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就像現在宋堯帶裴清殊拜孔子像,只是出于一種儀式性的習慣罷了。其實宋堯本人,更加認同道家學說,只不過為了科舉考試,也并不排斥儒家學說罷了。 行過開蒙禮之后,宋堯并沒有急著開始上課,而是給裴清殊詳細介紹了一下他以后每天上學的規矩和流程。 按照當年女帝左氏的規定,皇子讀書時需要“卯入申出”,也就是每天早上天不亮就開始上課,下午太陽下山之前才能放學回家。 不過,這條規矩太過嚴格,除了當年那一朝的太子之外,后面幾朝的皇子都沒有堅持下來。 一代比一代松散的結果就是,現在裴清殊只要辰時開始上課就好了,中午還有一個時辰的午休時間,下午再上一兩個時辰的課,這一天的學習就算是結束了。 在學習內容方面,四書五經就不必多說了,那是必須學習的。每天上午的兩個時辰,都要用來學習儒家經典。 除此之外,裴清殊還要學習騎術、兵法和琴棋書畫。每天下午先學一個時辰才藝,再練一個時辰騎射,之后就可以下學回家了。 宋堯只是教裴清殊讀書的老師,教他才藝和武功的另有他人。 上午聽宋堯說完規矩,裴清殊就回到自己院子里,用午膳,歇午覺。 今天趁他去上學的時候,宮人們又忙活了一上午,算是把他們從瓊華宮帶來的行李徹底收拾好了。裴清殊吃完飯后去環視了一圈,覺得特別滿意。 “殿下,咱們院里這些屋子,可都還沒有名字呢。”玉岫笑吟吟地說:“您也是上過學的人了,給咱們題幾個字唄?” 裴清殊瞪她一眼:“少來笑話我!” 就他現在那個狗粑粑字,要是真做成牌匾掛在門上了,還不得笑掉客人的大牙。 玉欄撲過去打她:“你這小蹄子,離了瓊華宮,膽子倒是愈發大了,還敢開殿下的玩笑!” 玉岫笑嘻嘻地邊躲邊說:“誰開玩笑了,人家說正經的呢!住進新院子之后請主子賜名,這不是應當應分的事情?偏你們冤枉我!” “賜名……”裴清殊撓撓頭,有些犯難地說:“有幾個名字要想啊?” 玉岫托著下巴想了想,道:“正殿一個,東西廂房兩個,不能再少了。” 裴清殊點點頭:“先擱著吧,我再想想。不行的話,明天問問宋先生。” 雖說給院子起名和學習無關……不過裴清殊覺得,宋堯看起來很溫和的樣子,應該不會和他一個五歲孩子計較這些小事的吧? 第32章 名士 下午裴清殊特意提前了一點兒時間,乘著暖轎來到了長華殿。沒想到教他才藝的師父已經到了, 正在妙音閣里彈琴。 裴清殊聽人介紹過了, 這位盧先生的來頭也不小。雖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出身, 但他當年是聞名天下的神童, 據說五歲能作詩,七歲能文,十二歲就中了舉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成為大齊最年輕的進士時,盧維突然出人意料地放棄了科舉考試,和一群至交好友游山玩水去了。 皇帝能找到盧維這樣的隱士來做裴清殊的才藝老師,也真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像盧維這種把大好前途、功名利祿都拒之門外的名士,怎么會跑到皇宮里來, 教他一個小小的皇子呢? 裴清殊懷著滿肚子的好奇, 進去拜見他的這位新老師。 盧維成名很早, 年紀很輕,現在也不過二十一歲而已。看他唇紅齒白,劍眉星目,若論相貌, 一點都不比那位新科探花郎遜色。 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看到盧維的第一眼,想到的竟然是盧維在外游歷的這些年,應該很注意防曬吧。他竟然一點都沒有曬黑,反而白白凈凈的。 “見過十二皇子殿下。” 和上午一樣,裴清殊和盧維相對著行了長揖禮。 “見過盧先生。” 裴清殊抬起頭,發現盧維看向他的神色好像有些復雜, 似乎不是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 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問:“先生看我做什么?” “咳咳。”