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jié)
蘇輕鳶低頭看著臉色慘白的陸離,仍覺得心尖一陣陣緊縮。 今天的事情實在太巧了些! 陸離剛剛出事,對方立刻就來了,時間抓得剛剛好。 若說只是湊巧,實在很難讓人信服。 再往深處想想,蘇輕鳶不寒而栗。 陸離來薄州已有數(shù)日,怎么偏偏就在她過來的第二天出了事? 會不會……她自己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蘇輕鳶細細回想了一陣,始終記不起自己做過什么不應該的事,只鬧得心里止不住地發(fā)慌。 陸離一直沒有醒,卻也沒有死。 只是看上去實在不容樂觀。他時而劇烈地抽搐、時而唇角流出黑血、時而雙手不住亂抓……誰也不知道他正在經(jīng)歷的究竟是怎樣的痛苦。 蘇輕鳶在旁看著,幾次覺得眼前發(fā)黑,她都只能咬牙撐著,不許自己倒下去。 那軍醫(yī)不敢輕易用藥,只得斟酌著給陸離施了幾針,并未見效。 看到陸離身上接連出現(xiàn)幾種不同的癥狀,他忽然靈光一閃:“皇上恐怕不止中了一種毒!” “那,能先解一種嗎?”蘇輕鳶問。 軍醫(yī)遲疑著,搖了搖頭。 蘇輕鳶再次垮了下來。 一直到了午后,小路子終于帶著幾個太醫(yī)來了。 于是少不得又是一番忙碌。 蘇輕鳶趁著太醫(yī)替陸離診治的工夫,把小路子拉到一邊,細問城內(nèi)的情形。 小路子一一答了,說是在他們出城之前,城中一切如常。 陸離今早用過的所有器具都查驗過,并無異狀——當然,剩菜、殘茶都已倒掉,杯碟碗筷已經(jīng)洗過,到底有沒有動過手腳就只有天知道了。 聽小路子說完之后,蘇輕鳶只找到了一個疑點:今早令巧兒送粥過來的那兩只小碗,不見了。 這個意外,由不得蘇輕鳶不多想。 比如,一樣的小碗為什么會用兩種顏色? 令巧兒為什么會在陸離喝完粥之后主動告退? 小路子似是知道蘇輕鳶的疑慮,略一遲疑卻又皺眉道:“小松子好好的,一點異狀也沒有。” 小松子是今早替陸離試毒的那個小太監(jiān)。 蘇輕鳶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如果說令巧兒的參苓粥有問題,為什么銀針沒有變色,小松子也安然無恙,唯獨陸離出事了? 若說問題并非出在參苓粥上,可是旁的飯菜糕點都是她和陸離一起吃的,為什么她平安無事? 太醫(yī)先后上前替陸離診治過后,聚在一起討論了一下,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出了他們的結(jié)論。 陸離確實中了兩種毒。 其中一種是需要用酒催化的,另外一種似乎本來是慢毒,卻被前一種激起了藥性,一同發(fā)作出來了。 兩種毒都足以致人死命,但毒性撞到一起,反而出現(xiàn)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這是陸離受了許多罪卻直到這會兒仍然活著的原因。 診斷的結(jié)果只有這些。他們連那兩種毒具體是什么都沒看出來。 太醫(yī)們討論的結(jié)果是,不容樂觀。 薛厲之流卻更關(guān)心那下毒之人的身份。 毒藥既然出現(xiàn)了兩種,那么下毒之人也很可能是兩個。 眾人齊齊把懷疑的目光放在了蘇輕鳶的身上。 蘇輕鳶卻在看見太醫(yī)們先后搖頭的時候,便已經(jīng)呆住了。 軍帳之中有人悄悄地溜了出去。 南越皇帝中毒將死的消息,瞞不了太久。甚至很有可能在此刻已經(jīng)傳得沸沸揚揚了。 蘇輕鳶的心中亂成一團,根本沒有心思再管束下邊的人。 以薛厲為首的眾朝臣顯然也不打算再讓她管了。 小路子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此事的種種蹊蹺之處,薛厲已將目光投向了蘇輕鳶:“姑娘每日與皇上同飲同食,為何皇上連中兩種劇毒,姑娘卻能平安無事?” 小路子忙過來維護蘇輕鳶:“令姑娘不可能害皇上的!” 其實,令姑娘是有可能的。 但不是這個“令姑娘”,而是薄州行館之中的那一個。 蘇輕鳶只顧發(fā)怔,旁邊忽然有個太醫(yī)快步向她走了過來。 “怎么了?”程昱大驚。 太醫(yī)皺了皺眉,小心地道:“請恕微臣冒犯,令姑娘的身上……似有綴珠草的氣息。” 蘇輕鳶抬起頭,似乎沒有聽懂他的話。 