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麻煩你讓個道,成不?
夢言的脊背微微一僵。 轉過身去,睜大雙眼茫然地看著身后的人:“你應該……不是在叫我吧?” 男子愣愣地站在那兒,臉上所有的表情隨著她轉身的動作和她那句話而變得凝滯。 瞬間的愕然與不可置信過后,是一片死寂般的探究,犀利的眸光直直望進她眼底深處。 幾乎是一成不變的容貌、身形,除了一樣東西——她眼底透出的陌生與疏離。 也正是這份看著陌生人的眼神,刺痛了他。 可他動了動唇,在他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問題就已脫口:“小七,是你嗎?” 若是,為何你不認得我? 若不是,又怎么會這么像? 兩人就這么互相凝視,都想從對方細枝末節的神色變化中瞧出一絲端倪。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小七是誰,反正我不是。”夢言聳了聳肩,笑吟吟道,“我叫夢言。沒什么事的話,我先走了,這地兒留給你。” 看他的樣子,搞不好是跟著君墨影一道前來的大臣。 直覺告訴她,和這個人交往過多不會有什么好結果,所以她寧可回營帳,遠離這個人。 “夢言?” 耳畔聲音響起,夢言沒走兩步,胳膊就被身后的人拉住,硬是把她掰了回去,正對著他。 “你家住何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他緊緊地凝視著她的雙眼,一瞬不瞬。 許是怕她再次轉身,他捏著她胳膊并沒有放手,力道之大,幾乎讓她懷疑自己的骨頭要被捏壞。 夢言就怒了。 “跟你有什么關系!”她狠狠一掌朝胳膊上那雙手拍過去。 誰知,“啪”的一聲響起后,她竟還是沒能掙脫男人的桎梏。 臥槽! 夢言翻了個白眼,胸膛一起一伏地喘著粗氣:“你這人怎么那么沒禮貌,我又不認識你,你抓著我干什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嘛!” “回答我的問題!” “我偏不!” 夢言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此刻干脆使起了蠻勁,也不管自己的手會不會因此更疼,狠狠掙扎:“你要是再不放開我,我就喊人了!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奶奶滴,君墨影都沒這么欺負過她,這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男人憑什么? 目光觸及她眼底的抗拒與厭惡,男人瞳孔一縮,眸底劃過一絲受傷,終是慢慢將她放開。 “我不動你,你也別喊,回答我的問題,好嗎?”他微凝了眉心,低聲道。 夢言冷笑。 聽到她要喊人就怕了?想跟她言和了?做夢! “我、就、不!” 言罷,夢言哼了一聲,眼看著就要轉身離開,男人身形一閃,再一次擋在她面前。 只不過這回沒有用強的,甚至沒有碰她一下,只是不讓她走。 “在下無意冒犯姑娘,只是姑娘和在下的一位故人長得太像,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男人說著就朝她頷首致歉,搞得夢言都不好意思對他露出那種嫌棄的表情了。 “行了行了,我海涵!現在我要回去了,麻煩你讓個道,成不?” “只要姑娘回答在下的問題,在下就會放姑娘回去。”男人抿著唇,沉聲說道。 “威脅我?”夢言勾唇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只可惜,本姑奶奶最討厭的就是受人威脅!” 她后退兩步,眸光卻直直地對著面前的男人:“我覺得你似乎沒有搞清楚狀況——現在這四處都是官兵,只要我喊一聲,你覺得他們是會幫我還是幫你?” 