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艾被盯地不自在，她長這么大，哪里有人這么看過她，還是個男的。但是為了這個工作，她要忍！

    辦公室內安靜的可怕，好半晌，王盛指了指他辦公桌桌角上的一疊紙，“你們把這些題答一下，我要看看你們的程度。”

    程曉艾拿到題以后，低頭看了一遍，其實她挺恐慌的，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接觸到這個地方的考試題，字是橫著排的，還要從左往右念，她有些不太適應。

    要不是之前沈瀟每天都抽時間教她一些東西，恐怕更不適應了。

    在程曉艾低頭看題的時候，秦超幾人已經開始下筆了，鉛筆落在紙上，沙沙作響。

    卷子正面是數學題，背面是語文題。

    程曉艾自然更擅長語文，先從語文題答起。還別說，因為有程曉艾原來的記憶，一切都挺順利。程曉艾一筆一劃地細心地答著，那一手娟秀小楷，工工整整地出現在卷子上，賞心悅目。

    程曉艾一面還沒做完，王盛手指敲了敲桌子，“行了，就做這些吧，志華，拿過來我看看。”

    秦超從數學那面開始做的，雖然全做完了，可是還沒來得及檢查，語文那邊剛把第一題填完。張桂蘭和田月娥也是先做的數學，因為遞給她們的時候，最先看見的就是數學。

    張桂蘭速度快一些，數學題答完了，語文還沒開始，田月娥數學題還沒做完。

    其實做的最慢的就是程曉艾了。

    秦超翹著二郎腿，得意地看了程曉艾一眼，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張桂蘭和田月娥有些喪氣，看進度，明顯秦超更勝一籌，倆人臉色都不好，耷拉著腦袋坐在一旁。

    程曉艾擔憂地盯著王盛手里的試卷，根本沒看見秦超挑釁的臉。

    “程曉艾留下，你們三個可以走了。”好半天，王盛放下手里的試卷，做出了最后決定。

    眾人都很驚訝，他們本以為留下的能是秦超，怎么變成了程曉艾？

    “我不服，明明是我答得最多，為什么留下的是答得最少的程曉艾？”秦超第一個扎刺。張桂蘭和田月娥也不明白，田月娥無所謂，反正她都選不上，是程曉艾還是秦超有什么關系。

    張桂蘭就不一樣了，她寧愿選上的是秦超，如果是程曉艾，她的臉往哪兒擱？

    “不服？好，我來講一下理由。”王盛笑了笑，站起身，“先說秦超你，從進門未經我允許直接坐在了沙發上，還翹著二郎腿，這是為人師表應該有的作風嗎？剛剛趙志華發試卷的時候，你生怕被人落下，最先搶了試卷開始答題，一點兒禮讓的自覺都沒有，我又如何敢把學生交給你？”

    “再說你做的題，你做的雖然快，但是錯的也多，字跡又潦草，不認真，隨性而為，如何做老師？再加上，剛剛交卷以后，你看程曉艾的眼光，明顯的帶著鄙夷，我想，我需要找的是品質高尚的老師，而不是踩高捧低之輩。”

    秦超被王盛說的臉通紅，他竟然一句話都不能反駁，“那……就算我不行，還有她們倆，為什么是程曉艾？”秦超想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將張桂蘭和田月娥拉出來。

    “我先給你們看看程曉艾做的題，你們就知道為什么了。”王盛將程曉艾的試卷展露人前。

    這是張桂蘭第一次看見程曉艾的字，張大嘴巴不知說什么好。她從來不知道程曉艾的字寫得這么好，她一直以為，程曉艾跟她們一樣，都是混日子的，真是沒想到。

    不過想要讓她承認程曉艾比她強，那是不可能的！

    “你們也看見了，能練出這樣的字，該是怎么樣的品性與毅力。我想，這是值得你們學習的。”王盛說道，“還有，張桂蘭，你眼中戾氣太重，不適合老師這份工作。田月娥，你怯懦，膽小，看人的時候畏畏縮縮，這樣是鎮不住學生的。記住，要自信。這一點，程曉艾做的比你們都好。”

    秦超幾人抬起頭去看站在窗邊的程曉艾，太陽初升，透過玻璃窗，灑在程曉艾的身上，她就那樣淡然自若地站在那里，嘴邊含笑。

    秦超心里揪了一下，這還是他當初認識的程曉艾嗎？心里有些疼，他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么？

    張桂蘭扭過頭，“王老師，如果沒別的事兒，我們先走了。”

    王盛擺擺手，張桂蘭拽著田月娥離開學校，一臉憤憤然。怎么覺著程曉艾越變越漂亮，同樣都是干活，大家都跟個黑土豆子似的，憑什么她那么白，皮膚那么好！

    怪不得，在哪兒都吃香，哼！

    “志華教數學，曉艾教語文吧！”王盛開始分配工作，“今天你們先找教室聽聽課，適應適應。學校有宿舍，條件一般，但是也比你們天天往家跑方便。食堂在后面，用糧票就能打飯。這是介紹信，你們可以去鄉里的糧店換些糧票。”

