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節
二殿下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手背上以看得見的速度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紅點,一眨眼功夫兩只手都紅腫了起來。 不,不是兩只手,而是全身——全身上下,奇癢難耐。 蘇輕鳶撞開幾個礙事的侍衛,走到陸離的身旁,迎上眾人怨恨的目光。 “妖女,你先給我把毒解了!”二殿下大吼。 蘇輕鳶眉頭微皺,摘下一只珍珠耳環遠遠地扔進了他的嘴里。 二殿下立刻老老實實地站定了,再也沒有亂嚷。 至于還癢不癢,那就唯有他自己知道了。 蘇輕鳶朝眾長老嘲諷地一笑,舉起右手三根手指,滿不在乎地道:“我令巧兒對天發誓——我的兒子是我與我至愛之人所生,與神雀三殿下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如有半字虛言,我與我的兒子將遭受天打雷劈,立斃當場。” 神雀族長與眾長老齊齊皺眉,露出疑惑之色。 陸離收劍回鞘,牽起蘇輕鳶的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憤怒?心痛?還是竊喜?此刻他心里的情緒,有點復雜。 蘇輕鳶看著族長,勾唇冷笑:“真抱歉,天上好像沒有要打雷的意思呢!” 族長定了定神,猶有些不甘心:“那孩子……確實與三殿下無關?” 蘇輕鳶冷笑不語。 一個長老在旁厲聲問道:“既然孩子與三殿下無關,媚術之事你又如何解釋?五芝續魂丹呢?三殿下究竟是怎么死的?” 陸離將蘇輕鳶拉進懷里,低聲道:“沒必要跟這幫蠢貨解釋那么多。咱們干脆平了這神殿,滅了神雀算了!” 幾個站得近些的長老聞言,齊齊變了臉色。 蘇輕鳶緩緩搖頭,坦然地看著族長:“我的媚術,確實是你們三殿下指點的。不過——你們三殿下九歲就進宮當太監了,你們竟然不知道嗎?” “你說什么?!”眾人大驚失色。 蘇輕鳶向二殿下瞅了一眼,嘲諷道:“你們不妨問問你們二殿下呀,問問咱們富可敵國的京城第一皇商李大善人,為什么要千方百計地把自己的親弟弟送進宮去做太監?” 二殿下仍然像根木頭一樣直直地站著,一動也不動。 蘇輕鳶悠悠地道:“二殿下可千萬別說是為了在宮里安插幾個人手,這些年您送進宮去的太監總有二三十個,哪里就到了一定要搭上親弟弟的地步了?說白了,您就是為了讓他絕后,對吧?” “二殿下,可……可有此事?”族長氣得胡子亂顫。 二殿下依舊一動也不動。 蘇輕鳶走過去,從他口中把那只耳環摳出來,隨手扔到地上用刀尖戳了個稀爛。 二殿下終于發出了聲音——那是痛苦難當的嘶吼聲。 他狼狽不堪地撲倒在地,不住地抓扯著身上,似乎要將自己的皮rou生生揭下來一般。 “夫人,您這一手是不是太毒了些?”族長回過頭來,怒視著蘇輕鳶。 蘇輕鳶向他微笑:“我露這一手只是為了告訴你們,我本不必向你們解釋任何事情,更沒必要向你們說謊。因為我完全有手段讓你們神雀全族覆滅,比當年巫族消失得還要干凈!” 二殿下“啊啊——”地叫著,撲到蘇輕鳶的面前,不住地磕頭。 蘇輕鳶想起了受過拔舌之刑的小李子,心下略有些不自在,便用刀尖挑起先前弄壞了的耳環,甩到了二殿下的身上。 二殿下稍稍安靜了些。 蘇輕鳶橫了他一眼,冷笑:“你自己回答族長的問題吧?!?/br> 族長立刻沖過去,揪住了二殿下的衣領:“是你把三殿下送進宮去……去做太監的?” 二殿下遲疑著,點了點頭。 族長氣得掄起拳頭往他臉上砸了下去,然后又厲聲追問:“三殿下是不是你害死的?!” 二殿下“嗚嗚”地叫著,抬頭看向蘇輕鳶,拼命搖頭。 族長也跟著抬起頭,看向蘇輕鳶。 蘇輕鳶不在乎地笑了笑:“他倒還算硬氣,半點兒冤屈也不肯受!——不錯,你們三殿下是為我而死,跟那只癩蛤蟆無關?!?/br> 二殿下聽見蘇輕鳶把他比作“癩蛤蟆”,立時大怒。 但族長他們向二殿下的臉上瞅了瞅,覺得這個比喻挺恰當。 眾人盯著蘇輕鳶,等她解釋。 蘇輕鳶沉聲道:“小李子確實是為我而死,也確實在臨終之前將五芝續魂丹給了我。但那是因為當夜叛軍攻城,而我正趕上難產,命懸一線?!⒉皇窍惹鞍]蛤蟆所說的那個原因?!?/br> 族長將信將疑。 蘇輕鳶已經沒了再繼續解釋下去的興致,便重新在二殿下身邊蹲了下來:“你想怎么死?” 二殿下閉上眼睛,拼命搖頭。 蘇輕鳶忍無可忍,伸手將他拎了起來:“把我孩子還給我,給你個痛快!” 二殿下仍然搖頭。 他不傻。今日把蘇輕鳶得罪了個徹底,他就知道事情沒那么容易收場的。 必須有人死,而他保命的唯一籌碼,就是那個孩子。 蘇輕鳶看穿了對方的心思,心中恨極,提起血刀便要動手。 “夫人,他……”族長還想求情。 這時,顧凌霄帶著手下金甲將士,押著一群女人涌了進來。 