人天生的直覺，而且她甚至可以感覺到那小太監(jiān)也不喜歡她。

    看著小兮子坐在石凳上而太子卻站在他面前，看著兩人一個低著頭一個揚(yáng)著下巴，那小太監(jiān)臉色微紅，似乎有幾分不好意思，而太子殿下的側(cè)臉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在她的印象里，太子殿下的氣質(zhì)偏冷，雖不是寒冷的那種，卻也淡漠的讓人難以接近。

    她是皇后找來的東宮女官，所以太子對著她的時候可謂態(tài)度不錯，從未給她擺過臉色，她也一度覺得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

    不過這么多年，無論她怎么努力，似乎也依舊和他保持著一層不遠(yuǎn)不近、不厚不薄的膜，無法捅破。直到今日看到此情此景，她似乎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缺的究竟是什么……

    或許，是他的溫柔？

    對她，太子殿下向來溫和，卻從未溫柔過。

    或許是今日氣候正好，淺金色的陽光為那兩人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芒，愈發(fā)柔和協(xié)調(diào)。

    莫希心里抽搐了一下，脫口道：“太子殿下！”

    那兩人似乎都是一愣，然后若無其事地分開。

    顧兮兮紅著臉背對著她轉(zhuǎn)過身去，君憶寒朝她走了過來，“何事？”

    “回太子，龍吟宮那邊傳話過來，請?zhí)右粫哼^去一同用晚膳。”莫希低聲說著，視線還不由自主地往石桌那邊瞟了一下，見顧兮兮仍是背對著她，心底不由產(chǎn)生一絲陰霾。

    只是個小太監(jiān)而已，竟然就這么無視了她這個東宮女官？

    君憶寒看了她一眼，“本宮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太子。”

    莫希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又溫柔地囑咐道，“太子，今晚這天兒看著要起風(fēng)，您一會兒走的時候，讓人帶著件袍子，以免晚上回來著了涼。”

    君憶寒看著那邊依舊背對著他們的小太監(jiān)，唇角不易察覺地一勾，心里閃過一絲壞心的戲弄意味，便道：“本宮知道了。你辛苦了，回去也多穿點(diǎn)。”

    莫希受寵若驚，臉上羞赧一片，“是，多謝太子關(guān)心！”

    她說完之后，君憶寒就徑直回了屋子里。

    在原地站了片刻的工夫，顧兮兮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了那種類似被人撞破“jian情”的尷尬心情，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過身來，然后就看到莫希正冷冷地盯著他。

    “小兮子。”莫希叫著她的名字，朝著她走了過來，臉色冷冷的。

    顧兮兮不喜歡她，但也不會放在名面上，聞言便笑了笑，“莫jiejie有什么吩咐那？”

    “剛才你跟太子是怎么回事？”莫希語氣不善，直接冷冷地問了一句。

    “莫jiejie此話何意？”顧兮兮假裝茫然無辜得看著她，“我跟太子怎么了嗎？”

    “你還裝？”

    其實(shí)莫希這個人，無論在誰面前基本都是溫溫柔柔的模樣，這基本是她這么多年養(yǎng)成的“本性”。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那種壓抑的陰霾的情緒似乎在看到眼前這個小太監(jiān)的時候，就會忍不住爆發(fā)出來，好像此人天生就會引爆她的怒火的潛質(zhì)！

    “你一個身份卑微的小太監(jiān)，方才竟然和太子殿下靠得這么近？就算你沒羞沒臊，也要顧著太子殿下的身份才是，怎么可以這般放肆？若是影響了太子殿下的名聲，我看你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顧兮兮心里對她這樣憤怒的情緒表示了然，笑瞇瞇地眨了眨眼，“莫jiejie說什么呢？別忘了我可是個小太監(jiān)，你這么說，是想污蔑我，還是故意往太子殿下身上潑臟水兒呢？”

    “我是提醒你，免得你搞不清楚狀況！”

    “我一直都很清楚啊。”顧兮兮笑得愈發(fā)無辜純?nèi)唬谥械脑拝s顯得沒那么友善了，“太子殿下是主，他要做什么也不是我能阻止的，身為奴才只有聽命的份兒，不是嗎？不過我瞧著莫jiejie貌似不是很清楚的樣子，似乎還想著借太子女官之位攀龍附夢來著……”

    “你放肆！”莫希一下子紅了臉，卻不是羞的，而是怒的。

    “我是東宮女官，你一個身份卑微的小太監(jiān)，有什么資格這樣跟我說話？”

    顧兮兮眨了眨眼，還不等她開口，就聽到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響起。

    “小兮子……”

    顧兮兮往回望了一眼，寢殿的門依舊緊閉，男人的聲音很明顯是從里面?zhèn)鞒鰜淼摹?/br>
    她聳了聳肩，“莫jiejie，我自然知道自己只是個無權(quán)無勢的小太監(jiān)，而你卻是皇后娘娘親選的女官，東宮之內(nèi)人人敬畏……”

