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淡月跟在后面悶悶地想:“本來還想把那個秘密告訴你來著,既然你故意嚇我,我也就故意不跟你說,讓你每天胡思亂想吃飛醋去!” 蘇輕鳶一邊走著,一邊問落霞道:“我先前聽見你們在說貴妃,莫非她又鬧出什么事來了不成?” 落霞笑道:“沒什么事,奴婢們在閑聊呢。貴妃的身份特殊,性子又最是活潑放誕的,彤云淡月兩個人總怕您性子太好,受了她的欺負。” 淡月正要糾正落霞的話,忽然又想起自己正在跟蘇輕鳶賭氣,便閉口不言了。 提到靜敏郡主,蘇輕鳶的心里又有些不舒服,許久才低聲嘆道:“她自然欺負不到我……” 她心里介意的,也不是靜敏郡主的性情。 有些人、有些身份,只要存在著,就足夠成為一根刺了。 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 剩下的路程,眾人都沉默下來。 到了掖庭宮,蘇輕鳶把大多數人留在了外面,只帶著落霞、淡月兩個人進去了。 她還是不太愿意讓芳華宮的小丫頭小太監們,看到疏星最落魄的模樣。 雖然已經作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可是看到疏星的時候,蘇輕鳶的眼圈還是濕了。 那個極陰暗潮濕的房間,是掖庭宮專門用來懲罰犯錯宮人的,寒冷徹骨。 疏星縮在角落里,臂上纏著的鐵鏈幾乎跟她的手腕一樣粗。 短短兩天時間,她的手上已生了凍瘡,凍破了皮,一道道血痕順著凍傷處蔓延出來。 淡月只看了一眼,便“嗚——”地一聲哭了出來。 “你們兩個,出去吧。”蘇輕鳶啞聲開口。 落霞忙拉著淡月退了出去。 疏星聽見動靜,緩緩地抬起了頭。 她的臉上竟然也凍傷了,兩頰鼓得老高,呈現出難看的暗紅色。 看見蘇輕鳶,疏星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后便有兩滴濁淚滑落下來。 跟著蘇輕鳶進來的管事嬤嬤忙賠笑道:“人送進來以后,奴婢們都照著太后的吩咐,好生‘照看’著呢!您瞧,背上、腰上,到處都有傷!咱們掖庭宮別的沒有,伺候姑娘們的手段可多著呢!” 她獻寶似的掀起疏星的衣裳,向蘇輕鳶展示這兩天的“功績”。 蘇輕鳶的胃里一陣翻騰。 “小姐,別怕,我不疼……”疏星啞聲開口。 那管事嬤嬤眼角抽了抽,立刻揚起了手里的藤條:“不疼是吧?襖脫了,跪下!” “你先出去。”蘇輕鳶冷聲道。 管事嬤嬤愣了一下,訕訕地放下了手,還不忘瞪著眼睛對疏星留下一句:“回來再收拾你!” 疏星看見門關上了,便扶著墻慢慢地跪直了身子:“小姐不該來的……這屋子里冷,對您的身子可不好。” 蘇輕鳶在旁邊的木架子上坐了下來,瞇起眼睛看著她:“自從認罪之后,你就一直堅持稱我為‘小姐’,再不提‘娘娘’二字,想必你背后的主子很不喜歡我跟陸離好,對吧?” “他不是小姐的良人。”疏星一字一字說得很慢,不知是因為沒有力氣,還是因為冷。 蘇輕鳶把玩著手爐的蓋子,淡淡道:“當初我被先帝冊封為皇后,你并未試圖阻止;后來我寫信向陸離求救,你卻從中做了手腳。可見你背后那人并不恨先帝,他只恨陸離一人。可是陸離先前一直是個閑散王爺,應當不會得罪誰——所以,你背后的主子,心里恨的應當是陸離的親生父親,也就是本朝的昭帝爺,對吧?” 疏星臉色大變,慌忙搖頭:“奴婢不明白小姐在說什么。什么背后的主子,什么昭帝爺……” “你這么緊張,看來我猜得八九不離十了。”蘇輕鳶冷冷地逼視著她。 疏星連連搖頭,神色很慌張。 蘇輕鳶緩步走到她的面前,扶著肚子蹲了下來:“你的嘴巴咬得很緊,可惜如今也沒什么用了——不瞞你說,我眼里容不下那個念姑姑,所以昨日她一出宮門,我就叫人把她給殺了。” “什么?殺了?!”疏星大驚失色,“呼”地一聲站了起來。 她這一下子站得太急,原本便沒有力氣的身子失了平衡,踉蹌著向前撲了出去。 蘇輕鳶正蹲在她的面前,來不及躲避,心里直叫“不妙”。 眼看這一下子是躲不過了,疏星卻在千鈞一發之際拼盡全力向旁邊一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有驚無險,沒有砸到蘇輕鳶。 蘇輕鳶驚魂甫定,心情有些復雜。 疏星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用纏著鐵鏈的手緊緊地抓住蘇輕鳶的雙肩,用力搖晃著:“你剛剛說什么——殺掉了?你……你派人把念姑姑殺掉了?” 