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從修竹館出來之后,裴清殊吃得有些撐了,就提出和盧維一起走一走,親自送他出宮。 盧維沒有說什么“天氣太熱殿下就不必相送了”之類的場面話,而是爽快地點頭答應。正好他也有些話想和裴清殊說。 “殿下,你四哥心里,是不是有什么傷心事啊?”走出慶寧宮之后,盧維終于忍不住問道。 裴清殊一愣,驚訝地說:“先生怎么知道?” “他今日不是彈了一曲《鳳求凰》么。”盧維嘆了一聲,“整首曲子聽下來,我腦海里頭只有四個字——求而不得。” 裴清殊快給他跪了:“先生真乃神人也!” 不像他,他就什么都沒聽出來! 盧維苦澀笑道:“什么神人啊,是我有一陣兒的琴音和他一樣。” 裴清殊愣了愣,好像明白了什么:“是因為這個緣故,先生才一直沒有娶妻么?” “也是,也不是。”提起自己的婚事,盧維就十分頭疼,“我只是一直沒有遇到合適的人罷了。” 要說起來,裴清殊認識盧維也有大半年了,師徒兩個一直相處得很不錯。 裴清殊覺得,或許是時候問問他和儷妃的事情了。 “先生,你是不是……認識我母妃啊?” 聽到裴清殊這么問,盧維似乎一點都不驚訝,而是十分自然地接話道:“對啊。” 意外的反倒是裴清殊。 他就這么……毫不避諱地承認了??? “不然你以為我為啥大老遠的跑來教你這個小不點啊。”盧維現在說話也是越來越隨便了,“還不是看在你是恨月兒子的份兒上嘛。” 見他這么容易地就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裴清殊突然很后悔,他之前干嘛那么慎重啊?害得自己平白憋了那么久!早知道當初就早點問盧維當年的事情了! “那,那你們是什么時候認識的啊?”裴清殊好奇極了。 “在她還不叫現在這個名字的時候。”盧維倒也不藏著掖著,“她父親林大人與我父親曾是同窗,小的時候,我們兩家關系很好。” “那就是青梅竹馬咯?” 盧維臉上露出有一點復雜的表情來:“也說不上吧。她從小就和別的女孩兒不一樣,不愛跟別人說話,喜歡一個人呆著。從她進了晉江書社寫小說開始,和我見面的次數就更少了。” 這倒有些出乎裴清殊的意料了:“她連先生你也看不上?!” 在裴清殊看來,盧維的相貌和才華都已經是非常頂尖的了,他還以為盧維就是儷妃最理想的意中人呢! “那時候我也不服氣啊,我讀書早,學的也比別人快,走到哪里都有人夸我,捧著我,可就她對我一直淡淡的。所以說啊……”盧維彎下腰,在裴清殊耳邊低聲道:“你父皇總擔心你母妃心里有那個鐘太醫,但這是不可能的。她連我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上那個姓鐘的小子呢。” 盧維這段話里的信息量有點大,裴清殊都快被他給整懵了。 怎么回事?!皇帝心里怎么想,盧維怎么會知道? 盧維又是哪里來的自信,覺得他就一定比鐘太醫強?難道說鐘太醫他也認識么? 裴清殊還想再問,可兩人已經走到了宮門口,不能再送了。 裴清殊只得無奈地目送盧維出宮。 好在第二天下午,裴清殊還是能在長華殿里見到盧維的。 這把他也沒有心思上課了,見到盧維就抓住他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當你父皇給我這么多俸祿,真是只教你一個人的啊?”盧維笑道:“自打我入了京,基本上每回皇上在你娘親那兒吃了閉門羹,他都要找我喝酒的。” 原來是這樣。 想想也是,皇帝心里應該也覺得自己很苦吧!費盡心思地把自己的心上人搶進了宮,可因為太慫,都好幾年了,兒子都這么大了,還是不能隨著心意和佳人親近。這么大的后宮,除了一個老太監和一個孩子,他連個倒苦水的人都沒有。 盧維一來,皇帝算是找到說話的人了。 解決了一個疑惑之后,裴清殊又忍不住問:“那鐘太醫是一個什么樣子的人啊?” “就是普通人。”盧維很肯定地說:“你娘也不怎么喜歡他。當初他們議親的時候,我正好在京城。