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請恕兒臣不孝
君墨影蹲下身子,慢慢地扶起她。 力道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以至于太后看著他的眼睛,就這么不自覺地順著他攙扶的動作站了起來。 “母后覺得,若是父皇還在,會答應(yīng)您的請求嗎?” 君墨影既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嗓音淡淡的如同很久以前他們母子閑聊時那般。 這是二十幾年來,太后第二次對他下跪。兩次都是為了憐汐。 說真的,他并非不近人情完全不能體會母后的心意。 只是憐汐犯下的事,已經(jīng)不是讓母后跪一下就能赦免的。 大約是被他的情緒感染,太后一下子也紅了眼眶,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嘆息。 “皇上,哀家錯了,一開始就是哀家錯了……汐兒這孩子自幼入宮,這么多年都是跟在哀家身邊,可哀家卻沒有好好地教她,甚至在旁將她帶向歪路,都是哀家的錯……可是哀家真的……真的想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她……一直都是哀家對不起她,所以想把所有能給的都給她……” 她的聲音哽咽得起伏著,抽了兩口氣。 “皇上如今也是兩個孩子的父皇了,對于哀家這份心,皇上能明白嗎?只求皇上看在……看在哀家已經(jīng)沒多少年好活的份上,放過汐兒一次吧……以后,汐兒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皇上的視線中……” 君墨影聽罷,突然反常地笑了一聲。 “母后忘了嗎,祭祖就是在五臺山。若是您帶著憐汐去了五臺山,她果真就永遠(yuǎn)也不會出現(xiàn)在朕的視線中嗎?” 太后愣了愣,以為帝王是答應(yīng)了她的請求,心下一喜,連聲道:“不,哪里都可以!只要皇上放過汐兒,那皇上想要她去哪里都可以!” 她就這么滿臉期待地看著面前的帝王。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太后眼中的希望也一寸一寸的消失,“皇上……” “母后,請恕兒臣不孝,不能答應(yīng)母后。” 他的臉上不再是面無表情的冷颯,逐漸被一股悲傷的氣息縈繞,“憐汐所做的,遠(yuǎn)比母后以為的多。她背后的人,覬覦的可不只是一個夢言這么簡單,或許還有朕、還有這個皇宮、還有……整個東闌,這些,母后可知道?” 太后驀然一震。 君墨影扶著她的身體都感受到他的僵硬。 “母后,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他低著頭囑咐了一句,眸色深深地看著太后愕然出神的樣子,最終只嘆了一口氣。 “母后最在乎的難道不是東闌江山和皇室顏面嗎?若是讓人知道母后為了自己犯下死罪的侄女不吃不喝跟朕杠上,旁人會怎么想?朕查出來的事情,暫時還沒有別人知道,可母后再這樣下去,就難保會不會有除朕以外的人知道了。” 他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落在太后眼里,除了無情與冷漠,竟還有蕭瑟。 高高在上的帝王,永遠(yuǎn)都是孤家寡人。 君墨影走出夢鳴宮的時候,起風(fēng)了。 一陣蕭瑟的寒意涌上心頭,悲涼感覺似要將他吞沒。 今年的秋天,竟也這么冷。 回到夢央宮,君墨影并沒有馬上進(jìn)去,遠(yuǎn)遠(yuǎn)地站了很久,才終于拾步向前。 走到宮門口,看到了記憶中熟悉的那張長榻擺在院中,上面還躺著他熟悉的那個人,君墨影心里一陣恍惚,仿佛回到了她生產(chǎn)之前的那段時間,回到了那個只要他走進(jìn)去、她就會笑容燦爛撲進(jìn)他懷里的那段時間。 