    話到此處，明顯看到莫希的臉色好看了點(diǎn)，她盈盈一笑。

    “可你不覺得和太子殿下身邊的小太監(jiān)交惡是件很不明智的事嗎？畢竟，我平日里跟太子殿下在一起的時間比你長，不經(jīng)意間說兒什么，對莫jiejie的影響可是非常不好哦！”

    說完她還俏皮地眨了眨眼，澄澈的雙眼透著滿滿的無辜，讓人恨不得……捏死她。

    其實(shí)她說的這些，莫希又怎么會不清楚，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對著太子殿下身邊的其他人，她都可以做到溫柔以待、好言好語，可是對著這個小太監(jiān)，她就實(shí)在……忍不住！

    真的，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

    深深地吸了口氣，莫希勉強(qiáng)扯出一絲笑容，“小兮子，不是我想說你，只是有時候你做的有些事情實(shí)在不合規(guī)矩。不過看在你年幼不懂事的份上，從前的事情就不說了，咱們好好相處。只是以后，你一定要好好遵守本分，盡心侍候太子殿下，知道嗎？”

    顧兮兮乖巧地點(diǎn)點(diǎn)頭，“知道了莫jiejie。”她道，“太子殿下還有事吩咐，我先進(jìn)去了。”

    莫希溫柔淺笑，盯著她的背影，視線卻逐漸變得陰沉。

    敲門聲響起，門被人從外推開的時候，君憶寒從折子中抬頭掃了來人一眼，神色淡淡。

    “這么久才進(jìn)來？”

    顧兮兮愣了一下，才道：“莫jiejie有事跟我說，是以耽擱了一會兒。”

    男人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你們能有什么好說的？”

    確實(shí)沒什么好說的。

    顧兮兮在心里暗暗腹誹一聲，可誰讓人家頂著個這么高端的身份呢，要對她這個小太監(jiān)進(jìn)行訓(xùn)話，她哪兒能不好好俯首聽從指令？

    忽略心中那股子酸溜溜的滋味，她撇嘴道：“莫jiejie讓奴才好好照顧太子殿下。”

    君憶寒薄唇微微一扯，弧度下彎的厲害，臉上的神色似乎也更冷淡了。

    “這難道不是你的本分？”

    “是是是。”顧兮兮敷衍了一句，然后咧開嘴，討好地笑道，“奴才去給您拿衣服，一會兒跟您去龍吟宮，可好？”

    “不必了，讓小福子跟著去吧。”

    男人面無表情地從她面前走了過去。

    顧兮兮拖上自己的下巴，在后面朝他揮了揮拳頭，陰晴不定的男人！莫名其妙！

    君憶寒大步走出東宮的時候，臉色一直不太好，雖然他素來都是清冷不易接近的模樣，但是宮人們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太子今日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樣。

    不順心的事兒？

    還是有人得罪了他？

    莫希嘆了口氣，這個男人就是會給人這樣的感覺，明明離得這么近，卻又這么遠(yuǎn)，像是不染凡塵的謫仙，沒人可以走進(jìn)他的心里。

    這般想著，腦子里卻又恍恍惚惚浮現(xiàn)了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龍吟宮里，暖陽的氣息包裹著錦簇的繁花，陣陣清新帶著香甜的氣息鉆入鼻息。

    院子里，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與女子盈盈的笑聲一同構(gòu)造了一幅美好畫卷。

    君憶寒的走進(jìn)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萬年如一日的父皇母后，冷峻的眉梢眼角逐漸被一股柔和浸染，漫步朝他們走了過去。

    “父皇，母后。”

    夢言笑吟吟地抬起頭，“寒兒來了。”她拿起桌上的花茶，給他也倒了一杯，“暖暖那丫頭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玉漱閣里也不見人影，晚膳得再等等，你要是餓了就先吃些點(diǎn)心。”

    “是，母后。”君憶寒點(diǎn)點(diǎn)頭，在他們身旁坐下來。

    “過幾南宮叔叔和紅玉嬸嬸會過來，接待的事兒你讓人去準(zhǔn)備一下。”

    “是。”

    君墨影等夢言說完，在她的眼神示意下，無奈地斜了她一眼，然后對憶寒道：“你如今年紀(jì)也不小了，有沒有中意的姑娘？”

    君憶寒原本平緩的臉色微微一僵。

    “父皇，兒臣沒有想過那些事。”

    “那就是沒有了？”君墨影眉目淡淡地道，“你身邊那個女官如何？”

    莫希？

    君憶寒臉色沉了幾沉，可是當(dāng)著他父皇的面又不好發(fā)作，只得道：“性情溫柔，東宮的奴才都覺得她不錯，但是……”

    “既然沒有意中人，既然這個也不錯，那讓她做你的太子妃，你意下如何？”

    不等他繼續(xù)說點(diǎn)什么，君墨影便打斷了他，根本沒有給他任何反駁的余地，除了在夢言面前才會收斂的獨(dú)斷專行又不加掩飾地顯現(xiàn)出來。

    “咳……”夢言輕輕咳嗽了一聲，想說點(diǎn)兒什么，可那父子倆都直接無視了她。

    “父皇，兒臣以為，就目前而言，為父皇分憂才是兒臣該做的。”

