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復職
我猜,他或許是從別人口中知曉我當年為了幫他變賣嫁妝之事,我賣掉了什么,他就買一份更好的、更貴的填補回來。 稀稀落落的,我有時候自己看庫房冊子,都驚覺什么時候這般有錢的。 隨后又為大人的斂財能力暗暗驚心,明明已經賦閑在家了,怎么還能拿得出這么多的銀子? 下一瞬,我便告訴自己,別去想這些。 安心接受就好,我這般鉆營,不就為了這份心意么? 一百三十四 本朝男子大多喜愛抽旱煙,一柄長長的煙管子像是豎笛一樣,下面掛了個煙袋子甩來甩去的,很顯氣派。 大人卻不同,他手里從來都只拿了一管水煙,這種煙是托在手里面的,細細的煙嘴子,下面栓了個青白色的穗子,穗子里掛了個小小的金葫蘆,除了煙嘴是白玉外,其余的地方都是黃銅打造,煙嘴和手托中間放著些鑷子、煙草之類,最特別的就是手托了,上一面刻著山水圖,一面刻著《岳陽樓記》,鏨銀的工藝,非常漂亮。 抽的模樣和旱煙也不同,旱煙要舉得高高的,煙氣兒往上流,味道又嗆又熏人。 水煙則是用手托在胸前,吸煙時壺里發出小小的咕嚕聲,文雅而低調。 也是因著水煙太過于精致,所以大多是些太太們所喜愛,像是大人這般明目張膽托著水煙來回走的,還是頭一回。 原本我是不喜歡男子吸煙的,但見了他吸煙的樣子,心中也癢癢的,我把自己的想法同大人講過了后,他聽完,笑著同我打趣兩句,沒同意。 此后,我就再也沒見著他在后院拿水煙壺了。 一百三十五 好似一眨眼,院子里的花兒就都謝了。 秀城這邊喜春花,所以院子里的布置就是四五月看花,七八月等葉,我心里面算了下日子,驚覺大人歸家后這都已經快過了六日了。 過的可真快啊。 他像是累壞了,神色中有掩藏不住的疲憊,有時候我們兩個人在院子里,誰都不開口說話,我忙我的,他看他的,用過午膳就跟著我一起假寐片刻,以往他從未這般懶散過,我瞧著,他如今的樣子就像是放下了心頭大事般,整個人都撐不起勁頭來。 這幾日也不光是閑呆著,有一日他晚上獨自去了前院兒,我還想著是不是他有事情要忙,今晚就不回來時,他著人送了副墨跡未干的仕女圖來。 說真的。 我自己都忘記曾經朝大人要過他的畫作,沒曾想他居然還記著。 一百三十六 宋家又來人了,聽說來的是宋二爺。 大人獨自一人去的,我見他沒說讓我跟著一起,也圖個清凈。 我現在的性情有些藏不住了,又獨又邪,除了能在大人面前裝裝樣子,身邊的下人婆子都不敢輕易招惹我,想我來這秀城也快兩年了,城里面連個交好的夫人都沒有,便可見一斑。 其實,我知道是的這種態度是不對的。 但是我就是不想改。 心里頭想著這些沒邊沒影兒的事兒,我手上沒停,繡花針穿針走線,不一會就在布料上繡出片竹葉來,我看了眼日頭,覺得有些熱了,便問翡翠:“大人還在前院嗎?” “是的。” “這也快小半日了,真不知道這幫爺們兒又什么好聊的。”我微微的嘀咕了句,院子里的丫鬟會看臉色,誰都沒敢搭話。 每當這時候,我還有有些不受控制的想念起徐嬤嬤來,她雖然對我不忠心,但整個宋府里面唯一在我臉色不善時還敢和我搭話的人也只有她了。 指尖微微剮蹭兩下針頭,我繼續開始繡花,口中道:“膳房里好像還有幾蒸屜的梨花糕,弄些湯水一起送前院去吧,宋二爺好歹是自家人,用心招待著。”宋二爺再如何的不是個東西,我也應該好好招待著,畢竟是要給大人做臉面。 翡翠得了信兒,剛要走,就見月洞門那兒走過來兩人,瞧著眼熟,像是前院的小廝。 他倆攔住翡翠,三個人小聲說了幾句話,隨后翡翠便走了回來,湊在我耳邊說道:“夫人,老爺讓您換上今年新制的衣裳去前院。” “嗯,讓他們稍等下。”我回道。 一百三十七 在進正堂前我一點都沒有多想,大人讓我來我便來了,然而我目光一掃,發現堂上坐著的除了宋二爺外還有個面敷白粉的陌生男子時,立刻感覺出好像有些不太對了。 “夫人,你來了。”大人從交椅上站起來,朝我走過來。 我對他露出個笑來,隨后對著眾人盈盈一拜,側站到他身后。 白面男子背著手也站了起來,對著宋大人道:“大人可真是羨煞旁人。” 他的聲音有些刻意扭捏出來的尖銳,我聽了暗暗蹙眉,懷疑此人是宮里面出來的。 “慚愧慚愧。”大人握拳行了個禮,拉著我跪在地上,垂手不言。 我終于意識到一會即將發生的是什么事情了。 心臟突然小幅度的跳動了起來,愈發的快。 一百三十八 大人終于復職了。 椅子挪了個地方,從刑部左侍郎變成了梅城布政使司右參政,依然是從三品,然而京官要比地方官高上半品,所以本質上來說,大人其實還是被降職了。 我心中難免不平,憑什么這沾上了龍子龍孫的血就能顛倒黑白了? 白戶之案只要是長個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來大人其實是被冤枉的,她常陽長公主仗著是皇帝的姐妹就能肆無忌憚,難不成就當我這個泰安公主的長女是白長了一張臉皮的嗎? 在我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時候,天平越發的偏向了宋大人那一方。 當天晚上,或許是腦子發熱、或許是心中早就有了打算,我給母親送去了信。 一百三十九 夜色深了。 男人借著燭火看清了手中信箋上的幾行秀氣小字。 “這孩子……”他低低說道,原樣將紙放回了信封當中,對小廝道:“送走吧。” 他身旁的案臺上,水煙正散發著微微的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