身體仿佛定格在了原地,雙腿根本邁不出。 直到懶洋洋躺在榻上的人注意到這邊,他才微微勾唇,朝她露出一抹溫柔繾綣的笑。 夢言揚(yáng)起手,沖他用力地?fù)]了兩下,隨后直接一蹬腳從那榻上滑下來,朝他跑來。 “哎娘娘……” 冬陽沒看到帝王,一轉(zhuǎn)身就看到夢言跑了,頓時就嚇壞了。 直到轉(zhuǎn)身看到帝王站在門口接住那個朝他跑去的人兒,一顆心才慢慢地放下來。 說實(shí)話,冬陽從沒見過這樣的皇帝——雖然她見過的皇帝本來就只有這么一個。 不過帝王的表現(xiàn)真的讓她無法用詫異和震驚來形容自己的感受,獨(dú)寵倒不是沒聽說過,她一直覺得帝王對主子很好,這一點(diǎn)從來不摻假,不過那一切都建立在主子健康正常的前提之下。她沒想到的是,在主子變成一個瘋傻之人以后,帝王還會這么……溫柔。 慣著,寵著。 要找到第二個和主子一樣的人顯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要找一個類似的替代品,卻并不難。 但凡帝王想要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有什么找不到的? 可帝王堅(jiān)守的,卻是始終如一的情。 就連普通百姓家里,只怕也做不到這樣對一個瘋傻的妻子不離不棄吧? “小東西,別總是這么跑來跑去的。”君墨影接住懷里的人拍了拍她的腦袋,溫柔地笑道:“跟你說多少次了,剛剛生產(chǎn)完,要自己注意著些,怎么就跟只兔子似的坐不定呢?” 一次次地復(fù)述,只當(dāng)她還跟以前一樣。 君墨影一邊說,一邊抱起她走到那長榻邊坐下,將她放在自己腿上。 轉(zhuǎn)過去問冬陽:“你主子的午膳吃過了嗎?” “回皇上,主子吃了不少,尤其是那補(bǔ)血的湯。奴婢喂的,主子全都喝了。” “好。”君墨影笑了笑。 收回視線,垂眸溫柔地看著懷里的人,對上她笑靨如花的模樣,心頭又軟又澀。 “真乖,以后朕不在的時候,也要乖乖聽冬陽的話,知道嗎?” 夢言咯咯咯地笑了幾聲,雙手突然一揚(yáng),一把將男人的脖子摟住,埋在他肩上蹭了幾下。 耳鬢廝磨的繾綣讓君墨影恍惚地生出一種被安慰的錯覺。 若是她沒有瘋…… 冬陽震驚地看著自家主子的動作,雖然知道主子在慢慢地恢復(fù),不過這么沒羞沒臊的行為是在干什么? 她的臉上一陣陣紅,心道果然啊,主子就算成了這樣,骨子里的奔放還是消磨不去…… 張進(jìn)走到門口的時候,恰好撞上了這一幕。 楞了一下,尷尬地站在門口,不知該進(jìn)還是該退。 同時在心里下了一個決定:他也要去找個媳婦兒。 眼角的余光瞟到了門口的張進(jìn),君墨影卻并沒有放開身上的人。 她難得的主動親近讓他感覺甚好,不想放開。至于張進(jìn),此刻來找他肯定是麗妃和皇后那些事兒,不急。 冬陽也注意到那邊,看了帝王一眼,似是想要出聲提醒,卻又不忍打擾這溫馨的一幕。 不過后來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帝王已經(jīng)知道張進(jìn)的到來之后,就不再cao心這檔子事兒了。 最后還是夢言主動放開了君墨影,張進(jìn)才在帝王的示意下走進(jìn)去,行了個禮。 “微臣參見皇上,參見娘娘。” “招了?” 君墨影眼梢輕抬,朝他那邊瞥了一下,又繼續(xù)逗著懷里的人兒,眉梢眼角都泛著溫柔的笑意,看得張進(jìn)險些傻了。 冬陽知道他們要商量正事,趕緊主動退下。 “回皇上……”張進(jìn)收回思緒。 看了一眼帝王懷里的人,見帝王沒有要避嫌的樣子,才道:“沒有招。麗妃的父母全都試了,還有她的胞妹,可無論是誰,麗妃只管難過掉眼淚,卻不肯招。” 君墨影挑了一下眉。 “嘴這么硬?”他似有些詫異,凌厲的眉峰隨著他瞇起的雙眼一道斂了起來。 