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節
陸鈞諾忙解釋道:“鈞兒沒有說謊,剛剛弟弟是在哭來著……” 蘇輕鳶知道,小家伙乍見這么多生人必然不適應,哭兩聲也是常有的事,完全不必在意。 于是,趁著眾人笑得熱鬧,她便牽著陸鈞諾一起在桌旁坐了下來。 陸離依然瞪著陸鈞諾,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陸鈞諾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蘇輕鳶把陸鈞諾摟進懷里,低聲道:“你皇兄的性子一向可惡,你只不用理他就完了。他不喜歡你喚修兒作‘弟弟’,你以后只叫名字就是了?!?/br> “叫‘修兒’?”陸鈞諾不太確定地問。 蘇輕鳶點了點頭。 陸鈞諾似懂非懂。看著陸離不茍言笑的樣子,他又不敢多問,只好胡亂答應了一聲。 這時文武百官已經落座,人人都是喜氣洋洋的樣子。 陸離把自家娃抱過來逗了一會兒,怒氣漸消,心情愉快了許多。 于是殿中的氣氛愈發其樂融融。 酒過三巡之后,禮部尚書何正儒舉著酒盞站了起來:“小皇子歷經磨難終得平安還朝,正合‘否極泰來’之理,將來必定福澤綿長。微臣恭?;噬?、娘娘、小皇子洪福齊天!” 陸離舉了舉酒盞,表示對這番話挺受用。 何正儒飲下盞中清酒,又拱手道:“禮部回稟,大婚規制儀節已經準備妥當,儀仗、吉服等物尚需待皇上、娘娘過目之后,再行增補?!?/br> 陸離點點頭:“知道了。” 何正儒遲疑了一下,卻沒有立刻坐回去。 看到陸離似乎不愿多聽的樣子,他悄悄地攥了攥拳頭,鼓足勇氣道:“皇上,微臣還有一事——” “有什么事,明日朝堂上再說吧。”陸離有些不耐。 何正儒遲疑了一下,卻沒有落座,仍舊硬著頭皮說道:“皇上,我朝自太祖以來,一向有廣選民間女子充實后宮的傳統。如今宮中只有沈貴嬪、良嬪二位娘娘,且皆無所出,皇上正該及早打算才是!” 陸離面無表情地坐了好一會兒,終于沉聲道:“此事以后再議。” 何正儒急道:“距封后大典只剩一個多月……嬪妃最好趕在大典之前進宮,否則皇后娘娘冊封之時身邊無人服侍,也太不成話!” 陸離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何正儒身邊卻又有另外一個人站了出來:“皇上,何尚書言之有理!若是六宮空虛,皇后娘娘這‘六宮之主’的威嚴和榮耀也便要大打折扣了。何況將來宮中雜事必多,無論如何也該選幾個有才有能之人輔佐娘娘才是!” 諫議大夫嘆息一聲,站了出來:“皇上,如今南越皇族子嗣稀薄,根基已呈衰退之勢,此乃燃眉之急也!后宮充盈方能為皇家開枝散葉,此事萬萬緩不得?。 ?/br> 陸離聽到此處,終于忍無可忍:“朕的后宮,何時輪到你們來指手畫腳了?” 諫議大夫略一遲疑,離席跪了下來:“皇上,少年夫妻恩深情重,難免有專寵之虞,實非天下之福!皇后娘娘深明大義,當知天下為重、私情為輕,必不忍眼見皇上為難……” 蘇輕鳶“嘿”地冷笑一聲,把手中的筷子摔到了桌上。 諫議大夫不敢抬頭,禮部眾官員已投來了責備的目光。 蘇輕鳶向下方環視了一圈,冷笑道:“果真是‘宴無好宴’——合著今日不是修兒的百晬宴,而是給我設的鴻門宴是嗎?你們要對付我,只管光明正大地來,何必拿我的兒子做由頭!” 諫議大夫急了:“娘娘何出此言?皇上充實后宮乃是必然之理,對您有百利而無一害……” 蘇輕鳶皺起眉頭,抬手揉了揉鬢角。 諫議大夫遲疑了一下,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蘇輕鳶反而有些疑惑:“怎么不說了?” 禮部尚書忙道:“娘娘心如明鏡,自然不消臣等多言。水滿則溢,月滿則虧;情深不壽,強極則辱?!锬镄闹凶杂蟹执?。” 蘇輕鳶轉頭向陸離嘆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比我更擅長睜眼說瞎話的人了?!?/br> 陸離攥住她的手,笑得有些勉強:“你在這方面確實無人能出其右。” “現在呢?”蘇輕鳶向諫議大夫等人瞟了一眼。 陸離搖頭:“他們,根本不值得你開口?!?/br> 蘇輕鳶白了他一眼,站起身來冷笑道:“我以為經過了那么多事,你們早已看透了我的為人——我一向沒有分寸,既不‘深明大義’,也不‘心如明鏡’。我一點也不在意陸離會不會為難。你們給我戴的那些高帽子,我連一頂都戴不住。” “這,娘娘……”禮部尚書的臉色不免難看了起來。 蘇輕鳶斜瞅了他一眼,淡淡道:“還要再說明白點嗎?——我不是什么好人,別想著拿那些假得不能再假的好話來哄我。我這個人,軟硬不吃、油鹽不進。你們若是看不慣,干脆想法子毒死我算了!” 禮部尚書的鼻子皺成了一團,諫議大夫更是早已氣得下巴都歪了。 蘇輕鳶廣袖一甩,轉身便走。 身后,滿堂嘩然。 陸離遲疑了一下,沒有追上來。 蘇輕鳶轉過屏風,走出門外,本想喘一口氣,卻被外面撲面而來的熱風吹得頭昏腦漲。 身后,傳來了陸離低沉的聲音:“眾卿之議,也有幾分道理。