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這真是一種難捱的煎熬。 陸離一直在看著蘇輕鳶,見她深鎖著眉頭,他便知道她的心里還在想著一些事。 可是,他不敢問。 這時,落霞又在外面敲了敲窗欞:“娘娘,念姑姑熬了些壓驚安神的湯,親自送過來了,您要不要喝一點?” “不要,讓她走!”蘇輕鳶立刻坐了起來。 陸離見她坐不穩,忙伸手扶住她:“小心!” 窗外傳來了念姑姑的聲音:“太后此刻是否覺得下腹墜痛、心慌不安?” “沒有!我好得很!縱然不好也有太醫調治,你算什么東西!”蘇輕鳶用力拍打著被角,暴躁地嚷著。 陸離一面安撫地拍著她的背,一面小心地勸道:“阿鳶,念姑姑是為你好,何況……這些有年紀的前輩們,辦法總會多一些?!?/br> 蘇輕鳶回過頭來,怔怔地看著他。 陸離見她還肯安靜,便向外面叫了一聲,讓落霞和念姑姑進來了。 蘇輕鳶盯著陸離,冷聲道:“她幾次三番勸我打掉孩子,你竟然還敢讓我喝她送來的湯……也真是心大。” 只不知道是真的心大,還是別有用心呢? 蘇輕鳶冷笑著,向念姑姑伸出了手:“拿過來吧?!?/br> 第71章 你可別亂吃醋 念姑姑怔怔地看著她,雙手捧著碗送了過來。 陸離忽然心頭一緊,下意識地伸手擋?。骸斑€是不要喝了,一會兒還要喝藥……” 話音未落,念姑姑忽然將手一翻,那碗湯不偏不倚地扣在了陸離的手上,灑得他渾身都是。 也不知念姑姑是怎么做到的,這么冷的天,她送過來的這碗湯竟還是guntang的。陸離冷不防地挨了這一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念姑姑立刻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你為什么在這里?這么多年了……你為什么還是不肯放過她!你去死!你們都該死……” 落霞慌忙將她拉住,又大聲喊了幾個小宮女進來幫忙,好歹算是把兩個人拉開了。 陸離弄了一身的湯,手上燙得通紅,腕上更多了幾道鮮紅的血印子。 蘇輕鳶冷眼看著,一動也沒有動。 小宮女們七手八腳地把念姑姑拖了出去,外面還不斷地傳來含混不清的叫罵聲:“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喪心病狂的害人精……你遲早會害死她的,你們家遲早要絕子絕孫……” 陸離擦干了身上的湯,神情有些尷尬:“念姑姑神志不清,她的話,你不要亂想。” 蘇輕鳶淡淡道:“知道。我也裝過瘋?!?/br> 陸離皺了皺眉:“念姑姑不是裝的?!?/br> “你又知道了?”蘇輕鳶嘲諷地斜了他一眼。 陸離不想同她爭辯。 蘇輕鳶重新躺了下去,漫不經心地道:“如果我是你,在查清楚那個瘋婆子的身份之前,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她在我面前出現的?!?/br> 陸離搖了搖頭,不以為然。 蘇輕鳶遲疑了一下,還是把最后一句話說出了口:“難道你就不覺得,她其實非常恨你?” 陸離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你先歇著吧,我晚上再來看你。” 蘇輕鳶沒有挽留。 陸離的腳步挪得很慢,似乎在期待著什么。但蘇輕鳶只是靜靜地目送著他。 陸離一走,淡月立刻沖了進來:“他的臉色怎么又黑成那樣?你都這樣了,他還跟你吵架?” 蘇輕鳶捧著湯婆子放在腰上暖著,悶聲道:“沒有吵架?!?/br> 淡月狐疑地看著她。 蘇輕鳶靜靜地躺著,許久才道:“淡月,如今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br> 她自己都不知道,淡月當然就更加不知道。 兩人各自悶悶地想了許久,淡月終于皺眉道:“你的心里呢?你從前不是一直說‘去留隨心、進退隨意’嗎?” 蘇輕鳶怔怔地看著她,許久才苦笑道:“那是從前……那時候我心里的事情少。如今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打算了。想他……當然是想他的,我做夢都盼著他待我跟從前一樣;可是他待我好了,我卻又不信他了。有時候看見他就生氣,吵一場罵一場之后心里反倒更不痛快……連我自己都知道我這性子反復無常令人生厭,他又焉能不厭倦呢?” 