下一秒,眉峰流暢的線條上卻驀地出現(xiàn)一只細(xì)嫩的小手。 君墨影垂眸,就看到懷里的人嘴都撅了起來,就在他疑惑她究竟哪里不滿的時候,便對上她一點(diǎn)點(diǎn)蹙起的秀氣眉毛。 她的動作,似乎是在撫平他緊蹙的眉宇。 君墨影眸光微微一凝,在張進(jìn)詫異的眼神中,菲薄的唇瓣徐徐勾了起來,漾出一抹淡笑。 張進(jìn)聽說過很多關(guān)于這位淺貴妃的傳聞,卻沒有深交,也一直很疑惑能讓顧荃退避三舍、絕口不想提起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樣子。 今日一見帝王的行為,心道一聲果然。 能讓顧荃聽聞便如見“毒蛇猛獸”的女子,果然是帝王真心相待的人。 “別怕,朕不是在生氣。”君墨影拍了拍夢言的背,低醇的嗓音帶著安撫性的溫柔。 見她臉色略有好轉(zhuǎn),他才偏過視線重新看向張進(jìn),“除了父母姐妹,她進(jìn)宮之前就沒有其他關(guān)系好的人了?” 話是這么問,其實(shí)君墨影自己心里也很不確定。 若是連父母姐妹都可以撇下不管,那大概就真的沒有什么人可以動搖麗妃的意志了。 皇后究竟許了她什么好處,讓她連身邊最親近的人也可以拋棄? 顯然,這么想的人不只帝王一個,張進(jìn)的腦子里也無數(shù)次徘徊過這個問題。 “沒有了……皇上,有沒有可能,這件事確實(shí)跟皇后無關(guān)?” 張進(jìn)實(shí)在想不出,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可以解釋麗妃置家人不管不顧的理由。 “不可能!”君墨影皺了皺眉,斬釘截鐵地回答。 “你不覺得麗妃的態(tài)度很奇怪嗎?”君墨影沉聲道。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身陷絕境,除了死,還有什么好怕的?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明知朕要的不過就是她口頭承認(rèn)皇后才是那件事的幕后主使,卻就是不肯松口,這是為何?” 張進(jìn)臉上露出一抹恍然大悟般的神情。 沒錯,麗妃現(xiàn)在這樣的狀況,還有什么好怕的?難不成是怕皇后打擊報復(fù)嗎? 當(dāng)然不是! 那就說不通了:為何所有的家人都已下獄,未來也不過死路一條,她卻還是護(hù)著皇后? 明明帝王都已經(jīng)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了,只要她坦白這件事和皇后有關(guān),就不必再受那些皮rou之苦。這樣的前提之下,任何聰明人都會選擇招供的不是嗎——不管皇后和那件事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哪怕是污蔑,為了少吃點(diǎn)苦頭,麗妃該做的選擇也是照帝王的意思去說才正常。 可就算如此,她寧愿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人受苦,還是不肯松口。 著實(shí)詭異。 思來想去,答案只有一個,并非皇后無罪,而是麗妃鐵了心要護(hù)著皇后。 至于理由,恐怕真的只有麗妃自己知道了。 有什么能比家人更重要的,他真的想不明白。 或許,是因?yàn)橐呀?jīng)明知死路一條,就算招供也換不回家人的命,所以干脆豁出去了也要保住皇后?為的就是讓淺貴妃頭上永遠(yuǎn)壓著一個皇后? 張進(jìn)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若真是這樣,那也太可怕了。 