見他問的這樣直接,盧維尷尬地輕咳兩聲,“沒什么,只是覺得殿下生的,很像一位故人。” 盧維說罷,不及裴清殊再發問,便又主動提出一個問題:“殿下可曾彈過琴?” 裴清殊昧著良心搖搖頭:“沒有。” 其實他前世是會彈一點琵琶的,不過琵琶大多是女孩子彈的,裴清殊這輩子應該是用不上這項技能了。 不過樂器之間大多是相通的,他有一些基礎在,樂感就不會太差,學起別的樂器來也不會那么困難。 “殿下是想學琴瑟,還是笙簫呢?”聽盧維一一介紹過裴清殊才知道,原來盧維竟然會演奏六種樂器,他想學哪一種都不成問題。 不過裴清殊沒有立即做出決定,而是遲疑起來。 若說便攜的話,自然是蕭和笛子這種樂器比較好帶。 可裴清殊沒有學過這種需要吹奏的樂器,沒有任何基礎。 而且他心里,一直很向往七弦琴。 雖說彈琴很傷手,可是古人有云,“八音之中,惟弦為最,而琴為之首”。裴清殊以前一直很羨慕會彈琴的人,只可惜他自己家中沒有人會,又沒有條件來請外人教。 現在有了機會……裴清殊還是很想挑戰一下自己的。 “盧先生,我想學琴。” 見他思考了一會兒,就果斷地做出自己的決定之后,盧維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哦?殿下已經想好了嗎?” “想好了,但是以后改不改,還不知道。”裴清殊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實話實說:“我沒有彈過琴,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這塊料呢。” 盧維含笑點點頭:“殿下能在諸多樂器之中,果斷選擇自己最想要的,這是一件好事。微臣還以為殿下要把所有樂器都試一遍,才能做出選擇呢。” 裴清殊聽了,不禁有一點窘迫,原來他應該那么做的嗎? 想一想也是,對于一個五歲大,沒有接觸過各種樂器的小孩子來說,他理應對樂器一無所知的。剛才裴清殊做出選擇的時候,的確是用了以往的經驗來做判斷,所以才會這樣干脆利落。 看來以后,他還是要稍微注意一些才行啊。 好在盧維看起來并未起疑,反而和善地笑道:“看到殿下如此,倒叫微臣想到了自己小的時候,也是一開始就想要學琴。既然如此,殿下便來摸一摸這把七弦琴吧。” 裴清殊走過去一看,那是一把伏羲式梅花斷紋的古琴,看起來好像有些年頭了,恐怕是盧維自己用的琴。裴清殊怕把他的琴弄壞了,不敢隨便上手,只能弱弱地問他:“先生這把琴太好啦,有沒有不這么名貴的,讓清殊用來練手呢?” 盧維贊賞地笑道:“殿下好眼力,這把琴,的確是微臣費了一點功夫才尋到的。不過殿下不必過于憂心,這琴沒有這么脆弱,您試著輕輕撥弄一下琴弦,感受一下它就好。等到明日,就會有人把您的琴送過來了。” 裴清殊聽了,這才小心翼翼地在琴弦上撥弄了兩下,不過很快就不敢再繼續了。 盧維見了,倒也沒再說什么,而是端正地坐到了七弦琴面前,輕輕撥動了兩下琴弦:“今日是殿下頭一日上課,不必太過急于學琴。不如讓微臣為殿下彈奏一曲吧。” “好呀好呀。”能這么近距離地聽到名士盧維的琴聲,裴清殊感覺特別興奮。 在正式彈奏之前,盧維先給裴清殊講解了一下什么叫做彈琴十誡,也就是彈琴時的注意事項。 “頭,不可不正。坐,不可不端。容,不可不肅。足,不可不齊。耳,不可亂聽。目,不可邪視。手,不可不潔。指,不可不堅。調,不可不知。曲,不可不終。” 裴清殊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只是彈個琴而已,竟然還有這么多的規矩。 看來他所了解的事情,還是太少了。 盧維見他呆呆的樣子,忽而笑道:“這首曲子,叫做《梅花三弄》。等我彈完了,你若還沒睡著,明日咱們就可以正式學琴了。” 裴清殊點點頭,下意識地瞪大眼睛,臉上露出堅定的表情來——他一定不會睡著的! 畢竟他那么想學七弦琴! 而且他剛午睡起來! 盧維看著他摩拳擦掌的樣子,忍不住又是一笑。