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裴清殊點點頭,表示理解。雖說現在番邦各國都蠢蠢欲動,但當今皇帝膝下的女兒不多,就算要和親,也是封宗室之女為公主嫁出去,一般不會把皇帝的親生女兒送出去受苦。能留在京城里,嫁一個富貴又安分的勛貴子弟,就是公主們最好的出路了。 “等大皇姐選定了,就該輪到二皇姐了。”裴清殊笑嘻嘻地說:“二jiejie也想留在京里嗎?” “你別胡說!”盡管令儀年紀還小,但她已經來了月事,是個正兒八經的少女了。提起自己的婚事,令儀難免有些臉紅,“我還早著呢!你可別想著把我早早攆出去,獨占母妃的寵愛!” 裴清殊吐吐舌頭,表示不服:“二jiejie凈會把人往壞處想!” “你個小鬼頭,還敢跟本公主頂嘴!”令儀早就想捏裴清殊的包子臉了,趁此機會,她趕緊上手,把裴清殊揉得暈頭轉向。 中午時淑妃也過來了,母子三個一道用了午膳,這才把令儀送走。 臨午睡前,裴清殊忽然想到,公主們白天都應該在慧曜樓里上課的,除非是過節或者有人過生日,哪能隨便出來?看來是最近皇后病倒,大公主議親的事情影響到了她們,現在慧曜樓對公主們的管束已經沒那么嚴格了。 宮中向來規矩森嚴,看似不近人情,但實際上是一件好事。都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一旦皇宮里的規矩都散了,那國家就很容易生亂…… 夏末天氣里,裴清殊忽然覺得后背發寒。 小睡起來后不久,四皇子就來了。裴清殊連忙趴在福貴的肩膀上,來到書房。 四皇子正擰著眉頭,看他的字。 裴清殊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這些字都是他昨晚匆匆趕出來的,質量都很一般,估計四皇子又要罵他了…… 果然,四皇子一開口就很嚴肅:“十二弟。” “四四四……四哥。” “你怎么能做這種事情?”四皇子將手中的宮紙往桌面上一丟,“你受了傷,若是同我告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你不該讓別人替你完成課業!” 裴清殊腦子一懵,愣了幾秒才想起替自己辯解:“別人?沒有呀,這都是我自己……” “你還敢撒謊!”四皇子氣得臉色都變了,將那一小疊宮紙擺在裴清殊面前,“你好好看看,這是你的筆跡么?” 裴清殊翻看了一下,還真……真的不是!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發愣的時候,玉欄硬著頭皮開口:“啟稟四皇子殿下,這實在不干十二殿下的事,是昨晚淑妃娘娘……” 聽玉欄解釋過了,裴清殊才明白,原來昨夜他寫著寫著就睡著了,淑妃心疼他,所以幫他把剩下的字給寫完了。 這……這算什么事兒呀! 四皇子聽了之后,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但還是沉著臉說:“你們都先退下吧,我有話要單獨和十二弟說。” 玉欄和小德子聞言擔心地看了裴清殊一眼,但見裴清殊朝他們微微點頭,兩人還是乖乖地離開了書房。 “十二弟,雖說你年紀還小,但于功課之上,一日都不能懈怠。如果你現在不養成好習慣的話,等到了慶寧宮,恐怕你也無法適應。” 裴清殊羞愧地點點頭:“四哥說的是。” “慈母多敗兒,淑妃娘娘雖是為了你好,卻也是在害你。當然,此事不能全然怪到淑妃娘娘頭上,你自己也太糊涂了一些。” 裴清殊耷拉著腦袋,繼續點頭:“四哥教訓的是。” 四皇子嘆了口氣:“淑妃娘娘待你再好,你也得自己有出息才行。你自己有本事,才有安身立命的資本。” 裴清殊聽了,忍不住抬起頭看向四皇子。 四皇子能和他說這些,是真把他當成親弟弟疼了。 裴清殊有點感動。 這么好的小哥哥,長得又好看,他要是個女人就嫁了。 不過現在就算了,美男子雖然養眼,但是裴清殊不打算搞斷袖。他聽說有斷袖之癖的男子都是要“走后門”的,他不想捅別人菊花,也不想讓別人捅自己菊花。 