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延和十二年的冬天,出于某種容漾自己也不清楚的目的,他借著四皇子的名義,更加頻繁地出入宮禁。 一日大雪,四皇子去向榮貴妃請安時,容漾也跟著同去。恰巧淑妃和令儀母女倆也來了,容漾假裝避忌地躲了出去,結果趁人不注意,卻爬到了屋頂上。 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屋子里的令儀也坐不住了,忍不住出來找他。可是左左右右望了半天,院子里都沒有容漾的身影。 令儀很失望地轉過了身。 正在這時,一個大雪球突然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令儀的后屁股上。 令儀氣壞了,在雪地里直跺腳:“是哪個王八蛋敢打本公主,快給本公主出來!” 容漾低下頭偷笑,憑她怎么喊都不冒頭。 連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這么大的人了,怎么會像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趴在墻上偷偷用雪球打她。 令儀原本四處找不到人,已經轉身要走。 容漾放松了警惕,正要直起身體,誰知那刻她卻似有察覺一般,警惕地看向房頂。 容二被她凌厲的目光嚇了一跳,差點從房頂跌下來。 從那之后容漾便知道,原來她不曾變過,仍舊是當年那個生動有趣的姑娘,只不過是在他面前裝得很矜持罷了。 看破不說破,容漾決定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卻已有了尚主的想法。 不過這件事于他來說非同小可,容漾要考慮的事情還有很多。好在令儀年紀還小,他只要自己頂住壓力,就不必急于這一時。 轉過年的夏天,容二終于把思緒理清,并且制定了一個計劃。 巧合的是,淑妃那時候也通過榮貴妃,向容家傳達了要結親的意愿。 結果尚主的事情,容夫人先壓了下來,暫時沒和容二提。 還是容漾偷聽父母的談話才知道,原來容夫人擔心公主嬌生慣養,性子刁蠻,不太想伺候公主媳婦,想將這門親事拖一陣子再推掉。 容漾得知母親的想法之后,并沒有像一個毛頭小子一樣,沖動地沖進去和母親爭辯什么。 他只是對自己的計劃略加修改之后,繼續實行。 大皇子婚禮當天早上,一個小太監按照容漾的吩咐,將他的書信悄悄送往慧曜樓。 為了保持消息靈通,許多世家大族都會像容家這樣,收養一些孤兒培養成死士,幾年后再送到宮里去當差。這個小太監就是容家幾名死士中的一個,權力雖然不大,但跑腿辦事還是很管用的。 將令儀約到寶月軒之后,容漾又請自己的好哥們程公子幫他演了一出好戲。 其實那程公子雖是皇后的遠房外甥,卻與朱家走得不近。若是令儀人在宮外,多調查一番就會知道,他和容二的交情可比和朱家要深厚多了。 那天他并非有意輕薄令儀,只是假裝喝多了酒,幫容二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罷了。要真論起武功來,這位程公子還真不在容漾之下。 不過當時,他雖然連令儀的手指頭都沒有碰到,令儀卻還是被他給嚇壞了。 容漾瞅準時機,適時出現,將程公子給“放倒之后”,便一身正氣地站在令儀面前承諾。 “公主放心,今日之事,我不會讓任何人知曉。” 令儀瞥了倒在地上的酒鬼一眼,臉色蒼白地說:“如果有人傳出去了怎么辦?如果他到處亂講怎么辦?” 容漾毫不猶豫地說:“那我娶你。” 令儀愣住了。 容漾輕輕一笑:“公主愿意么?” 第67章 太后 裴清殊覺得,儷妃還是不夠心狠, 不然也不會答應見他一面。 “長高了, ”這么久不見, 儷妃也不見多么欣喜, 只是淡淡地看著他說:“看來你在慶寧宮過得很好。” 裴清殊點點頭,有些陌生地看著面前的母親。 一年過去,儷妃好像沒有任何變化,仍舊和當初一樣,一舉一動都美得令人移不開視線。 “聽你父皇說,你很喜歡讀書,這是好事。”儷妃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張紙, 遞給他說:“我給你寫了一個書單, 得空的時候看看吧。總讀那些圣賢書, 總有讀累的時候。” “謝謝母妃。”裴清殊受寵若驚地接過。 說過這幾句話之后,儷妃就讓皇帝帶裴清殊回去了。 “回去吧,我這里什么都沒有,也給不了你什么。” 聽了這話, 裴清殊心中莫名一酸。想要說點什么, 卻又不知說什么是好。 皇帝現在學聰明了,也沒有多做糾纏。儷妃讓他們回去,他就果斷地領著裴清殊離開了。 臨走的時候,裴清殊坐在轎子里,看了眼寒香殿那塊破舊的牌匾。 他突然覺得這里和傳說中的廣寒宮很像。儷妃就是那困在月中的仙子,美而冷艷。 不知何時, 他們才能等到嫦娥下凡的那一天呢? 裴清殊心中這一瞬間的悵然,很快就被宮中的年味給沖淡了。 許是因為瓊華宮的小霸王,令儀小jiejie的婚事順利的緣故,瓊華宮中今年十分熱鬧,到處都張燈結彩,好像立馬就能辦喜事了一樣。 裴清殊笑話她說:“jiejie一定在恨自己沒能早生幾年,不然就能早點嫁給姐夫了吧?” “走開!”令儀一帕子甩到裴清殊身上,追著他就要打,“不許你胡說!” 淑妃無奈地看著這一對兒女,嘴上不停地念叨著說:“都多大的人了,親事都定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打打鬧鬧的,有沒有點大人的樣子!” 令儀充耳不聞,繼續和裴清殊打鬧,姐弟倆差點把房頂掀翻。 熱熱鬧鬧地過了一個新年之后,大年初一當天,裴清殊和去年一樣,早早爬起來去向太后請安。 