說到這里,她便真的笑了,笑靨如花:“忘了告訴你,我是他們的主子。” 主子? 皇家禁軍,效忠的唯有皇室。哪怕他位高權重,也不敢稱自己是那些官兵的主子。 所以面前這個女子是…… 公主?皇妃? 男人瞳孔微微一縮,靜靜凝視著夢言微揚的小臉,突然覺得,或許面前這女子真的不是小七。 記憶中,唯有在他最初見到小七的時候,她才是這般灑脫驕傲又活潑的性子。 后來就變了。 因為有被太多東西壓在肩上,在她最后一次見小七的時候,已經見不到她的笑容了。 “姑娘真的誤會了。”想到這里,男人也淡淡一笑,卻不問夢言的身份,依舊以姑娘相稱,“在下尋友心切,是在下不對。在下愿意跟姑娘道歉。” 他這么說著,夢言才認真看了他一眼,這男人除了一開始給她留下的壞印象,說實話,長得還真不賴。 大約是,帶著幾分邪氣的美男? “你要找的那個小七,失蹤了?”夢言終于心平氣和地跟他說了一句話。 男人愣了愣,才搖頭:“不是。” “不是你還抓著我亂認?”夢言當即又沉下臉,這人就是個神經病,沒救了! “她……” 男人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是在下冒犯姑娘了。在下已經許久不曾見到那位朋友,今日突然看到姑娘與她這么相像,一時情不自禁……” 嘖。 敢情是把她當成舊情人了? 夢言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這么重要的朋友,怎么就許久不見了呢?” 男人陡然握緊雙拳,眸中閃過一絲晦暗,抿了抿唇,顯然是不準備回答她的問題。 夢言對于陌生人的八卦沒興趣,遂也不再打探。 被此人這么一糾纏,時間過得很快,沒多久,夢言就看到君墨影騎著馬回來了。 她趕緊一蹦三尺遠,立刻和身旁的男人撇清關系,不然被君墨影看到,倒霉的又是她。 “我不跟你說了,先回去了。警告你別再跟著我哦,不然后果自負!” 扔下這么一句類似恐嚇的話,夢言一溜煙兒地跑向策馬而來的君墨影,笑瞇瞇地往他懷里撲了過去。 身后的男人見了,眉心微微一蹙,心道一聲果然。 這女子,果然是皇妃。 又見帝王本來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卻在下馬接住她的時候,瞬間柔和了眉眼,不由聯想到最近后宮那位風云人物——淺妃。 淺妃?夢言! 是了,她說她叫夢言,應該就是西闕來的那個女子無疑。 所以……她不是小七吧? 君墨影把夢言抱在懷里,遠遠地瞥了一眼她來時的方向,視線觸及那里正巧轉身的男人時,臉色倏地變了變:“不是說累了么,怎么不在營帳里好好休息,跑外頭來做什么?” “吹風!” 夢言理直氣壯地從他懷里抬起頭:“里面太悶了,我出來也能好好休息的呀。” “恩,剛才去哪兒了?”君墨影摟著她向營帳里走去,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就在附近轉了轉。”夢言老老實實地指向自己剛才站的那地兒,一抬眼發現那個奇怪的男人已經不見了蹤影,詫異了一下,才道:“喏,就在那邊兒。這里的空氣真好。” 君墨影注意到她的表情,自然也猜到她跟那人遇上過,嘆了口氣:“以后出去的時候讓冬陽跟著,一個人跑丟了怎么辦?” 夢言一臉驚訝地看著他:“你當我傻子呀?” 她在這男人心里到底是個怎樣奇葩的存在?這么近的距離都能跑丟? 君墨影被她的反應逗樂了,點了點她的鼻尖:“本來就是個笨東西,還當自己多聰明?” 臥槽! “你鄙視我!”夢言揮舞著小拳頭,恨恨地磨了磨牙。 “朕這叫實事求是。” “分明是扭曲事實!” “不要狡辯。” “……” 后來夢言才知道,那天糾纏她叫著小七的那個男子是宗人府最高執法者,莫少淵。 聽人說,此人在官場上是個冷面判官,做事不留絲毫情面,給人一種邪佞森冷的感覺;偏生下了公堂,他又對誰都是笑著,風流成性,身邊美女如云,從不間斷。 而這些美女,都必須具有同一個特點——長得像他的亡妻。 小七是他的亡妻? 夢言覺得不像。 