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景仿佛來自于他的記憶，可這根本不可能！從小到大被當做正義之王培養著的他從未經歷過如此血腥的場景，更別提能從這種殺戮中享受到快樂了！

    這種情緒是不正常的！

    睚眥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活的越長久就反常的越厲害。

    甚至在某一瞬間看見女神柔美的身軀的時候，他甚至生出一種齷齪的念頭，他想要獨占她，讓她永遠都只注視著他一個人，那些士兵的死活與她有什么關系？死在戰場上那是他們自己不夠強大！如果真的要怪，那也只能怪他們自己！

    這種陰暗的念頭又開始閃現在他的腦海中，這種想法每一次出現時都會讓他覺得無比陌生，就像是他的身體里住著兩個他，而這等陰暗的想法屬于另一個他。

    睚眥煩躁的一個轉眼，余光竟不小心瞥到了女神，他......

    看見了她溫柔的笑，終年冷若冰霜的她，在對著他笑。

    可這笑卻未帶給他任何喜悅，反倒是一種......挫敗。

    因為她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她是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一樣。

    這匪夷所思的念頭讓睚眥迷惑不解，他就是他，怎么可能變成別人呢?。?/br>
    “在你的計劃里，為什么連那些進攻我們的魔族的傷員都要救治呢？這是否善良的過頭了？”

    “可母親教導過我，每一個生靈都有其存在的意義，我們不能輕而易舉的就將她抹殺?！?/br>
    彼時年少單純的睚眥這般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不，你應該將他們抓起來，嚴刑逼供，讓他們在極度的痛苦中不得不說出魔族的下一步計劃，然后將這些侵犯了我們尋川領土的蠢貨們一個一個的殺掉，抽筋扒皮，這樣，他們下次就再也不敢侵犯我們了，不是嗎？”

    女神緩緩起身，一步步的朝睚眥走去，一雙漆黑的眼對上他的，睚眥突然又感受到了，那種仿佛來自另一個人的，來自他身體深處的......陌生的興奮與悸動。

    不......這是不對的，他是睚眥神獸，是正義與光明的代表，哪怕要懲罰那些入侵者，也不能使用如此血腥殘暴的手法。

    睚眥最終還是拒絕了女神的提議，他看著她婷婷裊裊離去的背影，突然間陷入了沉思，這個問題是自小開始便被他有意無意的忽略的問題，或者說，是一種奇異的感覺。

    他感覺自己體內似乎真的存在兩個人，一個代表著正義與光明，善良無私的博愛。另一個卻代表著極端的陰暗與殘忍。

    那個人是他，卻又不是他，而他，只接受自己光明的一面。

    似乎自女神出現，來到他身邊開始，她就一直在嘗試誘導出他體內陰暗的那面，明明是最最純潔的治愈系，有時提出的建議卻總能讓人不寒而栗。

    轉眼又是一百五十年過去了，睚眥發現自己對女神的感情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變得深厚起來，那是一種極容易讓他被陰暗面掌控的感情，他不懂這種感情是什么，也一點都不想懂。

    這種感情讓自小受到博愛教導的他有了私欲，想要獨占這個女人的私欲，有時他甚至會覺得，為了這種私欲做出什么損傷大眾的事也似乎未嘗不可，可每每當他回過神來時，卻又覺得這樣的自己無比可怕。

    黑暗，在光明中重生，并一點點的腐蝕著光明。

    最終，睚眥神獸決定，他要抹殺這種感情，身為尋川大陸王者的他更應該為人民，為天下蒼生考慮，而不是拘泥于兒女私情。

    于是他尋遍天下，終于找到了只處于睚眥一族傳說中的洗滌圣水。

    喝下這種圣水后，能洗滌族中弟子內心的污穢與自私。

    于是他在那棟三百年前廢棄的宮殿中開掘了一個地窖，令他驚訝的是，這個地窖中竟開出了一條極為紊亂的時空隧道，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這條時空隧道中存在的不定因素太過強烈，本就沒有什么價值。

