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節
郎素抱怨完,突然望向范遠才,“遠才,一會你可得幫我,怎么說我也是你姨丈啊。” 范遠才就是看不慣郎素每次說到他是自己姨丈時臉上那得意的笑。 這人當了十幾年的小輩,一朝翻身,便天天追在他身后要他喊姨丈,要是郎素不笑的那么得意,也許他還愿意叫一叫,可此次都如此洋洋得意,范遠才偏就不愿意如了他的愿。 他橫了一眼好友,“我當初真該與你結為結拜兄弟,看你怎么娶我小姨。” “你小子冒壞水啊你!” 郎素伸手要去打,范遠才一個側身麻利躲過,突然回身,沖著樓上探頭往下望的小娘子們伸出手招了招,伴隨著一個儒雅的笑,小娘子們立刻興奮了起來,花瓣更是不要命的往下灑。 被灑了一身花瓣的郎素望著同樣滿身花香的好友,“……你這算不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范遠才絲毫不在意,幸災樂禍道:“我就是跳進了香海中,小姨也不會管我的。” “姨丈,保重。” 兩位多年好友在那悠哉悠哉的閑聊,畏畏縮縮小心翼翼走在后面的肖城人卻幾乎要將眼睛瞪出來。 不戴紗帽也就罷了,還如此大膽的對著男子示愛,而周圍的那些郎君漢子們,看著居然也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二十多年過去,柳國男女大防竟已經幾乎沒了嗎? 肖城人先被安置在了皇恩院中,還記得自己家中籍貫,父母,兄弟的,會由信差帶去那處,若是家中親人還在,便會有人來告訴他,好讓他返鄉。 這樣做也是為了避免出現六年前在榕城受苦的柳國百姓們一被救出便都滿是欣喜的回到家鄉,面對的卻是親人不在,也無田地住處的情況出現。 這群人就這么滿目惶然的被安置著住了下來,他們住的是一個大屋子,里面放了不少床鋪,十個人一間,竟是一點都不擠,還十分寬敞。 肖虎華便被分到了其中一間,他今年也不過十三歲,父母都是柳國人,只是在他四歲時,有一匈奴人喝多了酒,要拉他母親泄欲,父親上前哀求,反倒惹得那匈奴人大怒,兩刀結果了他的父母。 他是磕磕絆絆在其他柳國人的關照下長大的,因為自小便吃不飽飯還要干苦活的緣由,望著比實際年齡要小好幾歲。 被分到了這個房間,周圍也沒有與自己相熟的人,肖虎華渾身僵硬的坐在自己床鋪上,等到察覺到屁|股下坐著的柔軟墊子后,神情就更加拘束了。 他其實早就不記得自己的父母了,倒是知道自己是柳國人,可柳國是個什么樣子,卻沒人跟他說過,這次肖城被打下來,原本的柳國人激動不已,肖虎華心中卻只有滿滿的怯意。 在他的心中,柳國是與匈奴差不多的,地位高的人喝酒吃rou,地位低的人就被隨意輕賤,就算是被打殺死了,那也無人會管。 肖虎華很害怕到了柳國依舊過著這樣的日子,可周圍的長輩們除了肖城本地人,卻都說要跟著去京都,那里有他們的家,有他們的親人。 肖虎華也想留在肖城,雖然一直是作為奴隸生活在這座城中,但至少他熟悉這里的一切,可按照規定,似是他這般沒了父母親人年齡又低于十五的,必須被帶到京都去由朝廷安置。 原來雖然害怕,可身邊還有長輩,肖虎華的情緒也還算好,此刻被放在了一個陌生的環境,面對著這些與自己一般大的陌生少年們,他便忍不住瑟瑟起來。 他們看起來都是十幾歲的年紀,身上穿著沒打補丁的衣衫,有的在鋪床,有的打了水在洗腳,還有人正捧著書在蠟燭下看。 