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這個老十,怎么就長不大呢! 等長華殿里的人都走光了之后,十皇子看著空蕩蕩的學堂,忽然笑了。 “走吧,去謹仁宮。”十皇子對著他的伴讀說:“母妃交待給我的任務,我完成的還不錯吧?” 伴讀點點頭,也笑了。 裴清殊和七皇子回到慶寧宮后,七皇子自然地跟在裴清殊身后,來到了景行軒。 “十二弟,我蹭頓飯再走。”七皇子煩躁地說:“讓老十搞的,我都不敢回去了,要知道我和六哥可是住得最近的啊!送兩個梨子都能讓他瞧去,你說說他這是什么眼睛呀,賊成這樣!” “你沒發現么,十哥最大的愛好就是暗中觀察我們每一個人。”裴清殊頗感無奈地說:“可怕的是,咱們不管做什么,都會被他扭曲初衷,解讀出完全不一樣的目的出來。我最近看的一本書里說,這就叫做‘用最大的惡意揣測人心’。” “對對對,就是這樣!”七皇子興奮地瞪大眼睛:“老十就是這樣的沒錯!十二弟,你說這樣下去可怎么辦啊,我快要被他給煩死了!” “七哥稍安勿躁,先嘗嘗我這兒的梨子,有沒有你那里的甜。”裴清殊說著,自己先拿了一個吃,邊吃邊說:“依我看呀,現在最煩的人應當是九哥。你看十哥嘴上也沒個把門兒的,他這樣到處亂講,只怕會讓人以為是六哥狂妄自大,到處宣揚自己即將坐上太子寶座呢。到時候激怒了大哥或者三哥,倒霉的不還是六哥么?” “這倒也是……”七皇子話音剛落,小悅子忽然進來通傳,說是九皇子來了。 裴清殊看了眼七皇子,兩人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意外的神色。 “請他進來吧。” 裴清殊說完,便站起身來迎接九皇子,七皇子卻還是坐在原地不動。 九皇子進來后,抿著嘴和裴清殊見了禮,又對著七皇子的側身施了一禮。 “今日之事,多謝七哥和十二弟為我說話。” 裴清殊忙道:“九哥客氣了,我們也只是有什么說什么罷了,九哥不必放在心上。” 九皇子卻堅持道:“不,一碼歸一碼。咱們幾個以前是有點兒小口角,不過我知道,你們跟老十不一樣。所以這次,我替六哥謝謝你們了。” 說罷,九皇子揚起寬袍大袖,又對裴清殊兄弟二人施了一個端端正正的長揖禮。 第73章 病重 九皇子走后,空氣里似乎彌漫著一種怪怪的氛圍。 裴清殊看向七皇子, 小聲問道:“七哥, 你還怪九哥么?” 七皇子大大咧咧地說:“哎呀, 一點小事而已, 我早就忘了。快點叫人傳膳,餓死小爺我啦!” 裴清殊輕輕一笑。 在宮里,能少一個敵人,總比多一個要好。前兩年他們年紀都小,還會為一些小事發生爭執,為此而記恨彼此,記在心上。現在漸漸大了, 在乎的事情也都不一樣了。很多時候, 只要面子上過得去就行, 沒有必要那么較真。 下午還有最后半天的課,裴清殊到了妙音閣之后就發現,盧維看起來好像怪怪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在盧維第三次彈錯音的時候, 裴清殊終于忍不住了:“先生, 發生什么事了?” 盧維看了他一眼,也不瞞他,單手支著下巴說道:“皇上,也就是你父皇……讓我這幾天陪他去寒香殿一趟。” “啊?”裴清殊意外地看著他,本能地不相信,“真的假的?” “唉呀媽呀, 我這心里頭也虛得很啊。”盧維生得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在外游歷這幾年卻不知是被誰傳染了口音,時不時就會冒出兩句東北話來,“我也想不明白,你說皇上到底是在試探我呢,還是試探我呢?” 裴清殊難得看到他著急忙慌的樣子,好笑地說:“那先生答應了么?” 盧維:“答應了啊……天子的要求,我哪敢不應。” 裴清殊安慰他說:“沒事,先生,您就放寬心去吧,父皇不會為難您的。我猜,他應該是想哄母妃高興吧?” “你確定她見到我會高興么?”提起儷妃,盧維罕見地露出一絲慌亂的模樣,“她每次看我那種眼神,都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屁孩兒。” 裴清殊不確定地說:“母妃整日待在寒香殿里寫書,總會有無聊煩悶的時候。偶爾能見見故人,應該還是會挺開心的吧。” “她還是別太開心了,不然到時候皇上可就要不開心了。”盧維摸了摸自己白皙的脖子,總感覺上面隱隱作痛,“我看等到年底,我還是離開京城吧,在這地方壓力太大了。” “啊?!”冷不丁地聽說盧維要走,裴清殊心里咯噔一聲,本能地感到不情愿,“別呀先生,您怎么能拋棄我呢!” 