    他在地窖的時空隧道上親手種下一朵壓制邪惡的□□花，然后喝下了圣水。

    一團紫色的光芒緩緩離開了他的身體，他滿意的看著眼前這一幕，沒有了這骯臟的私欲，他將稱為他理想中的，那個絕對無私正義的自己。

    他將這團罪惡之源放到了那朵花的花心里。

    “你在做什么?。俊?/br>
    他的背后，突然傳來女神驚怒的聲音，昔日偶爾也會溫柔如水的聲音此刻卻仿佛恨不得殺了他一般。

    睚眥神獸心中一痛，可這種感覺不過短短一瞬就消失了，畢竟在他心中，最重要的還是天下大義，兒女私情，是時候舍棄了。

    他緩緩轉過身，直面此刻正滿臉憤怒飛看著他的女神。

    第105章

    兩個時辰后,睚眥神色復雜的看著面色蒼白的躺在他懷中的女神。

    治愈系的她如何拼的過戰斗系的他呢？

    他看似冷漠的與她仇恨的眼神對視著,心中突然涌起一個念頭,既然她愛的一直都是另一個黑暗的他,而不是這個真正的他,那他就成全他們好了,將他們封印在同一個地方,然后......永世不得見面，永遠擦肩而過。

    他在那個封印黑暗的屋子外又創造了一個屋子。

    可這終究是他心愛的女人啊！他如何舍得讓她待在如此漆黑的地方，于是他將她封印后,關在了一個水晶棺材里，又親手為她布置了一個水晶般的天堂。

    他在石壁上刻下連封印一切邪惡的鳳凰圖騰，又從懷中拿出半顆母親留給他的,那個最后一任上古魔神的內丹碎塊。

    邪惡,只能用更強大的邪惡去鎮壓他，而在這個世間,再也沒有比最后一任上古魔神更為邪惡的存在了。

    當時的睚眥神獸是如此想的,于是他毫不猶豫的將那塊碎裂的內丹放到了鳳凰的額頭上。

    卻未曾想到,這本是以鎮壓為目的的做法,最后卻成全了邪惡。

    一年又一年，女神的臉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蒼白,失去了最后一絲紅潤。

    兩間相鄰的屋子,一邊黑暗的宛如修羅地獄,另一邊卻光明的宛若天堂。

    鳳凰額角上的內丹色澤越來越深沉。

    時空隧道帶來了一批又一批不同時代的人,不會法術的他們一批又一批的被困死在這個沒有門窗,可以說是完全封閉的房間里，腐爛的尸體，流淌的血rou滋養著房屋中間的，那朵妖艷的□□花，本閉合的花苞在尸體的腐臭中緩緩盛放。

    一雙深紫色的眼，在花苞中央，在這個陰暗到令人作嘔的房間里徒然睜開。

    他知道，還有一個代表著光明與正義的自己站在世界頂端閃耀著。而他，卻是被世人所拋棄，厭惡的存在，于是，他出現在了這里。

    初生的他是脆弱的，在這個充滿腐爛的房間里，怨氣與骯臟滋養著他，他從一開始只能靜靜的坐在花苞中，看著那些人來到這個房間時，面上無法遮掩的驚恐與惡心。到后來漸漸長出了四肢，可以憑借那脆弱的四肢在地面上爬行。

    他不知道自己還會被關多久，也不知該如何離開這個地方，他唯一知道的是，他被全世界拋棄在了這個陰冷的，令人作嘔的地方，沒有人會知道他，更沒有人會來拯救他。

    總有一股熟悉到靈魂里的力量透過一面墻飄過來，那種力量實在太過微弱，然而日積月累卻也疊加了不少，否則他很有可能在這朵花里沉睡到天荒地老。

    可是，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已經在這個地方呆了太久太久，單單依靠這絲受到了多層隔絕的，微弱的力量，他根本不可能離開這個地方。

    他看著那些人在房間里掙扎，看著他們嘗試攻擊這朵花，然后被魔氣熏染死于非命，他冷漠的看著他們死亡，然后享受著，吸收著空氣中飄蕩著的，他們死時的恐懼與絕望，怨恨與不甘，這些負面的情緒滋養著他。