可就在他的手指撫上琴弦的那一瞬間,盧維的神色瞬間變了,變得莊嚴肅穆起來,好像在對待什么無比神圣的事物一樣。 裴清殊也正襟危坐,聚精會神地聽起琴來。 七弦琴的音色果真十分悅耳,盧維一個翩翩公子,彈琴的樣子也非常賞心悅目。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或許是因為這曲子太長,曲調又有些緩慢的緣故,裴清殊聽著聽著,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想要打哈欠的沖動。 這……這可如何是好? 他只能緊緊抿著嘴,拼命地憋著,憋得小臉兒通紅,眼淚都快掉出來了。雖然辛苦,但好歹沒對著人家盧先生張大嘴巴,打一個大大的哈欠。 一曲終了,盧維好像沒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一樣,見自己彈完了裴清殊還乖乖地坐在那里,用一雙大眼睛崇拜地看向自己,盧維便笑了:“看來殿下于音律之上還是有些天賦的。今天就到這里了,明日微臣再正式教你學琴吧。” 裴清殊見他一口一個微臣,實在忍不住好奇地問:“盧先生,您領了什么官職嗎?” 他以為盧維中舉之后放棄了考進士,就不會做官了。 或許世人都盼著自己能有個一官半職的,可對于盧維這樣的隱士來說,官位反倒是一種降低身份的東西。 “嗯,微臣虛領了一個律學正的職位,不過目前主要負責教授殿下,暫時不必前去任職。” 裴清殊真想問問盧維,皇帝到底是怎么把他請過來的。可是師徒倆第一天見面,就算是仗著年紀小,裴清殊也不好再多問了,只能暫時把疑問揣回肚子里,與盧維互相施禮作別。 短暫地休息了一刻鐘之后,裴清殊又來到了靶場,見他的武學師父。 這位師父姓邵,年紀也不大,看起來大概二十五六的樣子,生的十分高大健壯。他話不多,又怕天氣太冷,把裴清殊凍著,就帶他去室內,教他認識各種兵器。 許是頭一天上課的緣故,邵師父也沒有留他太久,早早就把他放回去了。 回宮之后,因為時辰還早,還不到吃飯的時間,裴清殊就坐在軟塌上,由孫mama喂他吃橘子。 傅煦和虎兒也沒急著出宮,被裴清殊叫在一旁陪著,大家聊聊天,互相熟悉一下。 “原來宮里頭上課,都這么輕松的么?”裴清殊現在好像有點明白,四皇子說的是什么意思了。 這些老師……對他的要求也太松了吧! 傅煦端正地坐在裴清殊下首,若有所思地說:“或許……只有第一天這樣,明日便會不同了。” 傅煦早先聽人說過,皇子們在長華殿讀書時的規矩極其嚴格,必須正襟危坐,不能瘋打鬧,不能高聲說話,夏天甚至不許搖扇子。每日用飯時,要在夫子的下首吃,吃完之后沒有休息時間,立馬繼續上課。一年十二個月三百多天,只有元旦、除夕、端午、中秋、皇帝的生日和自己過生日的這幾天放假。 他本是做好了吃苦的準備進宮的,沒想到長華殿的實際情況,和他想象之中的差距極大,可以說是天壤之別了。 傅煦和裴清殊說話的時候,虎兒就坐在一邊,沉默地啃著點心。 裴清殊見了,便溫聲提醒他說:“虎子哥,你別總干吃點心呀,喝點奶子茶吧。這可是孫mama親手做的,很好喝的。” 虎兒聽了,抬起頭看了裴清殊一眼,又看看孫mama。見孫mama點頭,他才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慢慢地喝著。 比起半年前的樣子,虎兒已經大方了許多了。可或許是從小寄人籬下的經歷使然,虎兒有時候看起來還是有些畏首畏尾的樣子,對周圍的一切都有一種怯生生的感覺。 可是一想起他早上給自己披衣服的大膽舉動,裴清殊又覺得自己這人沒選錯。虎兒再怎么說,都是他奶媽的兒子。傅煦再大方得體,一時半會兒,也比不得虎兒親近。 不過人和人之間相處,日久方能見人心。說不定將來,傅煦會比虎兒更可靠也不一定。也有可能虎兒實在適應不了宮廷生活,裴清殊就會放他回家去了。這些都是小事,裴清殊并不擔心。 第33章 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