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
小院子里 紀夏婉穿著寬大的衣物,將凸起的腹部遮蓋住,好在現在天氣寒冷,人人穿的多,她蓋住了后,也沒有那么顯眼了。 “小姐,陛下估計忙得差不多,該來接您了。” 卿子茹看著面前的少女,眼中滿是為她高興的喜悅,“以后,您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 紀夏婉的神情卻還有些恍惚,她下意識伸出手,護住了腹部。 曾經在衛明言輸贏未定時,她可以憑著他對自己的妥善安排,愿與他一同走,可現在,他贏了。 那個男人已經成為了高高在上的皇上,就算是他接了她入宮,他們這樣的關系,日后又該如何相處。 紀夏婉從沒想過自己可以做皇后,新皇登基,不可能娶一個沒什么家世,甚至繼母娘家還是前國貴妃的皇后。 她有了身孕,那人,應該會封一個妃位吧。 日后,那人后宮佳麗三千,她又該怎么辦。 這些想法,紀夏婉沒有對卿子茹說,她年紀也不大,辦事妥帖,可在某些想法上,好像過于信任那男人對她的感情了。 紀夏婉看得出來,子茹以為他們二人是兩情相悅,這才有了這個孩兒。 可誰又知道,這個孩子,只是一場意外呢。 夜間,紀夏婉小心翼翼護著腹部躺下,突然對著正要滅掉燈火的卿子茹道,“若我入宮,也就能護住身邊人了吧。” 卿子茹笑吟吟的回了,“當然了,小姐放心,陛下可不會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欺負您。” “我哥就在陛下身邊,他跟我說,陛下且護短著呢。” 看著燈光下,她臉上滿是信任的神情,紀夏婉合上了眼。 可,她根本不是他的短啊。 閉上了眼,眼前一片黑暗,紀夏婉忍不住又像是往常幾日一般,在腦海中勾勒著那個男人的樣貌。 他穿的臟臟破破的,初見時一臉的大胡子,后來像是怕嚇著她,跑去刮了,刮了胡子的他,沒了那讓人懼怕的蠻橫,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 紀夏婉還記得自己當時滿心的恐懼,還以為這男人是繼母派來故意折辱自己,直到被好好送到了房中,才松了口氣。 她還記得,他在自己詫異目光下熟練翻墻的動作,后來臨別前,更是拿了她的簪子,硬往她手中塞了塊玉,賽玉的時候,他的眼睛很亮,又帶著痞氣,看著便是一番不著調的樣子。 可就是這樣一個不著調的人,原來早早地便為她想好了后路。 紀夏婉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對那個男人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感。 她可以因為他的情誼而一道去死,卻又惶恐著與他相處。 黑暗中,女孩伸出手,在枕頭下摸出了那塊玉佩。 這是一塊做工很粗糙的玉佩,甚至還缺了一個角。 當時,她也不知道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就這么將這塊玉佩帶了回來,可能,是因為那男人說會娶她,會負責吧。 也可能是他的眼睛太亮,看著一點都不像是個痞子,模樣也認真。 紀夏婉摩挲著手中玉佩,在萬千思緒中,放任自己沉睡。 未來如何,便未來再想吧。 反正,也沒有從前糟了。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宮中沒有放出,而是繼續留著伺候的傳旨太監到了紀家。 傳旨太監到了也沒著急先打開圣旨念出來,而是先看了一下底下跪著的紀家人,“紀大人,紀小姐可在?” 紀夏婷嚇得渾身僵硬,連忙跪著往前走了幾步,“臣女在。” 傳旨太監這才滿意了,但還是道,“紀大人家人可都在了,若來全了,雜家可要開始了。” 現在新主剛剛登基就血洗了京城,可見是個小心眼的,紀父戰戰兢兢,哪里敢放松,連忙道,“還有一女病重,我這就讓她出來。” 他讓人去請紀夏婉出來時才想起來自從回了京,還沒見過這個女兒一面。 只是聽夫人說她從寺廟回來便病了,整日連床都下不了,只能每日喝藥延續生命。 想到這里,紀父對著傳話的下人加了一句,“小姐若是不舒服,就讓人扶出來。” 他這邊吩咐完,連忙掏出了銀票來遞給了傳旨太監,看著他不動聲色收了,這心里才放下了心來。 傳旨太監的態度一般都代表著皇上的態度,現在他既然肯收銀票,至少說明這次不是什么壞事。 “公公,我這剛剛回京,陛下可是對我有什么吩咐?” 那太監收了銀票,面上神情也不再是公事公辦,而是透露道,“紀大人,這可是大好事啊。” 跪在地上的新夫人與紀夏婷眼微微波動,全都提起心來豎著耳朵聽著那太監說著話。 紀父先是心中一喜,接著又勉強在臉上端住了神情,“敢問公公,是什么樣的好事。” “以后啊,您可就是國丈爺了,可不是天大的好事。” 傳旨太監臉上也帶上了笑,“這旨意里,可說了,陛下要迎娶紀家女為皇后娘娘呢。” 皇后! 紀父瞳孔猛然縮小,他,他居然要做國丈了? 