    “這是給你們準備的課本，學校經費有限，都是用過的舊課本，別在意。”王盛將課本和介紹信推過去。

    “謝謝王老師。”二人道謝以后，拿著課本先去聽課了。

    程曉艾走出去還覺著自己跟做夢似的，沒想到她真的成功了，她還以為，不成了呢。

    “趙二哥，你能不能把你高中的課本借我看看？”程曉艾想借這些書很久了，一直不知道怎么開口。

    “行啊，你想看什么，我回去給你找，要是有不會的，可以來問我。”趙志華樂呵呵的，只要能幫上程曉艾，干什么都行。

    倆人聽了一天課，中午的時候還去換了糧票，晚上回到趙保國家收拾東西。

    張桂蘭酸氣上涌，吃了飯，老早地鉆了被窩，聽到程曉艾回來，使勁兒翻騰背過身去，還用鼻子哼哼兩聲。

    程曉艾沒心思去管她，開始收拾自己東西，趙保國說了，明天早上讓趙志軍趕著驢車送她和趙志華去鄉里，也方便拿行李。

    程曉艾衣服不多，也沒什么可收拾的。

    從炕上的箱子里拿出幾件換洗衣服，翻到最后，那件紅格子襯衫映入眼簾，程曉艾的心猛地縮了一下。

    第三十一章

    自從沈瀟離開，她就再沒穿過這件衣服，那些有著沈瀟的記憶，真的太過美好，給了她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無盡的慰藉。

    然而太過美好的東西，總是稍縱即逝的，她要把它珍藏起來。因為，沒人知道，每當想起來這些，心里都忍不住地疼。

    程曉艾將紅格子襯衫放在最下面，伸手想去拿別的衣服，突然一滴淚落下，透過那棉質的衣服滲透進去。程曉艾這才驚覺，她竟然不知不覺哭了，眼淚順著臉頰無聲地流淌，似乎都找不到原因。

    程曉艾深吸一口氣，將別的衣服壓在上面，抬起袖子擦干眼淚，心里似乎好過了許多。

    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飯，程曉艾和趙志華要往鄉里趕，徐蘭拉著程曉艾的手，“丫頭啊，好好干，雖然就是代課老師，那也比咱地里的農民強。等放寒假了，再回嬸子家。”

    程曉艾也有些不舍得，徐蘭對她很好，讓她在這陌生的地方有個能夠停留的地方，還有小二蛋。“嬸子，沒事兒我就會回來看看。”

    “呦，可別回來，回來還多個人吃飯，現在去了鄉里不用交糧食了，我們可供不起！”魏淑芬扭著屁股走過來，手里還拿了一盤向日葵，吐的滿地瓜子皮。

    程曉艾知道徐蘭有多看重魏淑芬肚子里的孩子，只是笑了笑，“嬸子，那我走了，有事兒就捎話到縣里。”

    “哎。”徐蘭應著，“志軍啊，車趕慢點兒。志華，在學校替媽好好照顧曉艾，可別讓人欺負了她。”

    “媽，你放心吧，有我呢！”趙志華老遠地應著，他怎么可能讓別人欺負了程曉艾。

    驢車踢踢踏踏地朝鄉里進發，開啟了程曉艾新的生活。

    而北京火車站內，一排排身著綠軍裝，胸前戴著大紅花的年輕人，擁抱著前來送別的親人，淚如雨下。

    這其中，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輕人顯得格外奪目，似乎在這一整支隊伍里，只有這個年輕人眼中沒有淚水，有的只是不屈服和倔強。

    他的面前站著一名六十多歲的老人，老人身上穿著一件有些褪色的軍綠色外衣，目光炯炯有神，如果單看眼睛，你根本不會想到他的年齡。

    老人拍著年輕人的肩膀，“沈瀟，去了部隊好好表現，我們老沈家的男兒，一定要當兵，別怪爺爺，也別怪你爸爸，這才是好男兒該走的路，好好學習本領，為國效力。”

    沈瀟看著眼前的老人，“爺爺，從小到大，我的一切都是我爸爸強加給我的，這一次離開北京去了趙家村是我唯一一次違背了他的意愿。我知道他生氣，可是我也生氣。我也是有感情的，我爸他什么時候能夠理解一下我，讓我真正走一條屬于自己的路？”

    “爺爺，我也跟你說實話，我不是不喜歡去當兵，只是不喜歡被我爸強逼著去當兵。不過到現在說什么都晚了。我走了，您好好保重身體。”

    說到這里，沈瀟終于忍不住，眼圈微紅，張開雙臂，將爺爺擁入懷中。

    “沈瀟，我的好孫子，到了部隊，一切聽領導的，要服從命令，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任性。有一點我要警告你，如果你做了什么違紀的事兒，你父親，不會饒了你！”