    后來，他坐在堆積如山的尸體中，艱難的咀嚼著那些腐rou，那些來自各個時空的，人類的腐rou。

    一開始的他是沒有味覺的，所以并不覺得這些rou有何難以下咽，后來漸漸隨著力量的增強與身體的完善，他開始嘗到里一些令人無法忍受的味道，然而他還是強迫著自己，必須咽下去，一口一口的咽下去。

    他能感受到，那股無時無刻不在牽制著他的光明力量還在，只是近日也不知發生了何事，這種力量開始變得越來越弱了，這對他來說是好事，因為隨著黑暗力量的增長，他感覺到，離開這個地方的時機已經快到了。

    很快，他就可以打破那個蠢貨留下的封印。

    只是......

    他總覺得自己是不完整的，仿佛忘記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

    他從腐rou中站起身，仿若有所感應般，一步步來到一堵墻前，伸手撫了上去。

    冰涼的，骯臟的墻壁，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而那感覺也不過短短一瞬，很快就消失不見。

    他自嘲的想著，這世上還有什么是值得掛念的呢？這堵他徘徊了不知多少年的墻壁后又怎么可能放著什么東西。

    他靜靜的等待著，光明的力量已經小到無比薄弱，最后，他聽見識海中發出一生清脆的破裂聲，嘴角在黑暗中緩緩勾起。

    光明睚眥，你竟也有不得好死的一天啊！

    “你已經為她放棄兩世王命，再為她墮入魔道，值得嗎？”

    圣殿上方坐著一位慈祥的老者，他慈悲的看著戴沉，嘆息道。

    “求老祖成全?！?/br>
    戴沉站在下首，眸色堅定的竟與季韓如出一轍。

    “罷了罷了，這既是你自己的選擇......”

    老者說著，緩緩抬起了手。

    水晶棺材中，女神臉上的最后一絲血色終于消失，一個虛影自她尸體上方緩緩飄起，如流星般穿透層層障礙，飛上了萬里高空。

    “我已送她前往異世，如無意外，她會在那里度過平安幸福的一生，忘記那兩世被仇恨填充的前塵往事?！?/br>
    老者說著，面上依舊帶著慈悲的笑意。

    就在女神魂體飛上萬里高空的那一剎那，正準備突破黑暗屏障的胤睚突然覺得心頭一陣劇烈的跳動，他蹙眉，最后再回頭看了那堵讓他有過奇怪感應的墻，而后心無旁騖的轉回頭，手中出現一道深紫色的紋路。

    光明在人性的貪婪中死去，黑暗終于得以重見天日。

    他一直都是依附著光明睚眥的存在而存在，光明睚眥卻選擇將他分離出來，直到他作為一個單獨的個體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醒來，才算是他的誕生。

    這還是自誕生以來，第一次看見光。

    他興奮的想著，既然睚眥神獸到死都抱著他那可笑的，虛偽的博愛，那他就做一次好事，替他把這仇報了吧。

    他仰頭看向天空，或者說，是看向這個世界，露出了一個滿懷惡意的笑。

    被囚禁了這么多年的憋悶，終于找到機會好好的......

    發泄一下了。

    他看著手心那團金色的光芒，笑的更加開懷了。

    他本身的力量幾乎全部損耗在了打破黑暗結界上。

    既然要替光明睚眥好好照顧一下這個世界，自然是要頂著他的名號行事了，用這一小部分從他那里盜取來的力量照顧一下他那些貪婪丑惡的臣民，不是很應該嗎？

    他環顧四周，這是一個巨大的沙漠，他被光明神獸丟棄在了沙漠里。

    這份大恩大德，他不好好回報一下可就太對不起他這位善良的“孿生兄弟”了呢。

    胤睚在原地一躍而起，轉眼已是百里開外。

    第106章

    神獸,不過是個被那些無知人類捧的飄飄然的蠢貨罷了。

    他看著山河在他腳下崩塌,血流成河,心中那股cao縱生命的快意幾乎要壓制不住,那可笑又懦弱的天道終于在他將人類滅絕殆盡前,出手阻止了他。

    生命？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