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明遠的眼睛被這話一扯，睜開了，緩緩地抬眼，控制住自己話語里的情緒道：“你說什么？”宋念為什么還會來這里？對于她來說，承載著她和自己記憶的地方應該是負擔吧？既然她從來沒有真心愛過……難道是帶另一個男人來紋身嗎？

    “她也在心口紋了一個字。”老板猶豫著道。他看著凌太子的表情似乎不太對勁，似惱似怒，仿佛在壓抑著什么。

    “什么字……”凌明遠將話問完了。

    “一個‘遠’字。”老板道。

    凌明遠已經做好了聽到宋念帶著另一個男人來紋身的打算，猛地聽見宋念紋的字居然是“遠”，在原地眼神深沉地待了幾秒。

    老板已經走了過來，手上拿著器具和藥水。

    “等等。”凌明遠突然開口，就在老板的手即將觸到紋身的那一刻。

    老板一停，疑惑地看著他，不可思議。

    凌明遠站了起來，雙眼模糊地看著前方，幾乎一個踉蹌，險些有點兒站不穩。

    “這個……不洗了？”老板在身后問了一句。

    凌明遠沒有回答，整個心思都沉浸在那一句“遠”字上。

    現在，他不明白，也不可能會想得明白，宋念這個女人既然背叛了她，既然如她所說對自己一點感情都沒有，又怎么會把他的名字刻在自己的胸口？

    宋念到底是怎么想的……

    逃婚的第二天來的……她那個時候還沒有和那個男人離開嗎？還逗留在k市？

    凌明遠猛地找回了理智，坐在自己的車里，緩緩伸手將襯衫的扣子扣上了，盯著前方，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已經微微泛白。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將車子發動了，朝著前方駛去。

    一路上凌明遠的整個腦子里都充滿了疑惑，有過許多猜測——宋念是后悔了？在逃婚的第二天？或是那個男人的名字里……也有遠字？

    他將車提速，一路飛著飆到了宋念從前的大學，在門口的一家奶茶店里停下了。

    凌明遠抬起頭，看著那家奶茶店的名字，回憶不可避免地將他包裹了起來。宋念的大學時期，最愛拉著他來這家奶茶店，喝著飲料吃著小蛋糕，一坐就是一個下午。他縱容著她的玩鬧和興趣，只要她喜歡的，他都盡量滿足。

    所以當時的他，并無心凌氏的事情。

    凌明遠下了車，將車門關上了，再一次站在這里，心情十分復雜。他逃避了那么久，到終于要直視的這一刻了。

    凌明遠推門走了進去。

    柜臺上點單的服務員立刻抬頭笑道：“您好歡迎光臨，這邊點單。”

    她在看見凌明遠的臉時明顯地一愣，想到了什么，可是不敢確定。

    凌明遠沒有理會她，四處環視了一圈——他看見了他和宋念常坐的那個座位，現在是一對打得火熱的情侶，坐在椅子上用自己的叉子喂對方吃東西。

    他將眼神移了回來，看見了另外一面貼滿了便利貼的墻，頓了頓，走了過去。

    身后柜臺處的服務員突然激動地小聲議論了起來，紛紛將眼神投向凌明遠的方向。

    “那不是太子爺嗎……”

    “對啊！對啊！就是凌太子！“

    “天啊！他怎么會來這里……”

    站在一旁盯著凌明遠看個不停幾個小女生激動的私語著，可凌明遠仿佛沒有聽見一般，站在了那塊貼滿了便利貼的墻邊，看著墻上的一個個便利貼，思緒蔓延開來……

    他記得宋念習慣在這里寫著心事，一眼望去，有好多署著宋念名字和日期的便利貼，還有其他的一堆花花綠綠的許愿帖……

    這時，他的眼神突然頓住了，在宋念常帖便利貼的那塊地方，發現了熟悉的字跡，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一整張。宋念和他在一起時，從來都是寫一兩句簡短的心情——凌明遠心思一動，往前邁了兩步。

    瞇了瞇眼睛，終于將上面寫的東西看清。

    ——遠，我那么那么喜歡你，現在卻只能希望，有另一個天使能替我繼續愛你。

    念，xxxx年x月x日留。

    凌明遠定在了原地，眼神緩緩下移看見了那個留言的日期，就是宋念逃婚的第二天。

    第70章 可能不會愛你

    凌明遠定定地看著那個日期......