蘇輕鳶看見其中一個女子懷里抱著個小小的襁褓,立時忘了二殿下,飛快地起身迎了上去。 “娘娘,屬下們幸不辱命!”顧凌霄興奮地大叫道。 蘇輕鳶接過那個孩子,眼圈立時紅了。 小孩子都是差不多的,她也從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生得是什么模樣。 可她偏偏就知道,這一個孩子才是與她血脈相連的,與先前在殿中的那一個完全不同。 她甚至不必看清這孩子的小臉。 事實上,蘇輕鳶也確實已經看不清懷中嬰兒的模樣。她的眼睛里只有一片絢爛的光影,——那是調皮的淚花搞的惡作劇。 那孩子很安靜,一雙亮如點漆的眼睛不住地轉動著,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哭得不成樣子的女人。 先前抱著孩子的那個女子驚奇地叫道:“這可真稀奇了,小殿下先前可是從來不肯讓生人抱的!” 陸離走過來,把蘇輕鳶和她懷中的孩子一起圈進懷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顧凌霄只得在旁笑道:“小皇子找回來了,該高興才是啊,您二位怎么只管哭呢?” 蘇輕鳶擦擦眼睛,抬頭看向陸離:“我哭就算了,你也哭?丟不丟人?” 陸離背轉身去,擦了擦眼角,然后才轉回來笑道:“還是咱們的孩子好看!” 蘇輕鳶這時才看清了孩子rou嘟嘟的小臉。她心頭軟得發癢,忍不住伸手在那張小臉上捏了一把。 旁邊那女子忙叫道:“不能捏!” 襁褓中的小家伙卻張開沒牙的嘴,“咯咯”地笑了起來。 蘇輕鳶不由得也跟著笑了:“有酒窩,像我!” 陸離忍不住嘴角上翹:“男孩子長酒窩做什么?傻兮兮的!還不如像我……” “你說什么?”蘇輕鳶抬頭怒瞪著他。 陸離慌忙舉手投降:“我的意思是說,有酒窩好!秀氣,好看,順眼——總之,咱們的孩子天下第一好看!” “這還差不多!”蘇輕鳶轉怒為喜。 顧凌霄忽然大吼一聲,沖了出去:“呔!那只耗子給我站??!” 蘇輕鳶吃了一驚,忙順著他的去向看了過去。 原來,二殿下趁著旁人不注意,正一瘸一拐地溜到了角落里,打算逃走。 顧凌霄沒費什么力氣就把他抓了回來,押到陸離的面前:“皇上,這賊如何處置?” 陸離皺眉。 旁邊的族長和眾長老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兒,忽然齊齊跪了下來。 顧凌霄這才意識到自己今日得意忘形,竟把各人的真實身份都叫出來了。 蘇輕鳶只顧看那孩子,再顧不上旁的事。 陸離很想把襁褓搶過來抱一抱,料定搶不贏的,只得戀戀不舍地移開目光,看向癱在地上的二殿下:“如果朕沒記錯的話,你是專管宮里采購園林花木的?這些年來,你以勢欺人、恃強霸市,積攢下了不少銀錢,原來都是為了招兵買馬,預備打進京城去?” 二殿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會磕頭。 陸離嘆了口氣:“朕竟一直不知道小李子是你的弟弟……你的手段不錯,夠陰損,夠歹毒。” 二殿下忽然抬起頭來,囁嚅道:“皇上明鑒,其實,小人并無謀逆之心……” 蘇輕鳶走過來,冷笑:“現在說這些,不覺得有些晚了?” “娘娘,太后娘娘!”二殿下忽然撲了過來。 蘇輕鳶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 陸離忙緊張地伸手托住她的后背,生怕她腳下踩空了。 二殿下撲到蘇輕鳶的腳邊,急道:“太后娘娘,出主意送我三弟進宮的是您的母親,把您跟皇上的孩子偷出來交給小人帶回神雀的也是您的母親,攛掇小人招兵買馬打回京城的還是您的母親!您要治小人的罪,卻放過罪魁,小人不服!” 蘇輕鳶把玩著兒子的小手指,笑容淺淡:“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反賊破城之后,太后娘娘已經殉難,葬于皇陵后山了,你不知道嗎?我是吏部員外郎令家的女兒,跟蘇家沒有半分關系!” 二殿下瞪著眼睛,看她睜眼說瞎話。 蘇輕鳶不慌不忙地繼續道:“反賊蘇翊已經伏誅,其妻林氏——也就是被稱作‘念姑姑’的那個老宮女——也已觸柱身亡,蘇家如今只剩一個蘇清嘉還在茍延殘喘了,這就是謀逆的下場,你懂嗎?” “死……死了?”二殿下臉色慘白。 陸離沉聲道:“對,該死的都死了。蘇家赫赫揚揚數百年,一旦沾了一個‘反’字,就不會再有活路。你又憑什么覺得你可以活下去?” 二殿下終于知道大勢已去,整個人立時像被抽掉了骨頭一樣,連趴著的力氣都沒有了。 跪伏在地上的眾長老戰戰兢兢,有心求情,又不敢。 陸離向眾人環視了一圈,沉聲道:“殺掉此賊,你們還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