女人這種生物,真的可以如此扭曲么…… 張進(jìn)搖了搖頭,突然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考慮一下娶媳婦的事兒。 “罷了。”君墨影嘆了聲氣,捏著眉心有些無奈,“這樣她都不肯招,看來是沒辦法了。” “那皇上的意思是……”直接殺了? “當(dāng)然是留著慢慢折磨!”君墨影似是看出他的想法,立刻冷哼一聲。 “這樣的人,怎么能簡單便宜了她?”他嗤然道:“至于她的家人,除了她父親之外,其他的全都按律處置。” 所有人都免不了一死,可若不是為了逼供,他也不會刻意去為難那些婦孺之輩。 但麗妃的爹不能死,時間還很多,他可以慢慢耗。 說不定哪一天,那個女人就改變心意了。 “是,微臣明白了。” 張進(jìn)點(diǎn)點(diǎn)頭,突然又似想起什么似的,猶豫了一下道:“那憐汐……皇上可還要去看看?” “恩。”當(dāng)然是要去的。 君墨影垂眸看了一眼懷里的人,想了想,抱著她站了起來,隨后將她放坐在榻上,“朕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你乖乖地別亂跑,恩?” 卻不想,剛才還乖順地窩在那兒不動的人突然抓上他的袖子,“出去……出去……” 張進(jìn)一臉錯愕。 “你也要去?”君墨影楞了一下,夢眸驟然一亮。 她能聽懂他說話帶來的驚喜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她要出去”這件事本身。 心臟因?yàn)榕d奮和激動而狂跳了幾下,他笑著道:“今日不方便,改日再去好不好?” 他又不是出去玩的,刑房那種地方,陰暗潮濕,哪里適合她? “出去,出去……” 大約是聽懂了他的拒絕,夢言的小臉頓時皺了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張進(jìn)看著帝王,表示自己的認(rèn)知已經(jīng)完全顛覆,皇上您千萬不能再刷新底線了呀…… 君墨影無奈地拍了拍她的腦袋,笑容泛著寵溺:“好,出去,帶你出去。” 帝王的話音剛剛落下,張進(jìn)就抬頭望了望天,表示很憂愁。 張進(jìn)默默地跟在帝王身后,看著帝王橫抱著懷里的人從夢央宮出去,慢慢朝著刑房的方向走去,剩下的唯一一種功能就是嘆氣。 途徑御花園的時候,夢言突然很高興,兩條腿在半空中蹬了好幾下,示意要下來。 君墨影就近找了個涼亭將她放下,戲謔地笑道:“怎么,看上這兒了?朕現(xiàn)在要去的地方可沒這么漂亮,你確定還要跟著?” 張進(jìn)又嘆了口氣。 雖然他見得不多,可每每看到帝王對著淺貴妃說話,就覺得心里難受。 這若是個正常人也就罷了,現(xiàn)在這樣,帝王說什么她也聽不懂吧? “張進(jìn),今日就不去刑房了。你先回吧。” 聽著帝王用淡然無波的聲音道出這么一句,張進(jìn)嘴角抽搐了一下,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句話: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要照這么下去,是不是哪天早朝時間被這位小姑奶奶拖著,帝王就不去上朝了? 所幸今日只是去看看憐汐,也所幸憐汐還能活兩天,不至于今日就死,不然他真得跳腳。 “是,微臣告退。” 君墨影和夢言留在御花園坐了一會兒,夢言突然指著遠(yuǎn)處的一株花笑容艷艷地說:“要!” “要什么?” 君墨影挑了一下眉,為她越來越鮮活的性格和智力感到驚訝與欣喜,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串紫色的他也叫不出名字的花兒映入眼簾,他笑問:“是紫色的那個?” 夢言當(dāng)然不會回答他,一直指著那個方向說“要”。 眼神卻貌似不經(jīng)意地朝另一個方向瞥了瞥,只一下,轉(zhuǎn)瞬即逝。 “你是跟朕一起去還是在這里待著?”君墨影收回視線,捏著她的臉溫柔寵溺地問。 夢言搖頭。 君墨影拍了拍她,點(diǎn)頭:“好,那你乖乖待在這兒不能亂動,恩?” 說完他就起身朝那花兒的方向走過去。 起初不放心,時不時回頭來看看她,后來見她乖順地坐在那兒不動,便也慢慢放下心來。 皇后身后跟著翠兒一道走近這處,一開始的時候只看到了涼亭中的夢言。 “翠兒你看看,那個是淺貴妃?” 皇后指著涼亭中那人,疑惑她一個瘋子怎么會沒事兒一個人坐在這個地方無人看顧。 翠兒大概也想到了這一點(diǎn),仔細(xì)地瞅了兩眼,才道:“回娘娘,好像真的是。” 皇后皺了一下眉,朝涼亭中走去。 走近了,順著夢言的視線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遠(yuǎn)些的的地方,一襲明黃的身影隱現(xiàn)于花叢中。 皇后臉色微變。 “翠兒,你在這兒等著,本宮去和淺貴妃說說話。” 翠兒本來想問,淺貴妃都瘋了,娘娘和她還有什么話可說的,不過最終還是沒問出來。 主子的事情,不是一個奴婢該多管的。 “是,奴婢知道。”翠兒在涼亭外五米開外的地方站著。 皇后走到夢言身邊,頓了一下,沒見夢言理她,遂突兀地發(fā)出一聲不輕不重的冷哼。 可出乎意料地,夢言還是沒有看她,像完全沒注意到她這個人一樣,無視了她。 皇后一下子噎了口氣,雖然知道這是個瘋子不該計較,可被人堂而皇之無視的感覺怎么就這么惡心呢? “咳……”她清了清嗓子,又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夢言這廂終于有了些反應(yīng),秀氣的眉毛微微一蹙,別過頭去看了她一眼。 吸了吸鼻子,夢言突然笑了。 然后學(xué)著她的樣子發(fā)出一聲哼笑,又重新收回視線去看向遠(yuǎn)處那道人影。 皇后愣了一下,驟然一陣血?dú)馍嫌俊?/br> “夢言,你故意的吧?” 君墨影也注意到了涼亭中的情況,看到皇后站在夢言身邊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擰眉頭。隨便在樹上抓了幾把紫花,也顧不得自己有沒有把那枝條摧殘得奇奇怪怪,就想回來。 不用說,皇后自然是得不到夢言回答的。 可現(xiàn)在夢言的無視看在她眼里比方才更讓人惱火,剛才還能解釋為夢言瘋了聽不懂人話,現(xiàn)在卻只能說夢言瞧不起她,故意不想搭理她! 一個瘋子,憑什么不搭理她?! 伴隨著一聲輕蔑的嗤笑,皇后輕聲道:“你都已經(jīng)這樣了,還把自己當(dāng)成那個淺貴妃呢?” 她看到帝王回來,嘴角露出一抹溫柔淡然的笑,看起來要多賢惠有多賢惠。 可對著夢言說的話卻完全不是一個樣兒。 “你別以為皇上現(xiàn)在對你好,以后也能對你好。說來說去,不過是那股新鮮勁兒還沒過去罷了。否則你以為,將你害成這樣的人是本宮,為何皇上抓的卻是麗妃和柳嬪呢?” 因?yàn)闆]有證據(jù),皇后心里很清楚。 可即便是對著夢言這個什么也聽不懂的人,她還是想發(fā)泄一通——哪怕她現(xiàn)在說的話都只是自己杜撰出來的臆想。 說她自娛自樂也好,說她跟夢言一樣瘋了也罷,反正這里只有她們兩人,也不怕人聽到。 她受夠了! 這些日子帝王對麗妃的調(diào)查她真的受夠了! 每日膽戰(zhàn)心驚,生怕麗妃哪天就將她抖出來——雖然,即便麗妃說了,她也可以說麗妃是平白無故得誣陷她,可心里還是止不住害怕啊。 她怕帝王哪天就莫名其妙找出證據(jù)了。 她更怕自己像華妃那樣,即便證據(jù)并不確鑿,帝王還是為了斬草除根而將她殺了! 皇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嘴角的笑容愈發(fā)柔和婉約。 “因?yàn)楸緦m是皇后,本宮的父親是東闌的右相。”