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曾經(jīng)欺負(fù)過自己的同學(xué)，堂姐，甚至是大伯一家，杜澤玉都可以撐住，用自己的方式，報復(fù)回去。

    可面對著愛著她，她也愛著的親人，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澤玉，你餓了嗎？”

    一旁安靜看著她的少年突然問了一句，杜澤玉這才想起來到了做飯時間了，她摸了摸一旁在她看來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風(fēng)雨的少年，柔聲道，“我去做飯，想吃什么？”

    貓眼少年露出了一個軟軟的笑，坐在小板凳上仰著臉看著自己的戀人，“想吃燒茄子。”

    “好，我現(xiàn)在就去做，你先看會書。”

    面對著小男朋友，杜澤玉將所有的負(fù)面情緒都藏了起來，她想著，明言從小被寵著長大，一定不清楚這其中的內(nèi)情。

    本來，就算是再怎么難受，杜澤玉也沒想著要告訴男友的，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忍耐，習(xí)慣了將所有事都背在肩上，但今天，想著父親因?yàn)樗豢辖桢X而用著那種她不懂事的眼神看她時，杜澤玉真的幾近崩潰了。

    她可以用最堅(jiān)硬，最讓人害怕的一面去面對著所有的惡意，可是對上想要守護(hù)的人，他們只要一個眼神，就能讓她心里像是被戳了一刀一般。

    剛才，是她忍不住了。

    杜澤玉努力讓自己在臉上擠出了一個笑，仿佛還是原來那個什么事都無法擊倒的女孩，“我去啦，你別偷懶啊。”

    少年坐在板凳上乖乖點(diǎn)頭，看著戀人掀開簾子走出去。

    ***

    杜澤玉正切完茄子，突然感覺到空氣有些悶熱，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她想起來父親的窗戶沒關(guān)，連忙放下刀洗手準(zhǔn)備進(jìn)屋。

    杜爸爸正靠在床邊生悶氣，他手上拿著之前女兒為了給他打發(fā)時間用的報紙，可卻根本一點(diǎn)看進(jìn)去的心思都沒有。

    只要一想到他血濃于水的兄弟正在受苦，而明明他們家有能力去幫助澤玉卻不肯，杜爸爸就一聲聲的嘆著氣。

    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兄弟兩個要互幫互助，你幫我一把，我?guī)湍阋话眩@樣才可以走的長遠(yuǎn)。

    尤其是他只生了一個澤玉，他和妻子的身體又不是很好，萬一哪一天他們走了，澤玉也沒個兄弟姐妹幫襯著，還不是要靠她大伯。

    “誒。”杜爸爸又嘆了一口氣。

    “叔叔。”

    衛(wèi)明言掀開簾子走了進(jìn)來，本來正愁眉苦臉的杜爸爸看見了他，臉上立刻露出了笑來，“明言啊，你什么時候過來的？”

    “剛過來沒一會，和澤玉在外面聊天呢，她做飯去了，我就來看看您。”

    杜爸爸笑著擺手，“你們不是要開學(xué)了嗎？看書去吧，我有什么好看的。”

    看得出來他是很喜歡衛(wèi)明言的，也是，這么乖乖巧巧又懂禮貌的小少年，放在誰身上誰不喜歡，尤其是他來到他們家的時候，正是家里最困難的時候，每天看著這么個一看就是被人寵大的孩子一點(diǎn)都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的里里外外忙活，杜爸爸心里頭怎么可能不熱乎。

    杜澤玉沒有隱瞞父母兩人的關(guān)系，如果說一開始還因?yàn)樗麄兡挲g太小夫妻兩個還有些猶疑的，那么在經(jīng)過衛(wèi)明言不懈的努力后，杜爸爸和杜mama看少年的目光已經(jīng)和看未來女婿差不多了。

    他們也不是瞎子，從兩人純情的神態(tài)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兩個人雖然關(guān)系好，但身體絕對沒有太大親密的。

    “沒事，我跟您聊會天，還有，我想求您個事……”