    君墨影嗤了一聲，“娶妻生子和為朕分憂有影響？”

    夢言哀嘆，她貌似……插不進(jìn)去話啊。

    君憶寒臉色幾經(jīng)變化，薄唇緊緊抿住，“……兒臣年紀(jì)尚幼，暫時不想考慮這些事情。”

    他現(xiàn)在很煩躁，鮮有的煩躁。

    這一點(diǎn)君墨影和夢言都看出來了。

    君墨影突然莫名地勾了勾唇，墨瞳中流淌著淡淡的幾不可察的笑意，“年紀(jì)尚幼？君憶寒，你十八了，你看看京城里那些十八的，人家是不是都有兒子了？”

    君憶寒沉默了一會兒，眼中閃過不太明顯的掙扎，他抿了抿唇，最后淡淡地道：“父皇不也是年近而立才有了兒臣和皇姐兩個孩子？南宮叔叔更是而立之后才有了第一個皇子。”

    周圍的氣氛突然就冷了。

    這大概是第一次，君憶寒頂撞他的父皇。

    夢言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這孩子從小到大都穩(wěn)重沉著，也接受著一切來自他父皇的意思，今日這樣子……

    倒像是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

    可是有了心上人，為何又要否認(rèn)呢？難道是不好意思？

    桌下的手不動聲色地拉了拉君墨影，阻止他開口，只微微笑道：“既然憶寒自己都不急，那這件事就先緩緩吧。”

    君憶寒垂著眼，低聲道：“多謝母后。”

    “傻孩子，跟母后氣什么？”她調(diào)笑的語氣緩和了此刻緊張的氣氛，“只是父皇和母后都老了，想早點(diǎn)抱孫子罷了。你若是有了心上人，可要記得告訴母后，知道嗎？”

    他們都不是在乎門當(dāng)戶對的人，并非一定要高門大戶才能成為未來太子妃，品性好就行。

    “母后，您這么年輕，怎么會老呢？”

    不遠(yuǎn)處傳來一道甜糯糯的嗓音，夢言眼眸一瞇，似笑非笑地轉(zhuǎn)過頭去。

    “說起來女孩子年紀(jì)大了更難嫁，我們倒是該先cao心暖暖才對。”

    于是君風(fēng)暖的笑意就僵在了臉上。

    君憶寒目光流轉(zhuǎn)，隨后面無表情地道了一句：“母后說的是，皇姐是我們?nèi)齻€中最大的，如今皇姐都還沒有嫁，兒臣豈有先娶之禮？”

    說完就被人狠狠瞪了一眼。

    明明她是再為他解圍好不好，這臭小子解了圍就過河拆橋直接把她給賣了？

    君風(fēng)暖咬咬牙，一陣風(fēng)似的朝她父皇身上撲了過去。

    “父皇，暖暖最舍不得您。要是我走了，誰來逗您開心啊？”

    君墨影挑了挑眉，旋即莞爾一笑：“你母后。”

    一種被世界拋棄的感覺油然而生。

    可想而知，夢言肯定是不會幫她的，壞丫頭剛才還說最舍不得她父皇呢。

    君風(fēng)暖無語望天，可憐巴巴的。

    晚膳的桌上，和樂融融。

    君遙遙覺得幸虧自己的皇兄皇姐的事兒都沒解決，所以父皇和母后暫時不會來嘮叨她。

    夢言慢條斯理地咀嚼著嘴里的東西，吃了這么多年好東西，那吃相終于也優(yōu)雅能上廳堂了。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問了一句：“暖暖，你來之前又去哪兒了？”

    這兩日總找不著這丫頭的行蹤。

    “釣魚。”君風(fēng)暖面不改色地答了一句。

    “皇姐什么時候喜歡這種東西了？”君遙遙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修身養(yǎng)性啊。”君風(fēng)暖不緊不慢地道。

    飯桌上，大概只有夢言和君憶寒知道她如此反常的原因。

    林太傅這兩日都沒有進(jìn)宮，告病在家呢。

    不過在那之前，是不是發(fā)生過什么？畢竟這么多年，也從未見林靖宣告過假。

    后來誰都沒有再說話，盡管有些人的心里藏著事兒，氣氛平淡，卻又掩蓋不去那種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的溫馨的感覺。

    在三個孩子都離開之后，夢言站在門口正要轉(zhuǎn)身，卻倏地一下被男人攬進(jìn)了懷里。

    “你好像有事瞞著我。”

    不等她開口，男人就微瞇著眸子，危險(xiǎn)地扔下了一句。

    夢言微微一愣，才好笑道：“你每天都跟我在一塊兒，我還能有什么事瞞著你啊？”

    “這可說不準(zhǔn)。同床異夢。”

    “去！”

    夢言惱怒地在他胸膛上捶了一拳，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連同床異夢都出來了。

    她目光幽遠(yuǎn)地落在門外，輕聲道：“只是看著孩子們一晃眼都這么大了，有些感慨罷了。”

    君墨影拍拍她的肩膀，“孩子總是要長大的，還有我陪在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