盧維渾不在意地說:“注意用詞啊十二殿下,我這怎么能叫拋棄呢。聚散終有時,后會亦有期嘛,你緊張什么?” 裴清殊想了想,像盧維這樣的名士,能陪伴自己這么久的確已經非常不容易了,他也不能太強求。于是他低落地點了點頭,低聲道:“那好吧……不過先生為什么決定年底動身呢?是想陪殊兒過完生日再走么?” 盧維撓撓頭道:“因為到了年底才能領今年的束脩啊……” 裴清殊:“……” 好吧,是他自作多情了! 因為天氣炎熱的緣故,假期前的最后一節武功課,是在室內上的。 裴清殊現在的體質比幾年前好了不少了,可還算不上強健,扎了一會兒馬步就累得受不了。 邵師父有些擔心地看著他說:“殿下,近日北方匈奴蠢蠢欲動,微臣可能也要隨軍出征。到時候殿下就得和其他皇子一起練武了,您能支撐得住么?” “啊?”裴清殊嚇得雙腿一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要打仗了?!我怎么沒聽人說起過?” 邵康樂搖搖頭道:“不是什么大規模的戰役,只是把sao擾北方邊境的匈奴人趕回去而已。” 裴清殊聽了,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邵康樂這兩年晉了一級,現在是從八品的委署驍騎校。他年紀尚輕,想要建功立業,裴清殊自然不能阻攔。 只是邵康樂去了邊境之后,裴清殊還能遇到這么好說話的師父么? 他的心里忍不住打起鼓來。 傍晚回去之后,他就去找七皇子打聽,看看哪位皇子的武師傅比較有耐心,等邵康樂走后他好插班進去。 七皇子左右打量了裴清殊一番,對他勾勾手說:“來,咱哥倆比劃比劃。” 裴清殊偏文,不好武功,所以盡管七皇子生來好動,也從來沒和裴清殊比劃過拳腳。 裴清殊一聽要“比劃比劃”,心里就是一緊。可是為了托七皇子幫忙,他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只能硬著頭皮和七皇子過了幾招,結果沒過多久就被七皇子壓在了地上,喘著粗氣求饒。 “七哥你快下來哇,地上好臟!” 七皇子站起身來,拍拍手說:“就你這兩下子,恐怕誰都不樂意帶你。” 裴清殊手腳并用地爬了起來:“也不能怪我啊,人家沒力氣嘛。” 七皇子抱著雙臂,渾身抖了一抖,做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來:“你別跟我撒嬌,我不是父皇,我可不吃你這一套!站直了!” 裴清殊趕忙站好。 七皇子用手托著下巴,盯著裴清殊思量了好一會兒才道:“我聽說老九武功也不怎么樣,你們兩個弱雞湊在一起,應該挺合適的。” 裴清殊臉上有點發燒:“七哥,我知道我弱,可你也不用說得這么直白吧!” 七皇子攬住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說:“嗨,咱哥倆誰跟誰啊!有什么好藏著掖著的,對吧!” 聽他這么說,裴清殊真是哭笑不得。 裴清殊還沒來得及找九皇子商量和他一起練武的事兒,太后的病情忽然加重。慶寧宮大總管李忠寧像是趕小雞一樣,趕緊拉著皇子們一同趕去慈安宮。 可到了慈安宮之后,裴清殊連太后的面都見不著,只能等在外間聽消息。 再大的廂房,放十三位皇子和他們的下人,也會顯得十分擁擠。再加上天氣炎熱,開著窗子仍然叫人悶出汗來,大家的情緒都不太好。 對此最不滿的,當屬從宮外匆匆趕回來的三皇子。他對著八皇子嘟嘟囔囔地說:“這老太婆,天天病重,到底什么時候是個頭兒啊?!再這樣下去,她還沒咽氣,我們先要被她給折騰死了!” 八皇子聞言沒有先答話,而是一臉惶恐地看了看四周。屋子不大不小,皇子們坐得都挺近,四皇子、七皇子和十二皇子就坐在他們不遠處。八皇子也不知道他們聽到了沒有,只能壓低聲音勸三皇子說:“三哥且忍一忍吧,這話能不說還是不要說了,叫人聽見了不好。” 三皇子也知道八皇子說的有道理,可是天氣實在太熱了,他就是煩躁的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說吧,三天兩頭的把咱們叫過來也就算了,每次都還不讓進去,只讓老六一個人進去,這算什么事兒啊?成,讓咱們等著,那擺兩盆冰放著也行啊,一點冰都不給,是想熱死我們還是怎么著!” 八皇子怕他熱著,一直殷勤地用袖子給三皇子扇著風。聽三皇子這么說,他正要再勸,就聽皇帝低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怎么不熱死你這個不孝子?” 