余下的幾個太醫(yī)聞言卻立時圍了上來。 礙于“令姑娘”的身份,沒有人敢真的湊到她的身上來聞,但幾個人作出了共同的判斷,得出的結(jié)論應該就算八九不離十了。 其中一人狐疑地看著蘇輕鳶,向她解釋道:“綴珠草是南邊群山之中的一種毒草,其葉脈之下有珠狀rou瘤,故而得名。此物本性溫和,遇酒則成為劇毒。姑娘是京城人士,身上為何會有此物?” 薛厲在旁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冷笑:“兇手找到了!” 程昱忽然眼前一亮,急道:“不對,這不對勁!就算你們在令姑娘的身上發(fā)現(xiàn)了綴珠草的味道,可是皇上的身上并沒有這種氣息,如何能斷定皇上中的是綴珠草之毒!” 幾個太醫(yī)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薛厲冷哼一聲:“這妖女詭計多端,誰知道她用的是什么卑鄙手段!” 一個太醫(yī)忽然沉吟道:“程世子所慮甚有道理,只是……若有人長期服用綴珠草,其本人便會成為劇毒,旁人若與之……親密接觸,便會受其毒害,沾酒即死。” “長期……服用?”蘇輕鳶立時想起了在西梁驛館喝的那些藥。 霎時如墜冰窟。 如果這種猜測是真的…… 她忽然站起身來,沖到先前宴飲的桌前,抓過一只酒壺晃了晃,把里面僅剩的半碗奶酒倒了出來。 “鳶兒,你別亂來!”程昱立刻慌了。 蘇輕鳶端著酒碗后退幾步,咬牙道:“你別急,我只是想驗證一下罷了。” 因為身體的原因,她確實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沾酒了。 這半碗酒喝下去,立刻就可以驗證出太醫(yī)的判斷是對是錯。 若是對了,或許對解毒能有一點幫助吧? 蘇輕鳶轉(zhuǎn)頭看向太醫(yī):“綴珠草之毒,能解嗎?” 太醫(yī)們面面相覷,多數(shù)人都在搖頭,只有一個謹慎地道:“有希望。” 那個人是余慎。 蘇輕鳶向他一笑:“你知道我問的是什么。” 余太醫(yī)重重地點了點頭:“能解。” 蘇輕鳶又看向程昱:“記著,我若中了毒,就證明下毒之人是百里昂駒。” “鳶兒,你不必冒這個險……”程昱急得冒汗。 蘇輕鳶向躺在床上的陸離看了一眼,苦笑:“他說,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要殺他,我也不會的。” “他知道不是你!”程昱黯然嘆道。 蘇輕鳶笑了笑,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她并不是想拿自己去獻祭。 她只是很清楚,即使她自己不喝這碗酒,薛厲這些人也會按著她灌下去的。 那樣的話,陸離若能醒來,薛厲難逃一死。 薛厲此人性情可惡,卻是難得的國之柱石,這種人能不死還是不死的好。 更重要的是,她必須盡快幫太醫(yī)們確定,陸離所中的確實有一種是綴珠草毒。 余太醫(yī)已經(jīng)向她保證,只要確定了是綴珠草毒,陸離就有救。 喝完那半碗酒之后,蘇輕鳶下意識地向陸離的方向走了兩步。 在群臣和太醫(yī)們緊張的注視之下,她忽然向前栽了下去。 小路子眼明手快地伸手接住:“娘娘!” “是綴珠草,是綴珠草!”太醫(yī)們喜形于色。 群臣齊齊看著蘇輕鳶,心情復雜。 薛厲忽然抬起頭來,盯著程昱:“她到底是誰?” 程昱橫了他一眼,沒有作答。 余太醫(yī)跪行過來,在蘇輕鳶的身旁泣不成聲。 程昱心頭一跳,忽然抓著他的肩膀?qū)⑺崃似饋恚骸澳憧奘裁矗咳诉€沒死呢!你不是說能救嗎?” 余太醫(yī)搖搖頭,臉如死灰。 程昱暴跳如雷:“你搖頭是什么意思?你敢騙她?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可……這是娘娘自己的決定。”余太醫(yī)擦擦眼角,抬起了頭。 程昱徹底慌了:“什么‘自己的決定’?她剛剛問你能不能救,你說‘能’!” 段然走過來拍拍程昱的肩,苦笑道:“不怪余太醫(yī),是你自己想偏了。太醫(yī)剛剛已經(jīng)解釋過,綴珠草是劇毒,長離能堅持下來完全是因為另外一種毒從中平衡。鳶兒已經(jīng)考慮過這些,所以她才會單問余太醫(yī)‘能不能救’——她問的是能不能救長離,而不是能不能救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