肖虎華想和他們搭話,又不敢張口,就這么干坐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又想到之前看起來像是管事的說是要他們早些睡,明天安排先生教導他們習字,連忙小心翼翼學著已經睡去的少年,整個身子鉆進了被子里。 被子里一開始還有些冷意,過了一會,暖意便盛滿了整整一被子。 這是肖虎華自記事以后,睡的最踏實的一個晚上,沒有冷風,沒有和罵聲,也沒有鞭子打在身上。 后來他才知道,昨夜自己睡的叫做棉花被,柳國各地都有種,可卻只有皇恩院的,是陛下在宮中種下,再賜給他們。 第二日,他坐在了桌子前,被發了一套紙張筆墨。 那白紙在陽光下,仿若閃著金光一般誘人。 肖虎華很珍惜這些紙,即使先生說寫完了也還是會發給他們,他也依舊很珍惜,在匈奴,紙是很珍貴的,像是他們這些奴隸的命,也許還沒有一張紙重要。 而這些紙,也都是陛下給的。 曾經無論怎么奢求都得不到的東西,就這樣被擺在了面前。 他努力的學習著先生傳來的知識,即使在課堂上學不會,也要在下課后,與其他人一起做工時反復在心中默默背誦。 考試時,肖虎華考了第三名。 他被告知,陛下在各處建立了信鴿站,用來儲存或運送各地的貨物,而他們這些學了字的孤兒們,便是要被送往信鴿站的。 可以答應,也可以不答應。 幾乎沒有猶豫的,肖虎華答應了下來。 他不知道陛下為什么要建造信鴿站,也不知道信鴿站會有什么作用,但只要是陛下的話,他便會努力的去執行。 而在與其他人站在一起,背好了包裹,準備出發前,肖虎華見到了戶部尚書趙樹清。 據說,很多決策,都是他與陛下共同商議著發布的,即使很多在他人看來絕對是天方夜譚的東西,陛下也都會按下朝中反對,一意孤行的做下去。 而事實也證明了,陛下的決定沒有錯。 當穿著一身青衫,相貌俊朗的尚書大人講完話時,肖虎華忍不住的就抬眼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他便知道為什么都說趙尚書在京中最受小娘子歡迎了。 果真如傳說中一般,風姿綽約,站在那,就跟一幅畫一般。 當然,肖虎華總覺得趙尚書之所以這么小娘子歡迎,除了皮相外,還有當初是他上書陛下才開的女學緣故。 做工時,那廚娘婆婆曾對他道,六年前,京中女子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莫說是像是今日這般出來一道游玩,就算是在家中見了外男,都是要趕忙避開的。 嫁了人的平民娘子還可與丈夫一道出來,未嫁人的小娘子們卻是連書都不許看的。 肖虎華沒有見過曾經的柳國是什么樣子,因此可以很輕松的接受現在的柳國,尤其他再過幾年便可成家,到時候若是生了女兒,送到女學中去讀書,那該多好。 他一邊發散思維的想著,一邊聽著臺上尚書大人的講話,果真清晰無比,他趕忙記下。 只是不知為何,從頭到尾,肖虎華都沒見到尚書大人臉上有笑意。 他想,可能,這就是為官者的嚴肅吧。 *** 趙樹清送完了第一批去信鴿站的人后,便轉身上了馬車,“回府。” 車夫也早就習慣了自家郎君的言簡意賅,駕駛著馬車,一路回了丞相府。 “二公子,您回了。” “嗯。” 趙樹清應了一聲,大步向著自己的院子走去。 他現在滿心的憤怒,直恨不得逮住那個坐在龍椅上卻成天不務正業就知道玩玩玩的皇帝好好咆哮幾聲。 做水泥出來的時候,這家伙就十分不要臉的把在道路上鋪水泥的任務交給了他,好不容易給鋪好了,又被纏著弄讓刀劍更加鋒利的法子,趙樹清哪里知道刀劍怎么鋒利,他在記憶中翻了翻,就隨口說了那么兩句,這個懶到天邊的古代皇帝居然還真的給折騰出來了,等到刀劍折騰出來了,又嫌棄信件傳的太慢,趙樹清就說了那么一句,就那么一句,這家伙就非要折騰著要把快遞給搞出來,還取名叫什么信鴿站。 