三皇子的背心瞬間涼透,腿一軟,慌忙跪倒在地。其他皇子們也都遭受池魚之殃,不得不跟著跪了下來,讓皇帝息怒。 “哼!”皇帝忍不住在三皇子肩膀上踢了一腳,“沒良心的東西,給朕滾到院子里跪著!” 三皇子原本還挺害怕的,結果被皇帝這么一踹,脾氣又上來了,十分不服氣地說:“父皇,兒臣不就是嫌熱么,您看這屋子里頭的人誰不是熱得難受啊……” “你還敢頂嘴!”皇帝被他氣得差點背過氣去,“來人,把這個不肖子孫拖出去!” 在這么多兄弟面前被皇帝發落,三皇子只覺自己的面子跌到了谷底。 可是皇帝這么生氣,三皇子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再頂嘴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院子里跪下。 八皇子一臉擔憂地看著三皇子的背影,想要開口替他說情,可是看到盛怒中的皇帝,他又不敢觸這個逆鱗,只能糾結地低下頭去。 出人意料的是,一向不顯山不露水的十一皇子突然抬起頭來,對皇帝說道:“父皇息怒,三皇兄雖有言語不當之處,但其情可解。皇祖母病重,我等心中都十分擔憂。只是不知為何,皇祖母只讓六哥一人入內,卻不傳喚三哥這個嫡子呢?” 皇帝意外地看著這個向來沒什么存在感的兒子,屋子里跪著的其他皇子也不禁向十一皇子投去好奇的目光。 這個老十一……平時也沒看他和三皇子走得近啊,怎么會突然站出來為三皇子說話? “你六哥孝順,在你皇祖母膝下侍奉的時間最多。如今太后病重,想要讓清躍多陪在身邊,很難理解么?”皇帝冷哼一聲道:“老三那么不懂事,進去了也只能給你皇祖母添堵!” 面對皇帝的怒火,十一皇子竟然十分平靜,臉上仍舊是一副老僧入定的表情:“父皇說的兒子可以理解,然而先生教過我們,無論是皇家還是民間,都是由嫡長子來繼承家業的。無論如何,三皇兄乃是中宮皇后嫡出。皇祖母和父皇商議立太子之事,卻只叫六哥入內,難免叫人多想。” “你……”皇帝像是從來沒認識過這個兒子一樣,不敢相信地看著十一皇子,“立太子一事,豈是你一個黃口小兒可以掛在嘴邊的!” “父皇。”十一皇子拜倒在地,用一種機械般的語氣說道:“若是父皇果斷立三哥為太子,兒子絕不會多說一個字。只是如今謠言四起,人心惶惶,宮里到處都在傳,說父皇要立六哥為太子。兒子也是為了大齊的江山社稷考慮……” “你才幾歲,懂什么江山社稷!”皇帝氣呼呼地指著門外說:“既然你那么向著老三,就滾出去和他一起跪著!” 十一皇子硬氣得很,他二話不說,對皇帝又磕了一個頭之后,抬腿就走。 看他昂首挺胸地走出屋子,皇帝只覺心頭怒火更勝,甩了袖子就走。等人都走了,皇帝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自己剛才過去是要干嘛,趕緊又叫祿康安回去,把大皇子叫了進去。 剩下的皇子們面面相覷,一時都被方才的變故給驚住了,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過了一會兒,眾人才松懈下來,忍不住和交好的兄弟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七皇子湊到四皇子身邊,見四皇子另一側的裴清殊也看向自己,便壓低聲音說道:“父皇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要立大哥做太子了?” 裴清殊心里也十分沒底:“不知道啊。”皇帝什么都沒跟他說。 四皇子倒是顯得很淡定:“都坐好了,閉目養神一會兒吧。無論父皇立誰,都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吸取老三的教訓,不要亂說話了。” 七皇子和裴清殊想到正在炎炎烈日下跪著的三皇子,都乖乖地點了點頭。 到了中午用午膳的時候,由于條件有限,皇子們只能圍在一個大圓桌面前,吃慈安宮的素齋。 要是三皇子在這里的話,一定會狠狠地抱怨上一通。不過他不在,其他皇子也沒那么多毛病,大家勉強吃了一點,填了個肚子便是。 七皇子見八皇子自己不吃,卻一直在往碗里夾菜,就奇怪地說:“老八,你干嘛呢?” 八皇子站起來說:“我去給三哥送點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