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蘇輕鳶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自己弄的。后來只顧看這鐲子,就忘了。” 陸離用帕子替她擦了兩下,發現血差不多已經自己止住了,便放下了心,起身到后面的供桌下找到了一盒藥膏,用指尖挑了替他涂在傷處。 蘇輕鳶好奇地看著他:“你的御書房里,到處都有傷藥嗎?” “有備無患。”陸離淡淡地道。 蘇輕鳶笑了。 藥膏涂好了,陸離隨手替她用帕子包了一下,目光又回到了那只銀圈上:“怎么摘下來的?” 蘇輕鳶擰著眉頭細細地想了一陣,不得其解,便把前因后果細細地說給他聽了。 陸離越聽越覺得詫異,伸手要去捏那只銀圈,試過幾次卻都被它滑了出去。 陸離恍悟:“所以,這東西現在是你的了。” “是嗎?”蘇輕鳶有些不信。 她伸出手指,那銀圈立刻服服帖帖地套了上去。 蘇輕鳶心頭一顫,忙又把它摘了下來:“可是我并不想要這個破玩意兒!” 那一瞬間,她分明感覺到指尖傳來了一絲怨念。 陸離從她手中把銀圈接了過來,細細地觀察了一番:“這東西既然是巫族的法器,你應該是可以用的——當然,你若不喜歡,扔掉就是了。” 蘇輕鳶忽然又覺得這玩意兒還挺有趣的,扔了有些可惜。 但想到它的原主人,她又實在不能釋懷。 小小的銀圈在指尖上轉來轉去,兩個人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如此僵持了一會兒,蘇輕鳶清晰地感覺到這只銀圈已經委屈得快要哭出來了。 她心頭微動,捏著那小玩意兒舉到眼前:“你聽著——我討厭你原來的主人,連帶著也不會喜歡你!我打算把你丟到茅廁里去,除非你把舊主人的詭計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陸離看著她鄭重其事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蘇輕鳶卻忽然皺緊了眉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陸離心中有些緊張,下意識地攥住了她的手。 過了一會兒,蘇輕鳶抬起頭來,向他微微一笑:“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怎么?”陸離屏住了呼吸。 蘇輕鳶捏著那只銀圈兒端詳了一陣,眼看著它又漸漸地長大成了一只鐲子的模樣。 直到此刻,陸離才真正相信了,這玩意兒真的就是那只鐲子。 蘇輕鳶隨手又把它套在了手腕上,鐲子緩緩地縮回了原先的大小,仿佛永遠也摘不下來似的。 陸離有些緊張:“真的沒事嗎?” 蘇輕鳶抿嘴一笑:“真是風水輪流轉!現在它有把柄在我手上,輪到它怕我了!” 陸離看著她得意洋洋的模樣,不由得心情大好。 蘇輕鳶順勢往他胸前一靠,皺眉道:“先前是我高估了她。如今她的底牌越來越少,已經很難再掀起太大的風浪了。” “你是說……念姑姑?”陸離試探著問。 蘇輕鳶點了點頭,又繼續道:“不過咱們要小心秦皎。念姑姑已經盯上了他,偏偏他的野心又大,以后只怕少不得要給咱們添麻煩。” 陸離點了點頭,隨手把她的手腕抓了過來:“所以,現在可不可以告訴我,這鐲子剛才對你說了什么?” 蘇輕鳶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鐲子怎么可能會說話?你不是沒睡醒吧?” 陸離有些忍不住翻白眼的沖動了。 蘇輕鳶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這只該死的鐲子確實是會說話的——可是她難道要直接跟陸離說“念姑姑跟明月公主不謀而合,也打算讓我跟那個娘娘腔秦皎發生點啥,然后挑撥你們兩國打起來,再攛掇西梁來個‘漁翁得利’,最后攪得三國打成一團”? 拜托,她可沒做好被陸離的眼神給殺死的準備! 陸離見她實在不想細說,心里也隱隱地猜到了幾分。 于是,他的臉色還是不可避免地黑了下來。 蘇輕鳶慢慢地轉著那只鐲子,心里想著她那個專坑女兒的親娘。 那女人似乎已經不十分在意什么報仇不報仇了。或許,報仇給她帶來的樂趣,還不如折磨自己的女兒來得痛快? 要不然,她何必費這么大的周折呢? 為了讓她多跟秦皎見幾面,那女人竟想出了這么個鬼主意,用這只鐲子來嚇唬她,逼著她時時刻刻跟在陸離的身邊——簡直莫名其妙嘛! 