    不，他絕對不會記錯，這個時間就是宋念丟下他，離開他為她打造的盛世婚禮的第二天，這個日子他大概永遠也不會忘記！

    這么想著，他居然不自覺地伸出手，在光影中發現自己的指尖有輕微的顫抖，直到碰到了便利貼，用力一扯，握在了手里。

    紙張有點舊，邊角也卷了邊。

    “哎......”服務員在柜臺處連忙出聲阻止，但是話語聲到了一半又停了下來，沒有繼續說下去，她這才意識到了對方是什么身份，別說撕一張便利貼了，就是讓這家店倒閉也是很簡單的事情。

    凌明遠背對著柜臺站著，沒有人看得見他的表情。

    他手中的便利貼像是有了溫度一般，竟然感覺有些燙手了！

    凌明遠的腦子都是那張便利貼上的內容——替她，愛他？

    她愛過嗎？不是說單純地利用他嗎？那為什么用上“替”字了。

    凌明遠的手狠狠捏了捏，轉身，余光瞥見所有的人都在看著他，目光凌厲地掃視了一圈，眾人紛紛將目光別開，轉向了別處。他這才收回了眼神，往門外走去。

    走了兩步，凌明遠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已經汗濕了，站在垃圾桶的面前，盯著垃圾桶里發臭糜爛的垃圾看了很久，最終揚手，將那張寫滿了讓他憤怒不解的愛意的便利貼，丟進了垃圾桶，上了車。

    凌家。

    客廳的燈還亮著，林岑將自己的所有文件都搬到了客廳，老夫人和凌可心已經去睡覺了，她知道凌明遠今天是出門洗紋身的，可是為什么現在還沒有回來？

    林岑的眼神往門口掃去，半晌，又收了回來，將目光盯向手里的文件，可是半天都沒有將字跡看進腦子里。

    她嘆了口氣，瞇著眼睛躺在了沙發上，開始胡思亂想——太子爺會不會反悔？會不會到了洗紋身的地方就勾起了他和宋念美好的回憶，所以現在追宋念去了？會不會......林岑猛地搖了搖頭，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從前的她不會這么患得患失的。

    外面突然有了車的喇叭聲，林岑立刻睜大了眼睛，坐了起來。

    她湊耳聽著，果然聽見了保安的聲音：“凌少。”

    “你，去停車。”凌明遠的聲音十分模糊，但是聽得清他在說些什么。

    林岑眉毛一挑，聽著這樣的聲音不禁有些疑惑——怎么醉意微醺的？太子爺喝酒了嗎？

    她坐了起來，裝作在看文件的樣子，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了墻上的掛鐘，看見了上面指針已經指向了一點。這時候回來，還帶著酒氣......

    門鎖響動了一下，凌明遠推門進來了，一眼便看見了沙發上的林岑，手指在門把上停住了，表情一頓，有些意味不明。

    林岑在光亮中抬起頭來，她處在亮光之中，不能看清楚凌明遠的表情，但鼻尖都是濃郁的酒味，而這氣味的來源正是凌明遠的身上。

    她沉下了臉。

    “為什么喝酒？”林岑放下了文件，抬腿走了過來。

    越靠近，凌明遠的呼吸就越是沉重。他深吸了一口氣，靠在了墻邊，眼睛輕瞇著道：“停。”

    林岑停下了腳步，停在了凌明遠面前一米處，沒有再靠近。

    她皺了皺眉頭，聞到了鼻尖越來越濃郁的酒氣，開口道：“你身體經得起這么喝嗎？有什么事情非要用喝酒來解決？”

    凌明遠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嫌林岑的話多，她自己還不是一樣喝酒來逃避？頭突然有點暈，一個踉蹌，身子搖了搖。

    林岑伸手去扶，被凌明遠揮了揮手擋開了。

    “走開，不需要。”凌明遠低聲道，一點都不像喝醉了酒，說話聲音十分清醒。

    林岑一愣，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搖晃了一下，握緊了，氣笑了，轉身不再說話，往樓上的方向走著。

    可以啊，讓她別管，讓她走開......