    衛(wèi)明言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白皙臉上很快紅了，看的杜爸爸剛才失落的心情一掃而空，只剩下了樂呵。

    他也是年輕過的，衛(wèi)明言這樣，肯定是因?yàn)樽约遗畠骸?/br>
    難不成是兩個小的吵架了？想要讓他幫著說說？

    杜爸爸好笑的想著，非常有岳父風(fēng)范的問，“說吧，只要叔叔做得到，肯定幫你。”

    “就是，您能不能幫我說說澤玉，我說她，她不聽我的……”

    看著少年滿臉的不好意思，杜爸爸哈哈哈笑，“澤玉這孩子，性格就是倔強(qiáng)，誰也不聽，你跟我說說什么事，我看看能不能幫你。”

    “還不是賺錢那個事，一開始她說做小生意的時候我就偷偷觀察過，是在街上擺攤，凌晨四點(diǎn)就要出門，晚上更是十一二點(diǎn)，有時候一兩點(diǎn)回去，她長得又好看，萬一要是有個什么事……”

    “澤玉雖然出門都帶著刀，但是她一個小姑娘，要是真的遇見壞人，那個刀變成誰的還真不好說，還有就是時間問題，澤玉四點(diǎn)出門坐兩個小時的車去進(jìn)貨，回來就要立刻做飯收拾家里，一直忙到晚上七八點(diǎn)又去擺攤，忙到一二點(diǎn)再回來，晚上餓了連個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只能買了饅頭，就坐在那吃，一整天下來，每天只能睡覺四個小時不到。”

    衛(wèi)明言一口氣說完，杜爸爸的神情已經(jīng)變了，他剛要開口，少年就又說了，“當(dāng)然了，我知道您不知道這些，澤玉一直都跟我說，你們性子軟，又容易心軟，怕你們知道了這些心疼她，帶的晚上也睡不著，所以她晚上都是悄悄走，早上也是悄悄回。”

    “我猜她一定告訴您和嬸嬸，那錢是股市賺的吧。”

    杜爸爸點(diǎn)了點(diǎn)頭，聲音有些顫抖，“不，不是嗎？”

    “澤玉說她在股市買了一只股票，然后股票漲了，就賺了很多錢。”

    “哪有她說的那么簡單，別的不說，她只說買了股票賺了錢，那錢是從哪里來的？”

    杜爸爸臉上的神情已經(jīng)有些灰了，他顫聲道，“不是，拿的家里的錢嗎？”

    “家里？”

    少年問，“您被撞了之后，一分賠償沒有，嬸嬸去澤玉大伯家一分錢沒借到不說自己也病了，澤玉還是個學(xué)生，叔叔您的藥錢，嬸嬸的藥錢，已經(jīng)入不敷出了，還從哪里拿錢去投股票。”

    “而且，據(jù)我所知，澤玉在之前上學(xué)的時候，除了要照顧父母和上學(xué)之外，還會在晚上去打小時工，我估計(jì)，那個時候，家里就已經(jīng)沒錢了吧。”

    “怎么……怎么會這樣呢……”

    杜爸爸神情恍惚，又是難以置信，他的女兒，居然一直都承擔(dān)著這些嗎？

    “反正澤玉就是因?yàn)檫@些才沒有考到想去的學(xué)校，如果不是這一次她拼了命的去給自己找出路，幾乎是用時間換了錢，沒錢復(fù)讀，她就只能去上一般的大學(xué)。”

    “叔叔，澤玉成績多么好，您應(yīng)該知道的吧？”

    “剛才她在我面前哭了，其實(shí)我真的沒見過她哭，她是我見過的最堅(jiān)強(qiáng)的女孩子了，她哭不是因?yàn)槟浦o錢，而是因?yàn)椋揪筒粫Ｗo(hù)她。”

    “所有人都以為澤玉性格強(qiáng)勢，不管是在學(xué)校還是在家里，都要掌握著一切，您之前跟我聊天，還覺得自己能把家里的事這樣放心的交給澤玉，是您的一種放心，覺得其他家里不會有人給孩子這么大的權(quán)利。”