她的兩只眼睛赤紅如血,仿佛下一刻便會噴出火來。 蘇輕鳶的心里有些怯,面上卻仍是一派云淡風輕:“當然殺掉了。她在宮中邀買人心、興風作浪,幾次三番謀害我的孩子,我豈能容她!” 疏星顫著雙手,緊緊地攥住蘇輕鳶的雙肩,臉上表情十分猙獰。 蘇輕鳶平靜地看著她:“看來你的主子果然是那個老妖婆了。這會兒你要替她報仇么?我怕你沒那個本事呢。” 疏星忽然放開雙手,踉蹌著向后面跌出兩步,撞在了墻上:“死了?完了,全完了……” “是啊,全完了。”蘇輕鳶露出了笑容。 疏星忽然又發了狂,再一次向蘇輕鳶撲了過來:“你知道什么?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啊?為了一個男人,為了一個根本不應該存在的孽種,你、你竟然殺了你自己的母親……你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夢中說夢 說: 其實……大家已經猜到了,對吧?(*^▽^*) 第79章 喝了它,我就放你出去 “你說誰?誰是我的母親?”蘇輕鳶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疏星跪倒在地上,嘶啞地嚎啕著:“夫人,現在怎么辦啊?您救不了她了,再也救不了她了……” 蘇輕鳶伸手揪住了疏星的衣領:“你該不是瘋了吧?那個見鬼的念姑姑是我的母親?我娘都死了十五六年了!” 疏星沒有回答她的話,哭聲也停了。 蘇輕鳶心下覺得不妙,忙提著她的衣領將她翻了過來。 疏星兩眼翻白,已經沒了氣息。 蘇輕鳶心頭一痛,眼淚立刻洶涌而下。 眼前一陣眩暈,她用手撐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再試一遍,依然沒有氣息。 蘇輕鳶忽然覺得胸口撕心裂肺地疼了起來。 她顫抖著伸出手,往疏星的眼睛上抹了一下。 沒有用。 居然,是死不瞑目。 蘇輕鳶流著淚,笑出聲來:“真沒用,這么容易就死了!” 不知何時,她已經在冰冷的地面上跪了下來——或許,是因為蹲著太累了吧。 直到腹中的小東西提出抗議,她才用手撐著地面,艱難地站了起來。 徹骨的寒冷,也敵不過心里的傷慟和迷茫。 怎么就死了呢? 至死不悔,卻不肯瞑目,難道…… 蘇輕鳶搖搖晃晃地走出門去,連喚了幾聲,竟沒有人應。 那個管事嬤嬤不在,落霞和淡月也不在。 蘇輕鳶覺得自己似乎被所有的人集體拋棄了。 是她做錯了什么嗎? 疏星或許確實沒有惡意,可是,“沒有惡意”就能掩蓋“做了壞事”這個事實嗎? 一個本該安分守己的小丫鬟,鬼鬼祟祟地在暗中cao縱了那么多惡事,把她原本平順的命運軌跡搞得一團糟,居然還自詡是為了她好,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至于那個念姑姑—— 疏星說那是她的母親,可能嗎? 蘇輕鳶不是沒有猜想過母親尚在人世的可能,但怎么可能是她呢?那個幾次三番謀害她腹中孩子的女人? 想到念姑姑那一聲聲凄厲的“殺了他”,想到她那兩道猛獸般危險的目光,想到前幾日陸離所中的咒術,想到那日落水時徹心徹骨的冰寒…… 蘇輕鳶心頭發冷,一如當日落入池水的時候。 一陣風來,蘇輕鳶打了個寒噤,抬起了頭。 身后的廊下不知何時已多出了幾個身材高大的太監,正向她這邊走了過來。 蘇輕鳶下意識地站直了身子,打算離開。 不知怎的,這幾個人的目光,讓她覺得十分不舒服。 對了,宮里的規矩,宮女太監是不能直視主子的——這幾個人有問題! 蘇輕鳶慌了,轉身便要退回先前的囚室中去。 轉身的那一剎那,幾個太監卻已圍攏過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逃”這個念頭還沒來得及冒出來,就被蘇輕鳶自己掐滅了。 她哪里逃得動? 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落霞、淡月,還有那個管事嬤嬤的消失,并非偶然。 其實早該發現的,可惜她傷感于疏星之死、困擾于滿腹疑團,心里太亂,竟忽視了身邊的危險。 不過,對方既然能在掖庭宮無聲無息地弄走了落霞和淡月,必定已經計劃周全。縱使她早些識破此局,只怕也未必能逃出去吧? 看清了眼下的局勢,蘇輕鳶垂下了眼瞼:“你們是誰的人?” “太后不必問,跟奴才們走就是了。”為首的太監一板一眼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