也不知道這坊間傳聞是打哪兒來的消息,若真的已“亡”,那日見到她的時候,他就不會是那種反應,應該像是見了鬼一樣才對。 要么就是另一種可能,他跟小七只是朋友。 可是看他的樣子,小七對于他來說應該是一個很重要的人,起碼不只是朋友這么簡單。 夢言抓狂地敲了敲自己的腦門兒。 “煩死了煩死了!” 她是夢言,不是小七,跟這件事兒沒有半毛錢關系,不想了! 原定于兩日后的狩獵被帝王下令延期,只因南越太子將要到來,說是南越皇后的病情已經有所好轉,特此前來感謝。 眾人得知這件事的時候,不知為何,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淺妃娘娘”。 特此前來感謝? 不見得吧。 自帝王慷慨救助南越皇后之后,南越的禮都送了這么多了,何必再要他堂堂太子再親來跑一趟?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女人身上也。 君墨影把這件事告訴夢言的時候,夢言正在吃東西,“哦”了一聲就再沒有別的反應。 不過后來又啃了兩口之后,她笑瞇瞇地抬起頭,戳了個藕粉丸子給男人夾過去。 “皇帝陛下,為了防止您哪天來酸我,先獎勵您一個藕粉丸子,甜的!趕緊吃吧!” 想起這男人每回吃醋時候的樣子,夢言既是覺得可愛,又覺得好笑。當然,這些可以接受的情緒都得把這男人的禽獸事跡排除在外! 她可不想啥都沒干,只是因為南宮徹要來,就“被運動”得下不來床。 君墨影原本正不徐不疾地吃著飯,聞言,險些沒被嗆到。 喝了口茶,才勉強緩過來。 這小東西,現在真是什么話都敢說了! 涼颼颼地斜了她一眼,君墨影似笑非笑:“難道醋勁比較大的不是言言嗎?” “開什么玩笑!”夢言瞪大眼,不滿地用力擱下手里的筷子。 “你說誰醋勁大?” “開玩笑嗎?是誰在南巡的時候跟為了個曦妃就不肯吃飯?是誰力戰群雄,指著一群刁婦說——這是我一個人的男人?是誰在朕去了華章宮之后,氣得這么長時間不跟朕好好說話?” 說這話的時候,男人慢條斯理的語氣確實像在笑她,偏偏那雙諱莫如深的夢眸中凝聚的是一股淡淡的溫柔與寵溺,脈脈流淌,似有綿延的情意將她整個人浸潤。 夢言的小臉一下子漲得暴紅。 “君墨影你混蛋!” 這廝簡直太不要臉,這種事兒都拿出來說! “朕不是混蛋。”男人沒有絲毫自覺性地勾了勾唇,把她撈進懷里,輕聲細語地道:“朕只要言言一個人,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你干嘛扯開話題。”她別過頭去,睫毛微微顫抖,小聲咕噥了一句 君墨影就不說話了,眼底的笑意更深更柔,摸著她小小的腦袋,好像那是什么有趣的玩意兒一樣,細細把玩著。 這些日子出門在外,不用早朝,難得的偷得浮生半日閑。 君墨影早上還是固定在早朝那個時辰就醒來了,不過他并不起來,就這么摟著懷里的小人兒,一直等到她醒來,兩人才一起起床,洗漱用早膳。 午膳過后有時間就會帶著夢言去騎馬,君墨影怕顛著她,一般都騎得很慢,除非是夢言有特殊要求,比如“策馬狂奔”之類的古怪提議——不過就算這種時候,也不會像他一人時那么快。 有時夢言還會去搶他手里的韁繩,君墨影也由著她,只管在背后好好護著。 日子就這么平靜而溫馨地過了三天。 是夜。 距離主帳不遠處的一個營帳背面,悄無人息,巡視的士兵通常都是在正面的方向,這里很少會有人經過。 莫少淵從信鴿腿上取下一張字條,淡漠地掃過四周,旋即將手中信鴿放飛。 那張字條,他并沒有直接打開,而是緊緊捏在手心里,直到回到營帳的時候,才在燈影下一點點翻開。 上面只寫了一個字,卻讓莫少淵面色當即一變,整張臉上呈現著憤怒與失望交錯的情緒。 他突然覺得,自己這么長時間以來的偏執都成了一個笑話。 他忠誠,并不代表他愚忠。 尤其是此刻——在他得知真相之后,他忽然生出一種,想要遠遠退離的怯懦感。 “你何其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