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女尸(二更)
一百一十三 元和二十四年九月。 明明今兒已經算是入秋了,天氣卻依然熱的嚇人。 我趴在床上都是一身一身的出汗,偏偏如今的身子虛,受不了那個寒氣,于是屋子里的冰盆便搬去了大人的書房里。 不用摸我都知道,后背此時想必肯定一手的汗,瑪瑙每隔斷時間便將我的身上的傷口重新擦洗涂抹。 在她的悉心伺候下,我的病一日一日逐漸好轉起來。 大人現下對我比從前更加的好,簡直成了偏寵的地步。 他的公事那般繁忙,卻幾乎每日都會回府與我吃頓家常便飯,偶爾過夜時還會同我講一講事府衙里面發生的小事,哄我入眠。 他的口才不如我,往往非常新奇古怪的故事在他口中說出來都是平平淡淡,好似一杯溫水。 但他的聲線輕緩溫和,一個字一個字猶如玉石落地,就算是聽他念經都是一番享受,于是我別仗著他對我的心疼,時常纏著他同我講故事,好緩解一下養病的難熬。 說到故事,還有一事令我頗為不解。 我也忘了是去年還是上半年的事兒,我給大人講過一個山里只有巴掌大的地方會下雨的故事。這是我上一世在一本書里面瞧見的,如今離那本書修成的時間還差了十幾年,于是便當做稀奇事一樣,同大人講了。 可他為什么要為了這個故事而特意感謝呢? 一百一十四 還記得那個和前一世大官同名同姓的小子么, 我把他也給帶去梅城了。 只是因為他年紀小,趕路的時候一直都讓小廝去照顧,所以我沒太注意。 符成姜這個名字占了一個我的字,也占了宋煙成那廝名字上的一個字,我總覺得不吉利,便給他起了個小名,叫:元寶。 這孩子如今可是可真成了名字一般都人物,簡直就是我這邊的一個活寶。 實在是太疼人了。 明明自己身子還沒有個臉盆大,卻總是跟在琉璃的身后忙前忙后的。 我讓他幫我去倒杯茶,這孩子倒完茶,覺得有些燙了,便一路走一路吹,送到我手邊的時候拿茶杯的水溫將將好。 這些小事兒林林總總加起來,我十個手指頭都數不清,就連大人都忍不住夸我,說這孩子丑雖然丑,身上卻有著股靈氣兒,等他歲數稍微大一些,便送去前院讀書認字。 他讓我佩服也佩服在這心胸上,府宅里面的人家大多都是不許下人識字的,怕生了什么變故,但大人從來都不會如此。 只要身邊的人伺候的盡心,他都是能優待便優待點兒,就像元夕,他那一身的行頭比著些小門小戶的少爺也不差了。 我就沒見著大人為此責罵過,一次都沒有。 都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跟在大人的身邊,我著實是學到了不少,這為人向善便是一點,別管我是裝的還是發自身心,至少效果是有的。 我剛進入這個身體時心態還沒有沉淀下來,一點點小事便能刺激到心中的那根刺,所以我肆無忌憚的作的恨不得駙馬府全家都沒個好。 瑪瑙是瞧見過那時的我的,也心里清楚我究竟是個什么樣子的人,但就連她,如今在說起我來都覺得我宅心仁厚。 還當真是造化弄人。 一百一十五 翡翠身上的傷口雖然比我的要多,但是卻并沒有那么的重。 在我還躺在床上無法移動的時候,她已經可以纏著繃帶,小幅度地在院子里繞圈兒了,差不多九月節前后,她養病養的差不多,又進屋里當差了。 我剛醒的時候,有人便同我說了翡翠是為何受傷,實話實說,這姑娘當真是令感慨起她的心性來,原本我就打算把她送到大人的身邊,如今更是不會阻撓了,反正左右也是個成人之美,能夠皆大歡喜的解決對誰都好。 然而這九十九步都已經鋪好了路,唯獨差著最后一腳出現了意外: 大人不同意。 他不是不知道翡翠是我屋子里模樣最好看的丫鬟,也不是不清楚,翡翠當時為了救主甚至九死一生,品行和模樣都過得去,偏偏大人就是不肯納進門。 我真是感覺奇了怪了,尋常人家的男子遇到這種事情,難道不都是歡天喜地的嗎?唯獨到了大人這里卻好似是我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一般,冷冷看了我一眼,一晚上沒搭理我,還是我去哄他才勉強得了個笑臉來。 大人這幾年還從未與我生過一次氣,我怕大人當真是不喜歡翡翠,于是便作罷,打算回頭問問翡翠,再做其他準備。 她畢竟是救了我和大人的一命,既然與我當不了姐妹,那么在大人手下里找一個人品像個樣子的憨厚男子,做個正妻也不錯。 一百一十六 后院挖出來個死人。 大人在京都那時候有一次和我說想在后院里給我修一個非常華麗的荷花池,當時我不過是覺得他的一句玩笑之語,誰知等天氣逐漸變冷之后,他當真開始雇人挖土。 這具看不清容貌的女尸就是在花園下面的土里挖出來的。 后院里還都是小姑娘,婆子沒幾個,根本壓不住,鬧了兩天我也煩了,干脆去城外的寺廟請了幾個高人來,做了個不算大的水陸法會。 活人的事兒忙完了,就該說說死人的了。 大人如今算是此處的父母官,頭上有人看著,頭下有人盯著,大事小情是一點兒都瞞不過去,我細細詢問了他之后,聽話的派人去報官了。 一百一十七 宋煙成在前院里讀了幾天的書,大人都把先生給他找好了,他卻說因為后院的繁雜閑事擾亂了他的清凈,搬去了城里面的書齋。 我隱約覺得大人似乎是發現宋煙成并不想與他過多的親近,所以一連幾天臉色都不是很好。 要我說,大人就算是過繼也應該過繼個歲數不大、沒有父母親在身邊的。 宋煙成他如今分明是想要隨時回到他親生父母那里,同大人連表面上的情誼都不愿意去維持,哪里能成。 想著這些,我把目光放在了蹲在腳邊,正在玩兒九連環的元寶身上。 片刻后,我收回目光。 罷罷,還是別想了,平白拂了大人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