說是給太后拜年,可他夾在那么多皇子里頭,裴清殊很懷疑,太后是不是都沒正眼看過自己一眼。 太后禮佛,喜歡清凈,平日里都免了他們的請安禮。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裴清殊才會見到自己的祖母。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對他來說不像是親人,倒像是一尊隨時都會倒下的泥菩薩,拜一拜就是了。要說有什么感情,那純屬扯淡。 所以見太后面露病容,裴清殊也不是很擔心,倒是皇帝十分關心地說道:“母后近日愈發地消瘦了,太醫怎么說?” 太后搖搖頭道:“唉,還能怎么說,不過是吃些藥丸子將養著罷了,能過一年是一年吧。” 皇帝惶恐地說:“母后千萬別這么講,您只要放寬心,好好養著,一定能長命百歲。” 太后看了看自己的大兒子,無力地笑了笑說:“皇帝啊,你就別哄我了,哀家心里有數。哀家這把身子骨,是撐不了多久了。只是有一件事,哀家一直放心不下……” 皇帝忙道:“母后有什么想要的,跟兒子說便是了。” 太后慈愛地看了坐在下面的六皇子一眼,對皇帝說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是時候該立太子了。生了這么多個兒子,還沒挑出個可心的么?” 皇帝大吃一驚,沒想到太后會忽然把這件事情放到臺面上來說。 其實這幾年來,太后私底下和他提過好幾次立太子的事情,都被皇帝給搪塞過去了。 皇帝知道,太后一向偏疼六皇子,一直想讓皇帝立六皇子為太子。皇帝也的確喜歡自己這個聰明的兒子。只是六皇子的身子實在是太虛弱了,每逢換季都要病上一回。雖說文采極佳,可是武功太差,不說出兵打仗,就連在平地拉弓射箭都有難度。 這樣的孩子,皇帝能放心這么早就立他做太子么? 可太后就是不聽,她覺得除了六皇子,其他孫兒都資質平庸,沒有做太子的資格。 母子倆為了這事兒,私底下沒少鬧別扭。 但皇帝怎么都沒想到,太后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在他們倆還沒有統一意見的時候,就貿然把立太子的事情提出來。 今日因為皇帝也在的緣故,皇后便把高位妃嬪和育有皇子的妃嬪都帶了過來,讓眾人一齊給太后請安。 因此聽到太后的話之后,許多后妃的心思便開始活絡起來,尤其是皇后和敬妃。 皇帝再傻也知道,自己的這些后妃心里都打著讓自己兒子做太子的小算盤。一時之間,皇帝猶如有芒刺在背,渾身上下都十分不舒服。 “母后,立太子一事非同小可,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啊。” 太后不以為然地說:“什么從長計議,你登基都多少年了,還不趕緊立下太子!若是不早早培養繼承人的話,你就不怕他們兄弟長大了,會手足相殘么?” 皇帝一愣,還真沒想到這一層去。 他總覺得自己的這些兒子,除了已經娶妻的大皇子之外都還是孩子,不會有那么多復雜的想法。 太后看到皇帝這個樣子,就是氣不打一處來:“哀家的話,你回去之后好好想想!今日時候不早了,先去奉先殿祭祖吧!” 皇帝聽了,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老實說,太后今天的話不僅嚇到了皇帝和皇后她們,就連裴清殊這個看起來和太子之位沒什么關系的小十二都嚇了一大跳。 先前沒有人在明面上提起過這件事,大家還能維持表面上的和諧。現在大皇子出宮建府,馬上二皇子和三皇子也要相繼成婚,從慶寧宮里搬出去了。 皇子們之間的斗爭,將會變得越來越白熱化。而今天,就是一個開始。 大年初一跟著大部隊忙活了一天之后,初二那天,裴清殊照舊跟著淑妃去寶慈宮拜年。 與去年不同的是,今年裴清殊在寶慈宮里,發現了他未來姐夫的身影。 對于這位優秀得有些過分的姐夫,裴清殊心里其實還有很多疑問。他到底為什么會答應娶令儀,裴清殊現在都還沒搞明白。 四皇子帶著容二公子去花廳喝茶的時候,裴清殊就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四哥,二姐夫,等等我。” 容二公子聽他這么叫,不由好笑地回過頭說:“殿下叫我什么?” 裴清殊慌張地捂住嘴巴:“呀,叫早了!”都怪他平時和令儀開玩笑開習慣了,見到真人的時候也沒反應過來,叫禿嚕嘴了。 好在容二公子并未生氣,仍舊溫和地笑道:“不礙事,殿下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這里又沒有外人。” 裴清殊抬頭看著笑瞇瞇的容二公子,感覺得出他心情很好的樣子。 許是小舅子看姐夫,越看越滿意。看著一舉一動都十分優雅的容二公子,裴清殊突然什么都不想問了。 能找到這樣的姐夫,是他jiejie賺了好不好,還想那么多干嘛! 讓裴清殊有點意外的是,喝茶的時候,四皇子和容二公子沒有像以前那樣舞文弄墨,聊一些書畫上的事情,而是議論起了新年當天太后的行為。 裴清殊突然感到如坐針氈,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誰能告訴他,人家聊起這么嚴肅又隱秘的話題時,他是不是應該回避啊? “十二弟,你哪里不舒服嗎?”四皇子看裴清殊動來動去的,忍不住出言問道。 裴清殊忙道:“沒有。” “那就坐好了,不要亂動。” “喔。”聽四皇子這么說,裴清殊就知道,四皇子是不打算讓他回避了。 這是覺得他年紀太小不懂事,還是把他當成自己人,不怕他會亂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