那時候她心情不怎么好的,連小說都好些天沒寫,天天在家里和她爹做斗爭。不過后來也不知道怎么,她突然就同意那門親事了。只不過還沒過門,就被皇上下旨接進了宮。” 盧維的話,完全顛覆了裴清殊對于當年那些往事的猜測。 如果說儷妃不怎么喜歡鐘太醫的話,那她當初那么抗拒入宮又是怎么回事? 皇帝又為什么會疑心儷妃,甚至將她打入冷宮? 本以為盧維能解答裴清殊心中的疑惑,沒想到聽了盧維的回答之后,裴清殊反而更迷糊了。 像是看出裴清殊的疑惑一樣,盧維無奈地說:“你母妃到底為什么進的冷宮,只有她和皇上兩個人知道。你也別瞎想了,現在那位淑妃娘娘不是對你挺好的嗎?來吧來吧,有這胡思亂想的功夫,還不如多彈彈琴。你看昨天四皇子生日,人家四皇子和六皇子彈的曲子多好聽啊。你可得加倍努力,不能給你師父我丟人。” 裴清殊在心中無奈地嘆了口氣。 暫時也只能這樣了。 放學之后,裴清殊沒有回景行軒,而是直接去了淑妃那里。 現在他倒是不用躲著十皇子了,因為在連續sao擾了他好幾個月之后,沒有得到回應的十皇子終于暫時放棄了對裴清殊的攻勢,也不知道最近又纏著誰去了。 裴清殊今天不回去,想躲的人其實是七皇子。 昨天剛參加完四皇子的生日宴不久,七皇子就來找裴清殊抱怨了一通,說不明白四皇子為什么突然會邀請老九他們過來。 裴清殊估摸著,七皇子今天來了肯定還要再跟他說這件事,干脆就到淑妃那里去躲個清靜。 不是他不理解七皇子,只是不管是朋友還是兄弟,苦水聽得多了,翻來覆去的也就是那一套,實在是聽膩了。而且抱怨聽得多了,自己也會跟著煩躁。 最重要的是,裴清殊現在不知道該怎么幫七皇子分析這件事情。他也不敢說四皇子的壞話,只能三十六計走為上了。 反正七皇子是個樂天派的性格,裴清殊相信他只要好好靜一靜,等過兩天自己就會好了。 讓裴清殊沒想到的是,今日他剛到瓊華宮,就見令儀哭著從里頭跑了出來。 他追了兩步,可令儀跑得實在太快了,他沒追上。 他揣著滿腹疑惑進了門,就見淑妃臉色不大好看地坐在貴妃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清殊怕驚擾到她,特別小聲地問:“母妃,令儀jiejie怎么了?” 淑妃見是他來了,面色稍霽,嘆了口氣道:“別管她!你jiejie被你父皇慣嬌氣了,一點禮貌都不懂,真是氣死我了。” 裴清殊聽了這話,不禁有一點想笑。皇帝是挺寵令儀不假,可是最慣著她的,不就是淑妃自己么,怎么這也能賴到皇帝頭上? “母妃別氣了,到底怎么了嘛。”以前令儀對麗嬪之流不禮貌的時候,也沒見淑妃這么生氣呀? 第61章 爭風 淑妃又嘆了兩聲氣才告訴他,原來今天是傅家來人了, 來的是淑妃的長嫂和兩個弟媳。 正好令儀從慧曜樓回來找淑妃說話, 遇上她的幾位舅媽之后, 幾人便一同喝茶。 剛開始的時候氣氛還挺和諧的, 幾位夫人將傅家發生的一些事情說給淑妃聽,淑妃也挑揀一些宮中的趣事說給她們聽。令儀時不時在其中插科打諢,暖閣里頭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 轉折點是從傅大夫人提起她的長子傅然開始的。傅大夫人瞟了一眼令儀之后,對淑妃說起傅大公子近些日子總念叨著他表妹,說令儀今年長高了,也變漂亮了,不像小時候跟個小rou團子似的。 令儀聽得尷尬, 倒也沒說什么。誰知傅三夫人不知怎的, 突然說起最近有兩戶人家來傅家說親, 都被推了的事情,末了還說,傅大公子這是在等著二公主呢。 令儀一聽就炸了,夾槍帶棒地諷刺了傅三夫人和傅大公子一番, 暗示傅三夫人多管閑事, 傅大公子不知羞恥,竟然敢胡言亂語,來壞她的名聲。 傅三夫人本是在傅大夫人的授意下,幫著說兩句玩笑話,試探一下淑妃的。卻沒想到淑妃還沒說什么,令儀的反應就這么大, 一時之間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傅大夫人見了,便試圖打圓場,對令儀說道:“二公主別介意,你三舅媽是開玩笑的,并沒有壞你名聲的意思。這屋里頭都是自家人,絕不會傳出去的。” 