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唐林是臺里的攝影師,兩個人經常一起搭檔出采訪,又是同一年進的電視臺,關系還挺好的。 蘇暮星停下車子,劃下車窗喊人:“唐林。” 唐林擰開礦泉水的蓋子剛把水送到嘴邊,突然手一抖,敞開的瓶口向下,半瓶礦泉水嘩啦啦的全倒在了他□□上,男人反應也快,一個激靈騰地站了起來,開始羊癲瘋般的抖動,十足的電動小幾巴...... “......”蘇暮星看得腦殼疼。 唐林低頭瞅了眼牛仔褲上的深色水漬,嘴角抽搐,這位置也太尷尬了點,太他媽像他尿了,一個大老爺們尿了...... 他抬頭瞪了眼笑的花枝亂顫的某人,彎腰拿過地上的背包和攝影機,朝對方走過去,拉開后座車門把東西放在座椅上,人繞到另一側坐上副駕。 蘇暮星收了笑,不解地看著上車的人,“你上車干嘛?”她是要開車去停車場,然后坐臺里的采訪車出采訪。 唐林抽了一把控制臺上的餐巾紙擦著□□,做最后的掙扎,并不想說話。 蘇暮星看他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又好笑又好氣:“啞巴了?” 唐林仇恨地把紙巾捏成一團隨手扔到腳邊,斜瞪著駕駛座上的人,“大姐,請問您約得采訪車是幾點?” 蘇暮星很敏感,“我比你小。”大姐?你大爺的。 唐林挑挑眉,“也就五個月。” “那也是小。” “......”和女人聊年紀就他媽是傻逼,他聲音抬高八度,把話題扯回去,“你約的幾點!幾點采訪車!” 蘇暮星無辜臉:“十一點啊,怎么了?” 唐林:“......” 蘇暮星后知后覺抬腕看了時間,馬上就要十二點半了。 她一只手虛握成拳掩在唇邊干咳了兩聲:“打電話給臺里的調度中心,讓他們重新派輛采訪車和司機過來。” 唐林對著虛空翻白眼,“您約的采訪是一點,這邊到大學城至少也要半小時。”他停了下,沒好氣地說:“趕緊開車吧。” 他本來就有氣,約好十一點出發也留了午飯時間,硬是讓他和司機面面相覷大半個小時,結果人司機被調去出緊急采訪,留他一個蹲在路邊吹冷風啃面包的也就算了,可他媽這人打電話還不接,他真是走也不行不走也不行,最后還來個濕襠。 蘇暮星撇撇嘴,解開安全帶。 唐林:“???” 蘇暮星半瞇著眼,“大中午的,有點困,你開車吧。” 唐林面部肌rou抽搐,嘴角的面包屑都抖了下來,他兩腳一伸,語氣很狗腿了,“我也困,想睡覺。” 某人冷漠臉開門下車。 蘇暮星窩在副駕上瞇了會眼,根本睡不著,唐林報復似的廣播節目開得老響,一男一女倆主播不愧是社會主義接班人,能從今天中午吃什么扯到中國夢,唐林就一邊開車一邊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蘇暮星認命,這困意一走,她就想起剛才在醫院的場景,忍不住掏出手機給何嘉木發微信,“許清然你了解多少?” 何嘉木回:“兩個禮拜前剛從第二軍醫院轉來的,能力很強,前幾天搭過兩臺手術。” 蘇暮星問,“別的呢?” “不太熟,怎么了?” 蘇暮星說:“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在巖縣救過我的男人嗎?” 何嘉木回地很快,“當然,你上次不是還說見到他了嗎?” 蘇暮星說:“就是他。” 巖縣是許清然救了她,送她去了縣醫院,她做完手術醒來,他就坐在她病床邊,可那也是最后一面,好像是確定她沒事了,他當天就走了。 后來不知道葉路哪里得到她出事的消息,連夜派了人趕來巖縣,她一脫離危險一行人就把她接回了安城,送去最好的醫院治療養病。 她不是沒有想過找他,離開醫院的時候,她問了縣醫院的醫生護士,可就是沒人知道他來自哪里聯系方式是多少,只知道他好像是來附近旅游的,是個醫生,出了事就做了災區的志愿者。 她連一句謝謝都來不及說,便是天南地北。 何嘉木的微信再進來——“送上門的,姐妹你不泡他?” 蘇暮星想起醫院那幕,男人問她是不是喜歡他,她回答不出來,可男人眼里的嘲諷她卻看的清清楚楚。 她嘆了口氣,回:“有點難。” “姐妹別放棄!只要許清然不是基佬,你就有機會。” “......” 蘇暮星收了手機,何嘉木不靠譜的,和她一樣都是少了條腿的,這種問題還是請教同樣三條腿的生物比較好。 她淡瞥了眼唐林,問地一本正經:“你們男生喜歡主動的女生嗎?” 唐林吊兒郎當,“要開葷了?” 蘇暮星他是了解的,同事快五年了沒見她談過戀愛,某次喝了酒,她偶然提過一嘴自己的戀愛史,有個青梅竹馬,在一起兩年,大一過完分的手。 蘇暮星面不改色地胡謅,“我也是有需求的。” 唐林一噎,差點咬到舌頭,大姐,您能稍微含蓄一點嗎? 蘇暮星淡淡甩下一句質疑:“你沒有?” 唐林炸毛:“我有!我當然有!我怎么會沒有!”他是男人,怎么會沒有需求,這種質疑他不接受。 蘇暮星管他炸不炸毛,斜睨了他一眼:“說正經的呢,靠譜嗎?” 