    “但是您想過沒有，澤玉想不想要這樣。”

    “她為什么會這樣，還不是因?yàn)椋械囊磺心臀覌饗鸶揪筒还埽胍屇銈兒茫椭荒苷境鰜怼！?/br>
    “您把一切都交給她，不管是之前沒生病之前，和人起了沖突，還是其他的人際，都交給十幾歲的澤玉，您就不覺得，這樣做是在逼迫她嗎？”

    “她小的時候被她大伯父一家欺負(fù)的那么慘，您的工資到了澤玉奶奶手上，可她還是吃不飽飯，之后又被堂姐扔到山上去，那時候她才多大？”

    “一般的家庭，就算不是千嬌萬寵，也絕對是心肝rou吧？”

    “澤玉呢？一個人在山上待了整整一夜！”

    “一個成年人都不敢，她一個小娃娃，該多害怕？”

    杜爸爸整個人都已經(jīng)混亂了，“澤玉，澤玉那時候是被她jiejie帶上山的？可是她為什么沒跟我們說，要是她跟我說了，我……”

    “您也只會息事寧人。”

    衛(wèi)明言直接截住了杜爸爸的話，坐在床邊上，淡聲道，“經(jīng)歷了之前那些，被堂姐搶衣服搶吃的搶玩具您都無動于衷后，澤玉怎么可能還會相信您會為她做主呢？”

    “我甚至都猜得到，如果當(dāng)初澤玉說了實(shí)話，您會怎么說。”

    “您會說，她還是個小孩子，沒有壞心的，就是被寵壞了，反正女兒也找回來了，也沒有什么事，就不要為了這件事情影響家庭和諧了。”

    少年挑眉，目光落在滿臉僵硬的杜爸爸臉上。

    “可是如果，當(dāng)初澤玉沒找回來呢？”

    “那時候的山里，還是很危險的吧？一個只有幾歲大的孩子，被丟在山里，如果不是她聰明，如果她沒有爬上樹不聲不響的等著你們找過來，只要隨便走幾步，她就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您自覺自己愛女兒，可是您的愛，對于她來說，就是一種負(fù)擔(dān)。”

    “就像是這一次吧。”

    衛(wèi)明言點(diǎn)了點(diǎn)杜爸爸的腿，“您的腿被澤玉大伯給撞傷了，他求您，說家里實(shí)在沒錢了，能不能不賠錢，也不照顧您。”

    “先不說澤玉那個家里有兩套房養(yǎng)著十幾頭豬的大伯到底有沒有錢，就光說當(dāng)時您心軟，覺得他是你親兄弟，你不能逼他，直接就給答應(yīng)了，連一聲都沒告訴澤玉。”

    “您的傷腿，需要吃的藥，家里沒了進(jìn)項(xiàng)，所有所有的負(fù)擔(dān)，都落在了您自認(rèn)為愛著的女兒身上，您是兄弟情深了，成全她大伯了，澤玉呢？”

    “她高三，馬上高考，這個時候，把這一切都給了她，她才多大？我就比她小兩個月，先別說我家里情況怎么樣，至少我爸媽不會把所有的壓力負(fù)擔(dān)都丟給我，澤玉這樣，我光看著就心疼！”

    少年猛地站了起來，平和的情緒變成了激動，“您呢？她起早貪黑！她累死累活！好不容易賺回來了養(yǎng)自己，養(yǎng)你們的錢，你還要逼著她把這筆錢給從小苛待她的大伯，差點(diǎn)害死她的堂姐父親！”

    “別說什么借錢，您陸陸續(xù)續(xù)都借出去多少錢了，您的親兄弟，還過一次嗎？”

    “高尚可以，愛兄弟也行，澤玉愛您，尊敬您，我也跟著她做，但是真的，您讓她難過，我真的受不了了！”

    “您不疼她，也別讓她難受行嗎？您要是真的想幫那一家子，等您腿好了，賺的錢愛給誰給誰，我保證澤玉絕對不會說一個不字，但是您拿著她辛辛苦苦用命換來的錢做人情，還是別了。”