至于能不能接受和小jiejie過日子……那就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他現在還不需要發愁這個。 為了培養裴清殊的學習熱情,傷好之后,四皇子就帶著裴清殊,去寶文閣參觀宮里的藏書。 裴清殊還是頭一次見到那么那么多的書,忍不住有點小興奮起來。只可惜他現在的人設是“不認識多少字”,才開始背三字經的,所以他還得繼續裝文盲,只能眼饞地看著那些看起來很有意思的書。 后來裴清殊認了路,就不用再跟著裴清墨一起過來了。反正大家都是皇子,他也有進來看書的資格。每回進來,裴清殊都先讓下人幫自己找幾本帶畫的擺在一旁,然后再偷偷去看自己感興趣的書。幾次下來,都平安無事,沒有人發現什么端倪。 直到有一次,他正看得入迷,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個溫和帶笑的聲音:“你也喜歡看書么?” 裴清殊反應很快,立馬把自己正在看的書藏在那堆連環畫下面,然后才回過頭去看他。 皇宮這么大,能在寶文閣偶遇皇帝,是令裴清殊始料未及的事情。不過書已經藏好了,裴清殊就沒那么緊張了:“殊兒給父皇請安。” “你還沒回朕的話呢。”皇帝笑瞇瞇地蹲了下來,親手扶起裴清殊,“你這年紀不愛在外頭亂跑,卻躲在這兒看書,倒是和……和你六皇兄當年挺像。” “六皇兄?”對于這位傳說中的“神童”,裴清殊不免有些好奇。 “是啊,”皇帝瞄了眼裴清殊正在看的書,慈愛地笑了笑,“不過你六皇兄認字早些,在你這個年紀,已經能讀一些圣賢書了。” 裴清殊聽了,不免有些臉熱。說句老實話,他對四書五經的興趣不大,更喜歡看一些歷史雜談之類的東西,從格調上來說就要比六皇子差遠了。 “不過啊,像躍兒那樣的孩子畢竟還是少數。你和朕一樣,朕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就喜歡看這些通俗易懂的連環圖畫。” 都說喜歡一個人,就會努力地尋找和他的共同點。裴清殊以前一直擔心皇帝會對他不好,不過經過這幾次的事情,還有皇帝現在的態度來看,皇帝看起來還是挺喜歡他的。 于是裴清殊像只孺慕的小狗一樣,對皇帝討好地笑了笑。 他早就算過了,現在距離延和朝結束差不多還有十六年。這十六年里,皇帝就是他最大的金大腿。裴清殊想做什么,都繞不過皇帝這一關。 要是能和皇帝處好關系,裴清殊就不愁自己將來沒好日子過了。 誰知皇帝看到他的笑容,卻露出了一種意味深長的表情,看的裴清殊莫名心虛起來。過了好一會兒,皇帝才長嘆了口氣:“你生的與你母妃真像,尤其是那雙眼睛……” 見裴清殊懵懂地眨著眼看向自己,皇帝苦笑一聲,無奈地說道:“可她從未向朕這么笑過。” 裴清殊尷尬地裝作沒有聽懂皇帝的話。 其實和皇帝近距離接觸之后,裴清殊就有些能夠理解儷妃為什么會那么討厭皇帝了。作為一個皇帝來說,他沒有太大的政治才能,文才武功都很一般。后宮佳麗倒是沒少納,還生了那么多的孩子。 作為一個男人來說,他生的肥頭大耳,體態偏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至少老了五歲,沒有什么明顯的男性魅力。 裴清殊覺得,那些說他長得與皇帝有些相似的人,都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 他長得的確是像儷妃多一些,就算有像皇帝的地方,也因為皇帝臉上的橫rou而看不出來了。 裴清殊看過一點儷妃寫的書,他覺得儷妃喜歡的應該是那種生得清秀又有才華的美男子。 硬要拿一個人舉例子的話,就是四皇子那樣的清俊少年,而不是皇帝這樣的油膩大叔。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個鐘太醫應該就是這樣的類型。 皇帝的話……差的太多了。 見裴清殊愣著不說話,皇帝也沒有生氣,而是仍舊很溫和地問他:“朕說的是儷妃,你知道的吧?” 裴清殊點點頭。 “別忘了你母妃,她是個特別的人。”一提起儷妃,皇帝的眼睛里就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意,“正因如此,朕才會給你起名叫殊兒。” 裴清殊聽了這話,不禁大吃一驚。 他沒想到,自己的名字竟然是皇帝起的,而儷妃竟然還接受了?! “會下棋么?”皇帝以為他聽不懂自己的話,便轉移了話題。 裴清殊誠實地搖了搖頭。慶嬪先前送了他棋盤和棋子,可他對下棋并不是很感興趣,就一直擱在那里放著。 他本以為皇帝聽了會覺得自己很無趣,誰知沒過幾天,皇帝竟然來了瓊華宮,還把裴清殊叫去了正殿,親自教他下棋。 淑妃在旁邊陪著,滿臉都是笑意。 臨用晚膳的功夫,淑妃去了小廚房檢查膳食。皇帝和裴清殊則靠在炕桌旁,父子倆捏著棋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淑妃看起來對你還不錯,你喜歡她么?” 裴清殊連忙點頭:“喜歡。” “那……和你生母比呢?” 裴清殊不說話了。 皇帝低聲道: “這話就咱們兩個說,父皇不讓別人知道,好不好?” 裴清殊歪頭想了想,臉上有種小孩子獨有的天真:“她們不一樣,不過都對我很好,殊兒一樣喜歡。” 皇帝聽了,似乎有點失望,不過還是笑著摸了摸裴清殊的頭:“你這孩子,性子倒是和月兒不一樣,你比她……”皇帝本想說聰明二字,可話到嘴邊,卻又覺得不大準確,“你比她幸運得多。” 裴清殊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只能傻笑。 他現在算是明白過來了,皇帝對他吧,說是喜愛,實際上說是“愛屋及烏”更為準確。 父子兩個在一塊的時候,皇帝除了問一問裴清殊的生活起居之外,最喜歡談的話題就是儷妃。或許是因為這偌大的后宮里,除了一個知曉皇帝一切秘密的祿康安之外,只有裴清殊一個人能和他聊一聊儷妃了吧。 皇帝很喜歡和裴清殊打聽一些儷妃的事情,比如…… “你在寒香殿的時候,你母妃有沒有提起過朕?” 這要他怎么回答呢?他在寒香殿的日子統共不超過一個月,而在那段時間里,儷妃和他說的話都很少,更不要提聊起皇帝了。 不過和天底下所有的小孩子一樣,裴清殊不希望父母之間的關系太差。而且說句現實一點的話,若是儷妃能夠從冷宮里出來,那是對裴清殊的未來最有利的。 他只能避重就輕,反問了皇帝一個問題:“父皇很在意母妃怎么想么?” “那是自然。”在他面前,皇帝也沒什么可藏著掖著的,“朕每時每刻都盼望著接你母妃出來!只是你母妃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朕不好再強迫于她,這才耽擱了這么多年。” “父皇,恕殊兒無禮,殊兒覺得您可能努力錯了方向。” 皇帝見他像個小大人一樣說話,不由來了興趣:“哦?那你說,朕該怎么辦?” 這幾年來,皇帝已經想盡了各種法子,說遍了所有的好話,可他就是不能說服儷妃。他甚至想過要拿儷妃的家人要挾她,可是皇帝又怕那樣一來,儷妃會徹底和他翻臉,這才一直忍著沒有動手。 裴清殊正要開口,卻見淑妃含笑進門,對他們說:“還聊著呢?晚膳都準備好了,可要傳膳了?” 皇帝心里抓心撓肝似的癢癢,想讓裴清殊趕緊把話說完,可又顧忌著淑妃在此,只得忍下沖動,點了點頭。 用過晚膳,皇帝就以要檢查裴清殊的字為名,把他提到了書房里去。 “殊兒,你快點告訴父皇,到底該怎么做才能讓你母妃開心?” 皇帝也真真是病急亂投醫了,竟然問到一個五歲的孩子頭上。 裴清殊看他用情如此至深,卻求而不得,真是可憐又可恨。 “母妃平日用膳,向來只吃七分飽。” “啊?”皇帝被他說懵了,不知道裴清殊怎么會突然說起這個。 “為了保持纖瘦的身材呀。”裴清殊說完,也不直說要皇帝減肥的事情,只是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皇帝的大肚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