唐林打了方向盤,左拐說:“看臉。” 蘇暮星一手托腮,抿唇微笑:“我這樣的?” 唐林冷哼:“不靠譜。” 蘇暮星有點焉。 唐林繼續補刀:“你性格差。” “......” “腦子也不行。” “......” 蘇暮星冷冷刮了眼唐林,這人是誠心給她添堵。 唐林懟完蘇暮星覺得全身都舒暢了,他見好就收:“這里哪里可以停車?”他知道蘇暮星也是這邊上的大學。 蘇暮星視線飄向車外,原來已經到大學城了,她是a大畢業的,別人大學都是四年,她讀了五年,休學一年。 “前面路口右轉,有個小型停車場,免費的。” ——— 采訪約在大學城附近一家頗為雅致的咖啡館里。 蘇暮星他們到的時候,當事人林曉敏已經挑了一處相對角落的位置坐下。 “曉敏。”蘇暮星走上前,見林曉敏望向窗外目光有些呆滯,她雙手輕輕搭在她肩上,放低聲音道:“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林曉敏見到蘇暮星,想站起來打招呼,蘇暮星連忙阻止,示意她坐著,自己繞過方桌在對面坐下。 “暮星姐,這位是?”林曉敏看著唐林,話是問向蘇暮星的。 被林曉敏這么一問,蘇暮星才想起之前都是自己代表臺里單方面跟她私下接觸,除了自己,她并沒有見過臺里的其他人,對陌生人心存戒備是理所當然的。 “唐林,攝影記者,今天是正式采訪,所以他跟著一起過來。”蘇暮星同她介紹。 林曉敏點點頭,雙手扶著桌上的水杯摩挲,微微蹙著眉。 蘇暮星把手上的文件遞到林曉敏手邊:“這是今天的采訪稿,里面的問題我昨天郵件給你看過,你最后再確認一遍,有什么問題還可以提。” 林曉敏目光落在手邊的文件上,手依舊捂著杯子,她搖頭:“沒有問題。” “好。”蘇暮星見一邊唐林已經搭好三腳架,擺好攝影機,她拿過桌上的采訪稿:“那我們現在開始吧。” 蘇暮星:“您先介紹一下自己。” 林曉敏:“我叫xx(化名),23歲,在上大學,今年大四。” 蘇暮星:“您為什么會做代孕?” 林曉敏:“我家庭條件不好,父母只是普通的工人,去年下崗了。有個哥哥,家里勉強能供我上大學,我平時自己兼職打工加上獎學金,生活費基本不用父母出。但是去年冬天家里出了意外,大火把房子給點著了,等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雖然人都逃了出來,可房子沒了,一下子欠了一屁股債,母親一病不起,今年春,哥哥要娶媳婦,對方要好幾萬的彩禮,我實在沒有辦法,沒有辦法才…才…去做代孕,這一胎就是一百萬啊,一百萬啊...我沒有辦法了…” 林曉敏越說越激動,眼淚噼里啪啦地砸,蘇暮星抽了幾張餐巾紙遞過去,等她稍微平復了點,才繼續采訪。 蘇暮星:“您是怎么認識雇主的?” 林曉敏:“我們是通人介紹進去一個代孕的圈子,她們是會員制,有準入門檻,需要申請認證核實個人信息,先是自己報名和提交個人信息,然后他們會有專門的人來核實,去醫院做全方面的身體檢查,等一系列的考核通過,就自然會有雇主找你。” 蘇暮星:“您目前遇到的情況是?” “我…我現在有四個月身孕了,可是…雇主突然不要我這個孩子了。”林曉敏遲疑了一下,繼續說:“他們不要我肚子里的這個了,讓我自己去打掉,我一分錢也拿不到,肚子里還多了個孩子……” …… 采訪結束的時候,蘇暮星和唐林把林曉敏送到c大門口。 蘇暮星他們打算離開,林曉敏卻叫住了她:“暮星姐,能單獨陪我說會話嗎?” 這幾年做記者,采訪過形形色|色的人,也算見過人生百態,這社會就是這樣,她只是一個凡人,沒那個能力解救普羅眾生。 蘇暮星見她眼眶通紅,臉上又是淚痕累累,終究不忍,她讓唐林先回車里等她。 林曉敏拉著她在湖邊的棕色桌椅坐下。 兩個人坐了一會。 林曉敏猶豫著開口:“暮星姐,其實我騙你了。” 她咬了咬唇,半響,才繼續說:“我之前說我只是代孕,其實不是的...當時他們把我接到別墅找了保姆日夜照顧的很好,可是一個多月的時候孩子還是掉了,我原以為這件事就這樣結束,沒想到......那個男的他......” “是他強迫我的!我第一次沒敢說,忍了下來,可是...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后來我也認命了。” 好一會,林曉敏都沒有說話,望著不遠處的湖心發呆。 蘇暮星微微皺起眉頭,她說:“曉敏你不應該瞞我,你還有什么是沒說的?” 萬事求個真,做新聞的更是如此,她不能接受一個對真實有所隱瞞的當事人。 林曉敏微垂下視線,聲音很小,“那男的瞞著自己老婆,讓我有了孩子,她老婆一直以為是之前代孕的...所以...一個月前那男的對我動手動腳的時候被他老婆看到了,他怕老婆,逼問之下就什么都說了......” 所以才會不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