六年,六年啊! 自從入了朝堂,趙樹清感覺自己就跟一頭老黃牛一般,兢兢業業的為這個古代皇帝搞建設。 辭職!!! 他現在就要辭職!! 不干了,誰愛當老黃牛誰干吧! 好么,快遞都折騰出來了,下一步是不是還要把蒸汽機給弄出來! “蒸汽機?” 正捧著點心一邊吃一邊往這邊走的衛明言咽下口中香甜軟糯的糕點,興致勃勃的問,“樹清,這蒸汽機又是何物?” 趙樹清望著他穿著風|流瀟灑,神情愜意的模樣,再想想自己為了這個信鴿站一整天都沒回府,牙齒不由的咬了咬。 “陛下聽岔了,臣沒說過。” “哦……我想著也是,哪里有這么奇怪的雞,聽起來味道就不好吃。” 衛明言點了點頭,“樹清啊,信鴿站既然已經辦妥,那咱們是不是該辦你說的那個什么百貨商場了?” “朕已經告訴底下人了,這件事由你來做,好好干!” 趙樹清冷漠的望向面前帝王,“百貨商場只是臣一時之想……” 還百貨大樓,他現在就辭職,拜拜吧您! “陛下,臣自接過戶部尚書這個職位,自居有心而力不足,今日便是特地來……” “無事無事,朕不嫌棄。”衛明言直接打斷了他。 “看你這般神情,還沒吃吧?給,這個給你吃,填填肚子,朕就不吃了。” 手上被塞了一盤子點心,趙樹清的神情依舊冷漠,堅持著繼續剛才的話,“臣此次來,是為了辭……” “誒,樹清,你的花上是不是有個小黑點,莫不是生蟲了?” 趙樹清的注意力立刻轉到了面前被帝王捧起來的花上,擰眉嚴肅的望著花瓣上那黑了一塊。 “怎么會如此?清晨還沒有的。” “朕看啊,還是你沒有將它們放入溫室中,可是玻璃不足了?朕那國庫中還有不少,等回宮了送來,這些花便不會如此了。” 趙樹清放下點心,接過了衛明言遞過來的花盆,小心翼翼摸了摸花葉,完全忘了自己剛才在想什么,淡淡的點頭,“謝陛下。” “何須言謝,你若真想謝我,不若就把百貨商場弄出來,到時候啊,朕在里面特地建個溫室,你想種什么花,就種什么花,朕絕對不干涉!” 想種什么花就種什么花,這個誘|惑力太大了。 趙樹清沉思了幾秒鐘,在心中權衡半響,才遲疑道,“可溫室所建費用……” “從國庫里面出,樹清你是朕的得力下屬,也算得上是朕半個兄長,只是花些錢給你做溫室而已,算不了什么。” 衛明言說的義正言辭,俊美面容上完全沒有國庫里面大多半的錢都是面前人掙來的心虛。 他這話一出,趙樹清眉都舒展開了些。 “如此,就多謝陛下了,臣明日便開始準備百貨商場。” 不花錢就能得個溫室,怎么這種好事總能落到他頭上呢。 不如今天再種一盆花慶祝一下。 第253章 我是好皇帝(13) 趙樹清答應的痛快, 百貨商場從開始到營業,卻是又足足用了好幾個月的時間,他腦子里到底還裝著現代知識,再加上有個過目不忘的大腦,即使平常不去想,等到要用的時候,也能從疙瘩角落里面調出來供自己取用。 自從三年前那懶的不行的古代皇帝下令,若是匠人有能做出讓他覺得好的東西,便又是賞銀子,又是放良籍的,原本是趙樹清怎么說就怎么做的匠人們精神氣完全就不一樣了,現在往往都是他說一步,他們就要競爭一般趕著火速將剩下的九步都給做出來。 雖然知道這些人之所以這么賣力拼命是因為前面被衛明言釣了一根胡蘿卜,趙樹清也不得不承認, 有了這些匠人們的全力幫助外加用心鉆研,他改善柳國的確比起想象中要輕松很多。 作為戶部尚書,趙樹清嚴格保持了不早到不晚退的良好習慣,連帶著他手底下的下屬都幾乎被他同化成了一模一樣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