    沈瀟點點頭，“我知道，爺爺，你放心吧，我不會給老沈家丟人的。”

    汽笛聲再次響起，沈瀟有些不舍地放開他爺爺，頭也不回地踏上了火車，也踏上了屬于他的未來。

    沈瀟坐在車窗邊，望著鐵路兩旁飛速即逝的一草一木，他的思緒又被拉回了趙家村。與程曉艾有關聯的一幕幕都在腦海中閃現，就像放電影一樣，揮之不去。

    他現在很擔心程曉艾，不知道她過得怎么樣。這些日子，他想寫信給她，可是他爺爺看得嚴，根本沒辦法傳出去。

    如果被他爺爺發現，他給一個姑娘寫信，那程曉艾家怕是沒好日子過了。

    所以他只能忍，不過如今進了軍營，想再出來不知道要什么時候，他恐怕更沒機會去見程曉艾了。

    程曉艾不知道內情，萬一跟了別人怎么辦？或者傷心過度，生了病怎么辦？

    這些日子他經常在想這些問題。每當想到程曉艾跟別人結婚，他的心就疼得不行，他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可是，現在他又那么沒用，他連程曉艾的面都見不到。

    火車走了三個小時，他們換了汽車，一路開往軍營，這個對這些新兵來說，既陌生又向往的地方。

    當沈瀟上了汽車就知道了一件事情，不由得苦笑一聲，這個對別人陌生的地方，他卻來了不知道多少次。

    “兄弟，我叫陳鐵牛，你叫啥？”身邊突然傳來聲音，沈瀟下意識地往旁邊看，一個比他稍微矮一點兒的男生，樂呵呵地看著他，看著上憨厚又老實。

    “我叫沈瀟，很高興認識你。”

    “一看你就是文化人，以后我們就是戰友了，想想就激動。”

    沈瀟笑了笑，他也是該激動的，可是當來到這個地方，他就激動不起來了。“是啊，保家衛國，為祖國出一份力，想想就激動。”

    隨著集合哨吹響，沈瀟他們也開始了真正的新兵生活。

    沈瀟或許能想象到今后的生活，或許想象不到。但是無論如何，在軍營的生活中，都沒有了程曉艾。

    趙志軍將趙志華和程曉艾送到太平鄉小學，還幫程曉艾搬了東西。

    因為學校女老師少，程曉艾很幸運的分到了一間單獨的宿舍。房間不大，里面一張上下鋪的床，一張書桌，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曉艾啊，這灰也太大了，我幫你收拾收拾。”趙志軍打了水給程曉艾放在桌子上。

    “不用，趙大哥，你快回去忙家里的活兒吧，現在正是秋收，不好耽誤的。我上午沒課，王副校長安排的課都在今天下午，我一會兒就收拾出來了。”程曉艾連忙推辭。

    “那行吧，晚上睡覺門插好，有什么事兒就去找志華，他抗折騰。”趙志軍也不好在程曉艾這多呆，雖然都是新社會了，但是免不了人嚼舌根子。

    “哎，我知道了趙大哥，你回去路上慢點兒。”程曉艾把趙志軍送出來，不忘囑咐他注意安全。

    程曉艾拿著抹布將屋子從上到下都擦了一遍，地上灑了水，掃起來灰就沒那么大了。

    玻璃和門都擦出來，整個屋子就沒那么暗了，程曉艾還挺滿意，不過這屋子冬天怕是會冷，到時候得升個火盆什么的。

    “你是新來的程老師？”程曉艾剛鋪完被子，一個陌生人站在了她門口，嚇了她一跳，光顧著收拾東西了，門忘記關了。

    “你是？”程曉艾站起身。

    “我也是咱們學校的老師，我叫許容，以后咱們就在一起共事了。”男子自報家門，程曉艾放松了不少。

    “許老師好。”

    “你這收拾完了嗎？沒收拾完我幫你吧。”許容說著就要進門，程曉艾嚇得，這可不行，她自己住的地方，怎么能讓男的進來。

    “謝謝許老師了，我都收拾完了，正準備去吃飯呢。”

    許容抬起來的腳收了回來，“吃飯啊，我也正準備去，要不一起？”

    程曉艾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為什么要說去吃飯，這可怎么辦？跟沈瀟和老趙家人一起吃飯，已經是她最大底線了，再不能跟別的男人一起吃飯了。男女三歲不同席啊，這些人太不講究了。

    “許老師先去吧，我習慣自己吃。”程曉艾主動拒絕，她可不想因為模棱兩可的事兒，造成什么誤會，就算人家說她不近人情什么的，她都認了。

    許容鬧了個沒趣，摸了摸鼻子，“程老師初來乍到，如果以后有什么事兒，可以來問我。”說完轉身離開。

    程曉艾松了一口氣，好像直接拒絕人也沒有那么難。

    “曉艾？”趙志華收拾完屋子來找程曉艾，正好看到了許容離開的背影。

    “趙二哥，你收拾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