    杜爸爸臉色發(fā)紫，顫著唇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緩了好半響，才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我，我真的沒想那么多……”

    “我沒想逼澤玉……”

    “我只是覺得，他是我兄弟，能幫就幫，我不知道澤玉賺錢這么辛苦，明言，你幫我跟澤玉說，我如果知道了，我肯定不會……”

    衛(wèi)明言神情漸漸平靜下來，他站在地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的未來岳父，將自己的磚頭手機(jī)遞了過去，說“您現(xiàn)在，就給澤玉大伯打電話，問他，說澤玉炒股把錢都虧進(jìn)去了，跟他借錢，不多借，他家十幾頭豬，您就借一頭豬的價錢，看看他借不借。”

    “他要是肯借，今天這話就當(dāng)我沒說過，我跟您道歉，以后您要怎么幫他家都行，我也會幫著勸澤玉。”

    “他要是不借，您就說再沒有錢，澤玉就要出事，您家就要垮掉，說的越嚴(yán)重越好，如果這樣還是不借錢，叔叔，您應(yīng)該知道怎么辦了。”

    “他家不是裝了電話嗎？您應(yīng)該記得電話號碼。”衛(wèi)明言眼中有著嘲諷，杜爸爸看懂了這絲嘲諷。

    的確，一個家里有電話，養(yǎng)著十幾頭豬的人，需要找他借錢，是該嘲諷的。

    “十幾頭豬，只借一頭豬的價錢，您問吧。”

    這是一個明謀，杜爸爸知道，可曾經(jīng)堅(jiān)定不移的心，在接過那個板磚后，開始猶疑了。

    他臉上早就滿是淚水了，抖著手按下了號碼，那邊傳來他稱之為大哥的人的聲音，“喂？”

    “大哥，是我。”

    開了口，杜爸爸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已經(jīng)沙啞到了什么地步，他顫抖著聲音，用著鼻音厚重的聲音，按照衛(wèi)明言教的說，“澤玉炒股虧了錢，現(xiàn)在還欠了債，我們家實(shí)在沒辦法了，再沒有錢，這個家就要散了，大哥，你能不能，把我之前借給你的錢還給我，好讓我還債……”

    他沒有借錢，而是直接說還錢，畢竟，這筆錢是他自己的。

    大哥總不能看著他家里散了的，杜爸爸這樣想著。

    可很快，電話那頭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想法，“不是，之前不是還說澤玉賺了錢嗎？媽可是親耳聽說她給你們買了新衣服的，小弟啊，你要不問問這丫頭，她是不是騙你的？”

    杜爸爸神情僵硬，“沒有，她沒有騙我，大哥，你把錢還給我吧，再沒有錢救命，我就要被打死了。”

    “催債的到你家了？”那邊的反應(yīng)，幾乎像是一桶冷水，對著杜爸爸從頭澆下。

    “你沒跟他們說咱們關(guān)系吧？小弟啊，你也知道我家里情況，兩個孩子要吃要穿呢，我哪里拿的出錢來啊你說是吧，不是大哥不幫你……”

    眼淚順著黝黑的臉上落下，中年男人痛苦的沙啞著聲音，“你家里，十幾頭豬，只要賣一頭……”

    “那豬還沒養(yǎng)好呢，現(xiàn)在賣太虧了，再說了，小弟，不是我不想幫你，實(shí)在是你嫂子那人你也知道，還有那個丫頭，嫁了人還每天來家里蹭吃蹭喝，我都打了好幾巴掌了都沒用……”

    “要不這樣，上次有個人跟我打聽澤玉來著，說是肯出二十萬的聘禮，就是西村王家，特別有錢的那一家，要不我?guī)湍阏f和說和？你讓澤玉嫁過去，這筆錢不就有著落了嗎？”

    杜爸爸幾乎已經(jīng)麻木了，他用著機(jī)械的聲音道，“他家的孩子，不是個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