    林岑還沒有走兩步，凌明遠就突然走了上來將她的手腕抓住了。

    她沒有掙扎，只是挑了挑眉，心里有些甜意順著嘴角泛了出來——看來太子爺也并不是完全不在乎她的，否則為什么會在意她生氣？唇角輕勾，她轉身準備將凌明遠扶上樓，卻在下一秒聽見他說出來的話時，徹底僵住了。

    “林岑。”凌明遠突然喚道，口氣十分認真。

    林岑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收起了自己的表情，抬頭與凌明遠對視著，勉強笑了笑道：“嗯，怎么了？”

    凌明遠低著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又抬起頭看了看林岑的表情。她和他站在昏暗的門邊，四處無人，耳邊都能清晰地聽見對方的呼吸和窗外的樹葉被風吹動之后莎莎的響聲。

    凌明遠瞇著眼睛，表情平靜，但是眼里似乎醞釀著一場狂風和暴雨，林岑不想抬眼去看，怕被那樣的情緒吸了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他將身子直了起來，強迫林岑盯著自己看。

    ——不能再這么自私了。林岑確實好，他也確實動搖了，但是如果他這輩子都活在宋念給他制造的陰影之中，那對林岑來說是不公平的。他在昨天確實下了很大的決心，也覺得自己能因為林岑而改變許多，那么心理的那點問題也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被治愈，然而今天，就在他再一次觸及回憶，發現回憶和現實似乎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時......他知道宋念對他的影響，還沒有完全消失。

    他在這時候給林岑許諾，給她幻想，然后再讓她幻滅——他不想看見那樣的結局。

    “我可能無法接受你，”凌明遠緩緩開口，聲音里滿是疲憊，但是十分堅定：“我會辜負你的愛情和希冀，所以，遠離我。”遠離我，遠離災難。

    他無法擺脫宋念，無法全心全意地愛她，那不如就......保持原樣，不要再進一步了。

    凌明遠看不見自己的表情，擔憂和憂傷第一次出現他的臉頰上，而他沉浸在自己對林岑的割舍和愧疚中，已經分辨不出心里的感情了。

    林岑渾身幾不可見地輕輕顫動了一下，抬眼深深地看了凌明遠一眼。

    左胸口里的疼痛和撕裂感瞬間達到了巔峰值，她覺得有了醉意的人應該是自己，否則怎么會搖晃得這么厲害？像尖利的刀子不斷地刺著她的神經一般，林岑感到自己的太陽xue正在突突地疼著，她深呼吸了好幾口，終于擠出了一個不算慘淡但的確和痛苦沾邊的笑容。

    “太子爺，你也太自戀了吧？你以為你已經到了讓我無法自拔的地步，非你不可了嗎？”昨天信誓旦旦地說為她改變，今天轉眼就用可能沒辦法全心全意地愛她這樣的借口來推脫，未免太過侮辱了。

    她只是想要勇敢地用心愛一個人，已經下了那么大的決心，也邁出了第一步，甚至得到了她覺得歡喜的結果。

    而他也明明可以那么溫柔，為什么現在要這么殘忍地提醒她，愛情不是一個人的事情？為什么要這樣？！

    凌明遠垂下了眼睛，睫毛在光下投了一道陰影，精致的五官依舊平靜，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內心的波瀾幾乎將理智吞噬。他不去看林岑的表情，怕看了，之后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我還是無法把我的心從那個女人那里收回來，對你作了不能實現的承諾，抱歉……”

    抱歉……

    林岑使勁瞪著眼睛，才將自己眼眶的酸意憋了回去。

    她拼命地抬頭，假裝看向另一邊，眼淚差點因為這一句話而決堤。她撇嘴，咬緊了牙關，從心底里看不起這一刻的自己，但是這似乎已經是生/理反應了，這個身體在絕望悲傷和難過著，她無法從心理上安慰自己。

    她立刻抬腿，往樓上快步走去，轉身的那一刻，即使瞪著眼睛，眼淚還是砸向了地板——要哭就哭吧，至少不要給凌明遠看見。

    她走進了自己的密室，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的房間這么親切，這么讓她有安全感，她可以將自己的所有情感都暴露在這個房間里，無懼嘲笑和憐憫的目光。

    林岑抱著自己的膝蓋緩緩地頓了下來，眼淚順著眼眶砸向了地面，她漸漸哭出了聲音。

    今后該怎么辦？覆水難收，現在說不喜歡，收回自己的情感，也已經太晚了。仔細想來，都是她自作多情了，太子爺從來沒有一次提出過對她有好感，更別說是喜歡了。就算是昨天隨口一句的承諾，還是被今天狠心的話語給否定了個干凈。她不想這么沒用地哭，可是她也不知道應該怎么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