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
秦陌柔聽了,都暗暗地記在了心里。 聽說當地官員在選拔歌舞出眾的少女獻給皇帝之后,秦陌柔便主動參選,順利進入水竹園。 她想用自己刺殺皇帝的行為,讓桑洪玉知道,青樓女子也有不輸于男子的勇氣。她甚至還能做出他們都做不到的事情,殺掉那個搜刮民脂民膏的狗皇帝。 秦陌柔當然知道,自己這一去多半是有去無回,但她不怕死。 如果她的死,能換取大齊的長治久安,如果她的死,能讓父親如愿以償,那么她愿意。 可是她的“犧牲”,在桑洪玉看來,不過是愚蠢而已。 真相大白之后,閩浙總督順藤摸瓜,又通過這十幾個天道會核心成員的關系,抓捕了上百名在暗中傳播批判朝廷文章的文人。 一時之間,江南文壇山崩地裂,幾乎倒塌了大半江山。 皇帝在心痛的同時,卻沒有再心慈手軟。除了當地官員因督查不利,被革職流放之外,天道會主要成員全都被凌遲處死。涉及其中的文人們也是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沒有一個被輕輕放過。 因為對皇帝來說,他現在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企圖動搖他的統治。 為了坐穩皇位,他甚至連親生兒子都能下令斬殺,一些不相干的文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雖然秦陌柔只是在皇帝的臉上劃出了一道血痕,可這一道血痕引發的后果卻是——血洗江南。 秦陌柔被處以極刑的那一天,許多人都去菜市口上看熱鬧,可裴清殊并沒有去。 他知道自己這么想一個刺客很不該,但他還是情不自禁地對鐘氏說道:“這姑娘有些可憐。” “是啊。不幸的出身,不幸的境遇,加在一起,組成了她悲慘的人生。”鐘氏頗為唏噓地說道:“那姑娘今年才十六歲吧?比我還小一歲呢。” 裴清殊揉著鐘氏的手說道:“其實吧,如果她能不在乎桑洪玉的看法,早點和她父親斷了聯系就好了。這桑洪玉還真是生了一張巧嘴,竟然能把自己那套荒謬的理論全都灌輸到秦陌柔的腦子里,讓秦陌柔完全為他所用。直到今天,秦陌柔還覺得自己做的是正確的事情,是為了‘替天行道’呢。” “唉,這和她母親一直給她灌輸的思想也有關吧。”這些天里,鐘氏已經通過裴清殊完全了解了秦陌柔的故事,“如果我是秦九娘的話,當初我就不會為桑洪玉這種男人生下孩子。既然生下了,那就告訴孩子真相,又何苦一直這樣騙著秦陌柔呢……” “這件事情,很難說誰對,誰錯,因為所有人都有做錯的地方。”裴清殊總結道:“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 “秦九娘和秦陌柔或許是應了這句話,但那個男人,我是說桑洪玉,他一點都不可憐。”鐘氏目光沉靜地說:“最該被千刀萬剮的人就是他!” 裴清殊點點頭表示贊同。 下午裴清殊抽空去了淑貴妃那里一趟,問她可有收到榮貴妃的回信。 淑貴妃奇怪地問道:“咱們不是寫信給四皇子的么?我怎么會收到榮jiejie的回信?” 裴清殊微微皺眉道:“可是已經一個多月了吧,我到現在都還沒有收到四哥的回信。” “是不是路途遙遠,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耽擱了?”淑貴妃道:“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就再補一封信發過去吧。” 裴清殊點點頭,照做了。 按說京城距離臨安這么遠,信件往來比較慢也是正常的事情,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一日收不到四皇子的回信,裴清殊就一日放不下心來。 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感覺要出事。 傍晚時分,裴清殊又給四皇子寫了一封信之后,便到儷妃那里去了一趟。 在皇帝遇刺之前,儷妃一直是與皇帝同吃同住的。 可事發之后,儷妃就惱了皇帝,帶著樂儀住到了另一處院落,不管皇帝怎么哄都不肯回去。 