誰知令儀卻冷著臉說:“玩笑?婚姻大事,豈可兒戲!況且我是皇家的公主,我的婚事,豈是某些人可以隨口掛在嘴邊拿來開玩笑的?” 傅三夫人被一個小輩訓得抬不起頭來,臉色通紅地說:“是我無知婦人說錯話了,公主恕罪。” 話說到這個份上,這茶自然是吃不下去了。幾位夫人匆匆告辭離去,不歡而散。 她們前腳剛走,淑妃后腳就訓起了女兒。 令儀在人前還能忍著,可這會兒見一向疼愛她的母妃如此,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邊抹眼淚邊哭訴:“母妃不僅不幫我說話,還站在她們那邊說我……我到底是不是您親生的呀?” “你瞧瞧你這副狂妄的樣子,我要是不管你還能成么?”淑妃也很生氣,感覺女兒讓她丟臉了,“她們再怎么說也是你的舅媽,是你的長輩,你就這么跟長輩說話的嗎?還拿公主身份壓人家,你害不害臊啊你!” “長輩怎么了,長輩就能胡言亂語,不講道理了嗎!” 令儀都快哭得背過氣了,淑妃看著也十分心疼。可是她覺得女兒現在越來越無法無天,實在是不得不狠下心來管管了。 “你瞧瞧你現在這副樣子,目無尊長,囂張跋扈,哪里有一點皇家公主的氣度?你現在就給我回慧曜樓里去好好反省,想不明白自己哪里錯了,就別再回來了!” 令儀聽到母親這樣責罵自己,哭得更加傷心了。氣憤之下,她一句話都不想再多說,轉過頭就跑,正好和裴清殊擦肩而過。 聽說了整件事情的經過之后,裴清殊心中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佯作天真地問淑妃:“所以說,傅家表哥到底想不想娶令儀jiejie啊?” 淑妃無言地看了他一會兒才道:“應該是想的。傅府里管事兒的是你大舅媽,若是沒有她的授意,你三舅媽不敢胡亂說話。今天她那話,就是說給我聽的。” 裴清殊有點緊張地問:“那……母妃想讓令儀jiejie嫁給傅家表哥么?” 淑妃或許不知道,但裴清殊看得清清楚楚,令儀心里仰慕的人,應該是那位名冠京華的容二公子。 “然兒那孩子,倒是個好孩子。為人穩重,又老實。說句現實一點的話,他是你舅舅的嫡長子,將來傅家的爵位定是要落在他頭上的。就算他以后沒有什么大的作為,他也仍舊能夠富貴一生。”淑妃夸了傅大公子半天,可眉頭卻還是皺著的,“只是我太了解令儀了,她這樣的性子,你表哥怕是拿捏不住她。真把她配給了然兒,我還要擔心傅家家宅不寧呢。” 裴清殊想了想,好像還挺有道理的。 他其實還挺想問問淑妃覺得容二公子怎么樣,不過在沒有得到令儀的同意之前,裴清殊怕自己多管閑事,反倒壞了事,就沒有多嘴。 第二天下課之后,裴清殊罕見地來到了公主們所居的慧曜樓。 慧曜樓和慶寧宮類似,都是由幾座獨立的小院兒組成的。特別之處在于,慧曜樓中有一座三層小樓,供公主們共同使用。 裴清殊今天來,本是想要勸勸令儀,讓她不要太擔心了的。因為他看淑妃的意思,好像也不是那么強烈地想要把令儀嫁回傅家。 誰想裴清殊一來,就看到了十分精彩的一出。 令儀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面,精神飽滿地和三公主掐架呢。 “裴昌儀,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啊,不就是得了容公子寫的一幅扇面么,人家又不是特意寫給你的。” 三公主手執那把扇子,十分神氣地說:“那又怎么了,這可是容二公子親手寫的,有些人想要還沒有呢!” 令儀瞪起一雙鳳眼罵道:“拿著外男的東西在宮中招搖,真是恬不知恥!別以為你是皇后的女兒,就能這樣無法無天!” 三公主不服氣道:“裴令儀,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嫉妒我有的東西你沒有么?你要是真的想要,就好好求求我呀。說不定我心情好,就送給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