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江忍垂眸,摩挲了下手上的傷口,少見沒吭聲。 “不想了。”他說,然而賀俊明已經(jīng)走了許久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給誰說。 ~ 每年元宵節(jié),舒志桐都要帶著家人回舒蘭爺爺奶奶家。 這年孟聽卻不去了。 她以往去是因為舒蘭央求,今年和舒蘭徹底鬧開。她不是人家的親孫女,每次去都很尷尬。舒蘭爺爺奶奶次次悄悄給舒蘭和舒楊紅包,孟聽作為外人,也不想去打擾他們。 舒志桐拗不過她,只好帶著其余兩個孩子走了,說他們很快就回來。 然而孟聽得自己去買菜做飯。 過年比較麻煩的就是這一點,小菜市場關(guān)門,得坐車去大超市買。 她帶上圍巾手套出門,買好菜準(zhǔn)備回家。這條街繁華,對面就是大酒店。她出超市的時候遇見了徐迦,徐迦拎著油鹽醬醋,還有幾大瓶可樂,笑著給孟聽打了個招呼。 孟聽不好不理他,畢竟是鄰居,她點點頭。 徐迦說:“我?guī)湍隳冒伞!?/br> “不用,謝謝你。” 徐迦接話道:“明年夏天有許多比賽,獎金挺豐厚的,你會去嗎?” 她點點頭,坦然道:“去。” 她垂著長睫,看腳下水泥地面的裂痕,不笑也很美。空氣中都是她的甜味。 徐迦笑笑沒說話了。自從平安夜以后,他的心思被看穿,孟聽就疏遠起他來。然而他也沒多介意,畢竟以前就是悄悄喜歡。只不過初中那會兒胖,沒敢表白。 他們回家坐的是同一輛公交。 徐迦拿的東西比較多。 少年少女站在一起,倒像是一起回家,他幫她拿東西一樣。 樓上就是臺球吧。 何翰瞠目結(jié)舌看著對面公交站臺的孟聽和徐迦,又回頭看了眼打進黑球的忍哥。突然明白,那晚忍哥為什么會回來。 江忍下個球沒進,冬天這里面開了空調(diào)。悶得慌,他懶洋洋走過來打算開窗,何翰卻一把把窗簾都拉上了。 江忍挑眉:“發(fā)神經(jīng)?” 何翰說:“冷嘛。” “窗戶開了。” “我開我開。” 他這樣子明顯有貓膩,不要說江忍,賀俊明都看出不對,笑嘻嘻過來反剪何翰脖子:“你小子看到了什么……” 何翰被卡住脖子:媽的智障! 江忍往樓下一瞥,一眼就看見了她。 不,是他們。 他輕嗤了一聲,沒說話,照樣把窗戶開了透氣。何翰見忍哥還算平靜,舒了口氣。 直到孟聽和徐迦一起坐上公交車走了好一會兒。 江忍已經(jīng)抽了三支煙。 他后來一個球沒進。 那時候二月末,還沒徹底迎來春天。江忍死死握緊手中的球桿,最后一把扔開它:“艸他媽!” 他瘋了一樣往樓下跑。 他們自己開了車來,江忍火大地啟動車子。 竟然熄火了兩次,他幾乎是踩著油門在開車。 賀俊明看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完蛋。” 何翰哼道:“你他媽個智障。” “忍哥不是不介意了嗎?都說好不追了。” 方譚嘖了聲,年少啊,該死熱烈的動心啊。 孟聽下車回家還有一段路,徐迦和她一起走。他是個聰明人,沒有多話。情緒也是淡淡的。 路旁的小樹抽出了新葉,他放慢步子,和她一起慢吞吞前進。 孟聽偏頭看他一眼,他神色平靜。 他們走的綠化道。 江忍手背青筋鼓起,他發(fā)病了。幾乎哆嗦著抽了一根煙,又被他惡狠狠吐出來。 直到他看見了他們。 他不知道哪里更疼更暴躁。 江忍已經(jīng)聽不到自己的心跳,只能感覺到沸騰的血液,快要把他點燃。他有種撞死那個男生的沖動。 他也確實這么做了。 他的心理醫(yī)生說,他這種心理疾病,疏導(dǎo)不好就會成為犯罪者。 他突然想笑,醫(yī)生沒說錯。所以她不喜歡他也是正常的。 江忍一腳踩在油門上,他握緊方向盤,幾乎不管不顧地,撞了上去。 然而到了最后,他狠狠一打方向盤。 車子從他們身前擦過去,狠狠撞上了樹。 安全氣囊彈出來,他腦海里一陣暈。額上的血順著就流了下來。這種要么殺人,要么自殺式撞法,他卻一聲沒吭。 他趴在方向盤上,久久視線被鮮血模糊。 他似乎,病得更重了。 孟聽愣了許久,她幾乎是眼睜睜看著那輛車撞上了樹。 徐迦也愣住了,他回頭看車輪印。那人幾乎沒有踩剎車,瘋了嗎? 孟聽認得這輛車。 人命關(guān)天,她幾步跑過去,敲了敲窗戶:“江忍。” 鮮血順著他額頭流下,滴在黑色外套上。 江忍沒有反應(yīng)。 孟聽有點急了,對徐迦說:“你有電話嗎?打一下120可以嗎。” 徐迦搖頭,他說不清自己什么心情,他甚至覺察出微妙的可怕感。 江忍是想撞死他的。 不知道為什么,最后沒有。 徐迦說:“你別急,我去找人幫忙。” 事實上,路上遇到人出了車禍,哪怕是陌生人,都該幫一幫。 徐迦往小區(qū)跑去找人后,江忍終于緩過了這陣暈。 他抬起了眼睛。 黑黢黢的眼睛,死死看著窗外的孟聽。 他沒管臉上的血,摸索著把安全氣囊弄了回去。 然后他開了車門,走下了車。 孟聽被他這幅樣子嚇到了。 他額頭還在滴血,卻仿佛沒有痛感。下車向她走過來時,她幾乎沒忍住后退了一步。 江忍一步步逼近她,她一步步退。 這小區(qū)外面荒僻,她最后沒拿穩(wěn)手中的東西,蘋果滾了一地。 江忍笑了:“我沒死,你高興嗎?” “……”孟聽覺得他瘋了,她眼中干凈,想什么都很明顯。 江忍嘖了一聲:“你怕什么?” 孟聽東西也不要了,轉(zhuǎn)身就跑。 神經(jīng)病啊! 她慌不擇路,塑料袋里甚至蹦出來一尾不大的魚。魚腮幫子一扇一扇,在垂死掙扎。孟聽到底年紀(jì)不大,雖然重活一回,可是前后加起來也不過十來年,幾乎快嚇哭了。 江忍蹲下去。 等小區(qū)的保安和徐迦來救他的時候,他正在撿魚。 魚被他死死掐在手里,一動不動。 然后他拎著手上的東西,看了眼徐迦。 保安說:“這位……先生,你要不要先去趟醫(yī)院?” 血流了那么多,怪嚇人的。 保安回頭看了下那輛車,乖乖啊,不愧是豪車,就保險杠壞了點。那樹都快斷了。 江忍冷冷淡淡說:“不用。” 然后他進了小區(qū),保安跟在他身后一路追:“喂喂你……不要進去。” 江忍回頭,眸中冷銳。他沙啞著嗓子說:“我只是去還個東西。” 保安不放心地看著他:“那你登記。”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