裴清殊受到皇帝的囑托,免不得要時不時地去為皇帝說說好話、求求情。 不過裴清殊也就是做做樣子而已,他了解儷妃,她的性子執拗得很,裴清殊就算是勸她,也不過是浪費口舌罷了。 而且這件事情,皇帝的確是有錯。 雖說皇帝嘴上說的是只是觀賞歌舞而已,但裴清殊審案的時候了解到,當時秦陌柔是一邊做著魅惑的動作,一邊接近皇帝的。如果皇帝不給她靠近自己的機會,以秦陌柔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刺傷皇帝。 儷妃會生氣,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裴清殊記得當年儷妃生完十四之后,有很長一段時間內的情緒都不是很好。后來還是定妃母子找裴清殊的麻煩,儷妃出面打了定妃一巴掌,從那之后,儷妃才算是再次振作起來。 前年樂儀出生之后,裴清殊擔心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他還特意觀察了儷妃一陣子。 裴清殊對儷妃的母子情分雖然不如他和淑貴妃之間親厚,但裴清殊還是希望儷妃能好好的。無論如何,儷妃都是他弟弟meimei的母親,最重要的是,儷妃和皇帝的關系穩定的話,對裴清殊的未來也非常有利。 但他沒辦法強迫儷妃原諒皇帝,也不愿意去這么做。 儷妃這一生,從嫁人到生子,從來都沒由過自己。盡管她有很多膾炙人口的作品,在外面會被人尊稱一聲“林先生”,但她的身體從來都不自由。 想想也是很悲慘了。 在儷妃那里坐了一會兒,教著樂儀叫了幾聲“哥哥”之后,裴清殊就準備回去了。 誰知道儷妃突然叫住了他。 “殊兒,如果我不原諒你父皇的話,你會怪我么?” 裴清殊聞言心中一顫,轉身看向儷妃。 其實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裴清殊心里是有些難受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是利益也好,感情也罷,他都希望儷妃和皇帝兩個人能夠好好的。 可是父母的事情,又由不得他。 誰叫皇帝自己不爭氣呢? 裴清殊長長地嘆了口氣,對儷妃說道:“不會,只要您開心就好。” 儷妃沉聲道:“我知道,你有自己想要爭取的東西。如果我幫你的話,你會容易許多……” “但您并沒有義務幫我。不幫是本分,幫了是情分。無論最后結果如何,我都不會怪您。” 經過秦陌柔行刺一案,裴清殊更加深刻地意識到,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會傾其所有地去愛孩子。 有些人冷酷無情,譬如桑洪玉,他竟然能為了自己的野心,將自己的親生女兒留在青樓賣笑。 有些人生性涼薄,譬如儷妃,她明知道皇帝對自己言聽計從,如果她能用些手段,婉轉承歡的話,完全能幫裴清殊爭來這一個太子之位。 但是她就是不愿意,又有什么辦法?也不能說儷妃這么選擇就是錯的,畢竟為人父母者,原本就不是一定非要把子女的幸福放在自己的快樂之前。 裴清殊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心中難免還是會感到一絲失落罷了。 第215章 驚雷 晚上臨睡前,鐘氏坐在床上, 裴清殊躺在她的腿上, 把玩著她的發梢, 口中淡淡地說道:“父皇現在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他臉上的疤痕能消,母妃心里對他的芥蒂也難以消除了。” 鐘氏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道:“和許多女子相比,儷妃娘娘還是幸運的。” “怎么說?” “起碼會有一個男人,甚至是一個帝王,愿意為了她放棄后宮佳麗三千。”鐘氏說著,輕輕撫摸著裴清殊的臉頰。 裴清殊按住她的手, 抬眸問道:“你也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么?” 鐘氏說出自己的心里話:“如果可以的話, 又有哪個女子不想獨占夫君的寵愛呢?只是沒有辦法呀。