她一字一頓,慢慢回答自己方才的問題,道:“任何一個妃子都可能經(jīng)歷得寵和失寵的階段,可是皇后,卻永遠(yuǎn)只有一個。” 不知是不是嫌她一直嘰嘰喳喳的在耳邊太聒噪,夢言猛地一下回過頭來,皺了皺眉。 那一瞬,皇后還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因?yàn)樗乖趬粞缘难壑锌吹搅艘唤z清明。 下一秒,手腕驀地一緊。 皇后震驚地垂眸,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手突然被夢言抓住,還沒等她從這份愕然中回過神來,一股巨痛襲來,疼得她“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君墨影看到這邊的場景,臉色驀地一變。 同樣震驚的還有翠兒,見皇后被夢言咬住,立刻沖進(jìn)了涼亭。 然而在他們到達(dá)之前,皇后本能之下用力地甩了一下,便將手抽了回來。 在君墨影沖進(jìn)涼亭那一刻,耳朵里唯一的回聲便是夢言“啊”的一聲痛呼。 和方才皇后一樣,只不過她是腦袋磕在了旁邊的柱子上,一張秀麗的笑臉因?yàn)樘弁炊こ闪艘粓F(tuán)。 皇后頓時大驚失色。 “不……不是我,不是我啊……我只是……”只是輕輕地推了一下啊! 慌亂之中,她甚至忘了自稱“本宮”,一瞬間就嚇得臉色煞白了。 然而她語無倫次的話根本沒來得及說完,身旁驀地一道疾風(fēng)而來,整個身體都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就跟眾人眼中剛才看到的那一幕一樣:夢言被她甩了出去。 可她是真的被甩了出去,親身經(jīng)歷,所以她知道帝王用的力道有多大,甚至讓她站立不穩(wěn)地倒在了地上,手掌心在粗糙的地面上磨破,砂礫嵌入,痛得她冷汗直流。 而對夢言,她根本沒有用這么大的力道! 夢言這個瘋子,這個騙子,瘋了還改不了惡毒的本性,竟然敢騙人! “娘娘……” 翠兒嚇得瞪大了眼,皇上竟然為了一個瘋子這么對她們的皇后娘娘? 本來就是那個瘋子先咬了皇后娘娘,娘娘才會反抗的呀!難道要讓娘娘就這么受著嗎? “娘娘……娘娘您沒事吧?” 皇后吃痛地皺著眉,“沒事,本宮沒事。”朝她擺了擺手。 這檔口,就算有事也不能說啊。 夢言那邊還維持著方才撞在柱子上的姿勢沒有動,兩只手卻狠狠抵著兩邊太陽xue,一副很是痛苦的模樣,看得君墨影的心都揪了起來。 “言言,怎么樣?” 君墨影一邊抓著她的手腕,一邊將她按在懷里仔細(xì)觀察著她臉上的神色,一雙墨瞳黑得幾乎要滴出水來,臉上寫滿了慌亂。 “哪里痛,告訴朕,哪里不舒服?” “痛……痛……” 一時間,夢言仿佛只會說這兩個字。 沉痛沙啞的低聲嘶吼從喉嚨深處發(fā)出,聲音很小,近乎呢喃,卻聽得君墨影的心口一顫一顫的。 他一把將她抱起來,從頭到尾像是無視了地上那個人,滿心滿眼只剩下一個夢言。 “別怕,朕帶你回去。” 臨走之前,終于想起了皇后,狠狠朝地上剜了一眼。 眼神如刀,鋒利得幾乎要把皇后的堅(jiān)硬的外殼戳破,直中心口,鋪天蓋地的寒意襲來。 “不……皇上,不是臣妾推她的!不是……” “一會兒再跟你算賬!”君墨影冷冷地丟下一句,抱著夢言頭也不回地離開。 皇后想了想,形容蒼白地從地上爬起來,“走,翠兒,我們也去!”說罷連忙跟上。 太醫(yī)再一次聚集在了夢央宮,一個個都是嘆息聲不斷。 每次來夢央宮,必定是那主子出了事兒。 每次那主子出事兒,他們就必定免不了挨呲兒。 這其中,院正首當(dāng)其沖。 說真的,院正最近越來越懷疑自己的醫(yī)術(shù)了,還是說他不適合查看腦子方面的病癥,所以每次這主子失憶了、瘋了、或是撞了頭,他全都看不出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