如今六宮之中,沈貴嬪一心向佛,不肯出門見人;良嬪身子又不好,時常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實在太冷清可憐了些?!?/br> “皇上的意思是——”禮部尚書喜出望外。 蘇輕鳶扶著落霞的手,低聲問:“修兒如今在哪里?” 落霞忙笑道:“乳母已經抱回翊坤宮去了。定安王剛剛逃了席,多半也是去了咱們那里?!?/br> 蘇輕鳶聞言淺淺一笑,不急不緩地往翊坤宮而去。 落霞怕她氣惱,有心相勸,一時卻又不敢。 蘇輕鳶卻似乎沒有什么喜怒,一路隨手折了幾根花枝,漫不經心地把玩著。 將到翊坤宮的時候,蘇輕鳶看到一個冒冒失失打翻了水壺的小宮女,終于想起了何處不對:“靜敏郡主最近沒到宮里來?” 落霞忙道:“郡主出宮之后不久就生了一場大病,如今只怕還沒有好全。近幾日她府上的奴才到宮里來打聽過消息,她本人卻沒有來。” 蘇輕鳶點了點頭,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落霞忖度著她的心意,又補充道:“定國公世子好像也病了?!耙欢螘r間有傳言說他要同禮部尚書的女兒定親,后來不知怎的又沒了消息。” 蘇輕鳶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多問。 一直到了翊坤宮門口,落霞終于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待您的心,娘娘是知道的。今日的事,是朝中那幫人自作主張,絕不可能是皇上的意思。” 蘇輕鳶站定腳步,向她一笑:“我原本不覺得這是陸離的意思。不過,你這樣急著替他解釋,我倒覺得有點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呢?!?/br> 落霞嚇壞了,忙要賠罪。 蘇輕鳶攥著她的手,輕笑:“你不必替他解釋。陸離是什么樣的人,這么久了,我還能不知道么?” 第167章 皇帝大概是傻了(大結局) 因為小聿修的回歸,翊坤宮的夏天變得格外短暫而溫馨,就連熾熱的陽光似乎也變得可愛了許多。 從六月底到八月初,一個半月的時間里,蘇輕鳶一直沒出芳華宮的門。 沒辦法,兒子太好看,蓋過了新月班的戲、明月樓的舞、匯賢居的評書、謝三娘的鼓,一躍成為了蘇輕鳶心尖尖上最寶貝的那塊rou。 至于孩兒他爹陸離—— 咦?誰是陸離? 養居殿中,某人扔下手中的奏折,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他揉揉鼻子,笑了起來。 聽人說打噴嚏就意味著有人在思念他,所以那個沒良心的女人終于想起他了? 短暫的欣喜之后,陸離又皺起了眉頭:這么多天了,那女人為什么只想了他屈指可數的幾次? 四十多天沒見面了!說好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呢? 陸離站起身來,焦躁地在走到廊下,忽然又自嘲地笑了。 這樣荒唐的說法,他怎么能信呢? 若是真有那樣靈驗,這一個半月,他的阿鳶豈不是要日日夜夜不停地打噴嚏? 想想還是算了吧,他可舍不得! 相通了這一層之后,陸離的心里又晴朗了起來。 四十多天??!那個女人,不可能不想他的! 都怪禮部和太常寺那幫討厭的家伙,硬說什么“大婚之前不宜相見”,害得他和阿鳶兩人咫尺天涯,兩處相思! 這段時日,每天夜里輾轉難眠的時候,陸離總有種想要把那些可惡的老家伙拖出來斬首的沖動。 可是,又不行。 為了圖吉利,為了大婚順利,為了天長地久……他只能忍。 好在,這段漫長的煎熬,終于快要到頭了。 八月初九,天色尚未大亮,宮中已經忙碌起來。 雖然大婚要到晚上才開始,但——事前需要準備的太多了?。?/br> 吉服、侍從、儀仗、鳳印、圣旨……每一個細節,陸離都要詳細地過問,生怕任何一個環節出現敗筆,毀了他期待已久的大典。 翊坤宮中,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 蘇輕鳶胡亂披了件紗衣,頭也沒梳、臉也沒洗,正掛著一臉傻兮兮的笑容,趴在床邊看她熟睡中的兒子。 淡月帶著一長串宮女,捧著大婚用的九鳳后袍和鳳冠等物走了進來。 蘇輕鳶抬頭看了一眼,眨了眨眼睛:“今日是初幾了?” 淡月翻個白眼,把手里捧著的鳳冠放在了床上:“初九。今兒你出嫁,忘啦?” 蘇輕鳶拍拍腦門:“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來著?!宰蛲砟銈兯瓦^來的,是香茅水?” 淡月已經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要不然呢?” 蘇輕鳶搔搔頭皮,“呵呵”一笑。 落霞覺得有些不妙:“那香茅水是給娘娘用來洗臉擦身的,娘娘該不會沒有用它吧?” 旁邊的老嬤嬤臉色微變:“那可不行,不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