地上的紀夏婷先是一驚,接著心跳的不由得快了起來。 這紀家只有她們兩位女兒,紀夏婉那個病秧子從七年前便再沒在京城露過面,回來之后便生了重病,從未出現在過人前。 她出外交際,一些夫人甚至不知道她還有個jiejie。 可她自己就不一樣了。 她的長相與其說是隨了母親,不如說是像前朝那位貴妃娘娘,按照梁王的話,那是只看上一眼骨頭便能酥了去。 當初在未出嫁前,母親為了讓她一入府便獲得寵愛,可是好好地將她的相貌在外宣傳了一番。 否則,當初她替紀夏婉出嫁,梁王也不會半點意見都沒有。 她作為梁王妃,出入各個場合,行事用度,端莊禮儀,這些可都是人人都能看得見的。 難道,這位新君,想要納她入宮…… 不光是紀夏婷這么想,就連新夫人都是這么想的。 甚至,她比紀夏婷更加肯定。 在她眼中,男人都是愛惜美色的,她的婷兒如此美貌,品行,還比不上那病床上臉色慘白,站都站不起來的病秧子嗎? 想到幾次故作好心的前去探望,看見臉色白的如同鬼一般,說話都無力的紀夏婉,新夫人心中喜意便更重了。 三人中,只有紀父還有一絲清醒。 哪個男人愿意娶一個嫁過人的,更何況還是作為皇后,一個被當今定為妖妃的侄女,就算是再怎么美貌,也絕對不能做母儀天下的皇后。 紀父回過神來了,便問道,“公公,陛下可有說是臣的哪個女兒。” “自然是說了的。” 那傳旨太監笑瞇瞇的回了,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地上兩個幾乎整個身子都僵硬起來等待著自己回答的兩個女人。 眼角余光望到了被攙扶著出來,穿著厚重衣物的紀夏婉,這眼睛立刻便亮了。 “陛下可是親口說了,迎先夫人所出的紀家小姐入宮為后呢。” 紀夏婉一來便聽到這樣一句話,腳步立時頓住了。 皇后,他居然肯立她為皇后。 第167章 土匪皇帝(13) 紀家的洗衣房里, 大冬日的,正有幾個穿著粗布的老人埋頭洗著衣物。 她們洗的可不是主子們的衣服,而是下人們的換洗衣物。 紀家下人不少,紀父是從貧困書生一點點打拼上來的,現在好不容易出了頭,也就更加講究排場,大丫鬟,小丫鬟,還特地從人牙子那里買了小丫頭調/教。 這么些人,每日的衣物就足夠這幾個老人從早上洗到晚上了。 這幾日還好些,那一直吞了銀兩的管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發現,終于舍得給了她們熱水,否則這冬日手泡在洗衣盆中一整天,就算是晚上進了被窩都暖不回來。 老嫗們都是過慣了苦日子的, 只埋頭干活也不說話,她們幾人中,顯然的有個年紀輕的,便是那姓周的娘子。 那周姓娘子年紀不過四十, 卻是一手的凍瘡, 就連臉上都沒能幸免,就算是這樣, 也還是要忍著疼, 重復著搓洗的動作。 其他幾個老嫗有時候聊天也不跟她說話。 她們都知道管事不喜周娘子,否則也不會將年紀還輕著的她送來洗衣房, 終日只能埋頭苦干,也攢不下銀兩,若不是外面還有個兒子,真是一輩子都見不到頭。 周娘子沒人說話,自己便也不說話,等到一日辛苦勞作完了,她便去在府門口見見自己的兒子,就又回來睡下,等睜開眼,再繼續重復著勞作。 每月領著那點點銀兩,還吃苦受罪,她卻不能離開,終其原因,還是自己的賣身契就在新夫人手中捏著。 為奴為婢,只能是主子說什么便是什么。 周娘子這幾日最大的盼頭就是守在過往廚房的小道上,大小姐身邊的子茹姑娘每日都會來這里領飯食,她會跟她說一說大小姐吃了什么,用了什么,每到了這個時候,不愛說話的周娘子眼睛便亮了起來聽的津津有味。 府中大半都知道,她是大小姐的奶娘,曾經也是先夫人身邊最親信的人。 當初先夫人剛去,紀夏婉生了場病,周娘子便被新夫人以看護不利的由頭發配去了洗衣房,之后,無論大小姐如何要求放回她,新夫人都只是帶著一派溫和的笑,一點點將她身邊所有先夫人留下來伺候的人隔開。 七年了,最終留下來的,也只剩下了周娘子。 她也沒什么盼頭,哪怕知道自己就算是留在這里也沒什么用,可就是想看著大小姐好端端的出嫁,之前大小姐回府,她還沒高興幾天,就得到了她重病的消息。 周娘子急的團團轉,讓兒子在外面買了藥,匆匆送去了小院子里。 紀夏婉這才知道,原來,她的奶娘一直都在府中。 曾經有著年輕面容,膚色白皙,笑容溫柔的年輕女子用了七年的時間被生生蹉跎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兩人七年未見,但卻絲毫沒有生疏。 紀夏婉還記得,奶娘是如何搖著扇子幫她扇風,如何教導她禮儀,她那雙溫軟的手粗糙紅腫,有的部位甚至發裂,曾經光滑的臉上也被冷風吹得滿是紅意。 紀夏婉拿了自己所有的銀子,要讓她贖身出府,周娘子卻不肯走。 她不說緣由,只是說自己此生都不可能離開紀家了。 周娘子原本只是想見了自己伺候的小姐一面便好了,可沒想到自那日后,她的日子便好過了起來,雖然看上去還是和從前一樣,可只有周娘子能夠感覺到,有人在暗地里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