沒有希望的事情, 不如一開始就不去想,這樣心里還會好受一點。” “你能想開就好。這件事情,我的確沒有辦法像父皇那樣做出承諾。” 鐘氏無所謂地說:“我倒覺得殿下這樣就很好,坦坦蕩蕩, 什么事情都如實說給我聽, 不會騙我。如果您答應了卻又做不到的話,我會很難過的,就像儷妃娘娘現在這樣。” “唉,父皇真是不應該啊……”裴清殊也覺得,皇帝要么當初就干脆別答應儷妃,既然答應了, 就不要在幾年后又心思活絡。 “真是應了那句話,‘色字頭上一把刀’,美色誤人啊!”裴清殊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鐘氏聞言,笑著看向枕在自己大腿上的男子:“殿下這是在說我不漂亮么?” “哪有。”裴清殊將她的手拉下來,按在自己身下輕輕地揉,“你就算是一把刀,那也是紙片兒做的,無害的那種。” 鐘氏笑了笑,低頭主動去吻他。 …… 將天道會的一干核心成員處死之后,皇帝便將剩下的事情都交給了閩浙總督處理,自己則帶著老婆孩子,啟程回京了。 雖說刺客已經被處置了,但這次的行刺案,至今仍令皇帝心有余悸,使得他不想再在這個地方久呆下去。 而且前幾天,裴清殊還把自己算的帳拿給皇帝看了看。皇帝發現自己這一趟南巡竟然花了那么多錢之后,嚇了一大跳。畢竟他當初南巡的本意,可不是來魚rou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 然而皇帝出巡,花的要么是當地官府的錢,要么就是國庫的錢,都是取之于民的。皇帝讓人從京城帶來的那些物資,早就用光了。 可以說現在的皇帝,那是歸心似箭,恨不得今日啟程,明日就能回到京城,回到他熟悉的乾元殿。 不過臨安距離京城,就算是走水路,也要十七天左右的時間。所以裴清殊一行人回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延和二十五年的冬天了。 皇帝這一趟南巡,夏天出發,冬天歸來,時長半年,包括裴清殊在內的所有伴駕人員都很疲倦。 然而回京之后,裴清殊他們還來不及好好休息一番,就得知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四皇子出事了! 裴清殊回府之后,才剛剛洗了個澡,正想悶頭睡上一覺,就見福貴難得露出了一絲慌張的模樣,走過來告訴他說:“不好了殿下,安親王殿下出事了!” 裴清殊本來因為旅途勞頓的緣故,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結果福貴這么一喊,裴清殊立馬被嚇清醒了。 他站起來邊穿衣服邊問:“出什么事了?” “奴才也不清楚具體的情況,只聽說和宋家有關。” “宋家?是恪靖侯府宋家么?” 福貴頷首道:“根據奴才打聽到的消息,淮陽長公主和恪靖侯現在都在宮里,要求皇上嚴懲四皇子殿下呢!” 恪靖侯和淮陽長公主的嫡長子,正是左大姑娘的夫君宋大公子。 這么看來……四皇子還是栽在了左大姑娘身上! 裴清殊穿戴整齊之后,立馬便進宮去了。 不過在事態還沒有明朗之前,裴清殊沒有直接去往乾元殿,而是先去了瓊華宮找淑貴妃。 淑貴妃見了他之后,道了一聲“正好”:“我正想叫人去找你呢!你是不是聽說了你四哥的事兒才趕過來的?” 裴清殊頷首道:“母妃,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裴清殊已經讓他手下如歸樓的人去打聽了,不過宮里這邊的消息還是直接問淑貴妃比較快。 “具體發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現在恪靖侯和淮陽長公主夫婦,都認為他們的孫子不是你宋大表哥親生的,而是四皇子的骨rou。”淑貴妃眉頭緊鎖著說:“這怎么可能呢?” 裴清殊心中一沉,問道:“那現在四皇兄他們都在乾元殿么?榮娘娘也去了么?” 淑貴妃點點頭道:“他們都在。回宮之后,我本來還想去問問榮jiejie怎么沒給咱們回信呢,誰知道這就出事了,我都沒有機會開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