害得她還以為這見鬼的鐲子能通過她監視陸離的一舉一動呢! 話說,當娘的這么喜歡折磨自己的女兒,意味著什么? 蘇輕鳶心中靈光一閃。 莫非,念姑姑的心里其實是恨蘇翊的,只是她自己沒有意識到? 蘇輕鳶瞇起眼睛,賊兮兮地笑了起來。 陸離偏過頭,疑惑地看著她:“你又在算計誰了?” 蘇輕鳶笑而不答,故作高深。 陸離也不多問,小心地扶了她起來:“咱們回前面去吧,這里有些冷。” 蘇輕鳶遲疑著:“前面不是經常會有大臣來聒噪嗎?” 陸離笑道:“所以才叫你多過去露露面啊。今兒一早剛說了要帶你熟悉政事的,朕不想食言。” “可是我一點也不想聽。”蘇輕鳶悶悶的。 陸離得空在她腮邊偷了個香,滿意地抹了抹嘴唇:“你辛苦一些,陪陪我。” 蘇輕鳶沒有理由拒絕了,只好跟著他回到了前殿。 路上,她有些不放心地問:“莫非我以后都要陪著你?上朝也要陪著、議事也要陪著、批折子也要陪著?” 陸離認真地點了點頭。 蘇輕鳶都快嚇哭了:“可是……我不行的!那樣會累死我的!你看,現在這鐲子都不疼了,我可不可以免了這苦差事?” “你說呢?”陸離反問。 蘇輕鳶細想了想,垮下了臉。 今日才是第一天。 如果她連一天都堅持不下來,念姑姑肯定會知道鐲子已經出了問題。 一計不成,二計必生。 為了避免以后接二連三的麻煩,她還是乖乖地跟在陸離的身邊比較好! 細細地斟酌了許久之后,蘇輕鳶終于認命,開始為自己接下來一段時日的睡眠而深深哀悼。 ——唉,早上賴床不起,本來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件事,然而…… 都怪念姑姑!都怪蘇翊!都怪這場該死的叛亂! 回到前殿之后,蘇輕鳶在軟榻上躺了下來,依舊咬牙切齒。 陸離在屏外的御座上坐著,忍不住笑出了聲:“里面怎么有磨牙的聲音?莫非御書房有了老鼠?這可是天大的事!小路子,還不快叫人進來細細地找一找?” 小路子答應著,退到了門外。 他又不傻,這個時候他才不會叫人進來呢! 陸離起身走到屏后,在蘇輕鳶的身邊坐了下來:“又在偷偷罵誰?” 蘇輕鳶靠在他胸前笑道:“罵我爹、罵我娘!” “真是個不孝女。”陸離笑瞇瞇地捏了捏她的鼻尖。 蘇輕鳶重重地“哼”了一聲:“誰叫他們老坑我!” 陸離無聲地嘆了一口氣:“阿鳶,當年若不是我父皇輕信慈航國師的占卜之術,也不至于生出那么多事!” 蘇輕鳶靠著他的肩膀笑道:“如果沒有生出那么多事,或許也就不會有我了。” 陸離心中一緊,脫口而出:“那還是多生些事的好!” 蘇輕鳶“嘻”地笑出了聲。 提到慈航國師,她忽然又想起了程若水,立時便住了笑:“程若水是慈航國師的外孫女,她自己也說是半個神雀國人。這個身份,真的沒問題嗎?” 陸離笑了:“我叫人查過,若水的母親秉性純良,一生從未與人結怨。若水的性情與她母親如出一轍,不會有害人之心,你放心就是。” 蘇輕鳶見他說得十分篤定,一時倒不好再繼續質疑。 略一思忖之后,她只得又問:“我記得,程若水也是自幼喪母來著,是不是?” 陸離點點頭,微微皺眉:“是。若水的母親生下她兩三天就死了。后來定國公把程昱的母親扶了正,就是如今的定國公夫人了。” “這么說,也有十七八年了……”蘇輕鳶掰著手指頭,漫不經心地道。 陸離微微一愣。 蘇輕鳶很快恢復了笑容:“對了,先前你把我攆到后面去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需要瞞著我?” 陸離苦笑:“我哪里敢瞞你什么?不過是一些打仗的事,怕你那鐲子有鬼罷了!你想知道,我現在就說給你聽。” 蘇輕鳶擔憂地看著他:“小英子特地跑過來找你說的,一定很重要吧?” 陸離點點頭:“確實。守城將士來報,說是蘇翊那邊已經備好了攻城云梯,還有投石機之類的東西也都備齊了。如今城外鐵甲軍約有二十五六萬——那老賊已經傾巢而出了!” 蘇輕鳶暗暗心驚,許久才問:“他是打算這幾天就攻城?” “有這個苗頭。”陸離沉聲道。 蘇輕鳶細細地想了想,苦惱地擰緊了眉頭:“他們人多,幾乎用不著什么戰術,靠強攻就能打得我們手忙腳亂——這還不算城中有內應的可能性。一旦守城將士出現倒戈,或者朝中那些武將有別的想法,咱們的處境會更加糟糕。” 陸離看著她,眼中帶笑。 “怎么,我說錯了?”蘇輕鳶瞪他一眼。 陸離微笑道:“沒錯,你分析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