淡月怔怔地聽了許久,搖頭苦笑起來:“如今你確實挺反復無常的。” 蘇輕鳶白了她一眼:“你就不能說句好聽的哄哄我?” “不會?!钡抡\實地道。 蘇輕鳶一時倒無話可說。 過了好一會兒,淡月無聊地站了起來:“從你開始喜歡胡思亂想以后,咱們就沒有好日子過了?!?/br> 蘇輕鳶愣了半天:“你的意思是說,所有的麻煩都是我胡思亂想惹出來的?” 淡月攤了攤手:“我沒那么說。” 又聊不下去了。 關鍵時候,幸好落霞及時趕到,打破了殿中尷尬的氣氛:“娘娘,藥好了?!?/br> 蘇輕鳶伸手接了過來,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半點不帶猶豫的。 落霞見了,反倒有些唏噓:“人家喝藥總得叫一陣子苦,您倒好,比喝酒還痛快!” 蘇輕鳶扔下藥碗,淡淡道:“我若是也學人家叫苦,這一天豈不是要從早叫到晚?” 落霞咬了一下唇角,略一遲疑才道:“您可不能再生病了。余太醫說,照這樣下去,孩子即使能生下來,只怕也……” 蘇輕鳶的心頭劇烈地顫了一下。 落霞怕她亂想,忙又安撫道:“如今珍重些,還來得及的!您這會兒……還疼嗎?” 蘇輕鳶搖頭道:“好些了?!?/br> 落霞似乎松了一口氣:“余太醫說,萬幸回來得還算及時,這會兒若是下頭不發冷,應當便沒什么大事——您要不要吃點東西,先睡一覺?” 蘇輕鳶苦笑:“喝藥都喝飽了,還吃什么東西!” 落霞聽了,便同淡月一起退了出去。 在廊下,卻看到了匆匆而來的疏星。 落霞客氣地迎著:“你怎么回來了?是淑妃娘娘醒了么?” 疏星搖頭道:“還沒有。我聽說娘娘受了些驚嚇,就回來看看?!?/br> 落霞微笑道:“沒什么大礙,已經睡下了。等娘娘醒了,我們替你問候一聲就是了?!?/br> 疏星想了一想,笑道:“那就有勞了?!?/br> 淡月主動送疏星出去,見她的神色有些落寞,心里不免酸楚。 反倒是疏星笑著開解她:“你不用替我難過,娘娘派我去照料淑妃,也是信任我的意思。如今延禧宮有幾個小宮女還算懂事,等她們能獨當一面了,娘娘說不定就叫我回來了呢?!?/br> 淡月答應著,心里越發不是滋味。 跨出門檻之后,疏星又回過頭來,笑道:“對了,娘娘夜里睡不安穩,常常踢被子的。你們上夜的時候要多留心一些,千萬別叫她凍著了。” 淡月含淚應下,許久才道:“你放心,我一定勸娘娘盡早叫你回來。” 疏星笑著謝了,轉身下了臺階,卻沒有回延禧宮,而是折而向北,不知到哪里去了。 御書房后殿,陸離背著手站在一副地圖前,沉吟不語。 大司馬寧淵站在他的身后,拱手道:“西北邊防所需要的越冬糧草,前兩批都送過去了,第三批也已經在路上。如今鎮守西北的岳將軍有勇有謀,今年應當不會有太大變故。” 陸離轉過身來,指尖輕敲著桌案,沉吟道:“岳將軍這個人,朕見過他幾次,確實精明強干。只是……” 寧淵知道他的意思,立刻接道:“皇上放心,岳將軍雖然在蘇翊麾下歷練過兩年,但其人性情中直,不會與蘇翊那等狡詐小人為伍——何況如今皇上又納了他的侄女為嬪妃,利益相關,他更加不會為蘇翊所用。” 陸離緩緩地坐了下來,看著案頭的那幾摞冊子,苦笑道:“一個蘇翊就把兵部搞得烏煙瘴氣,也難怪兵部尚書這個差事推來讓去,那么久都沒有人肯擔當!” 寧淵正色道:“正是因為有蘇翊這樣的蛀蟲在,我輩更當盡心竭力,肅清不正之風!微臣剛才提到的林、粟二人已經倒向蘇翊,但更多的人目前尚在觀望,只要朝廷風氣正了,讓這些人忠心效力并非不可能!” 陸離點點頭,又憤然道:“只可惜目前兵部可用之人不多。在蘇家數百年的威名之下,一個個都成了軟腳蝦?!?/br> 寧淵心思微動,忽然笑道:“前幾日偶然與定國公世子攀談了一番,不料他小小年紀,在用兵之道上居然見識非凡,更難得的是少年心性,鋒芒畢露——兵部要激濁揚清,需要的正是這樣有沖勁的少年啊!皇上若是無處安排那位世子爺,不如讓他到兵部來走一走?” 陸離聽他說完,怔忡許久:“程昱確實是難得的文武全才。只是——罷了,定國公若是要找朕算賬,朕就說是你的主意!” 寧淵愣了一下,臉色有些難看:“皇上,這……” 陸離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程家數百年來以詩禮傳家,一向瞧不上那些只會使刀弄棒的武人。這一代的程昱偏偏對武事興味盎然,這件事本身已經夠讓定國公惱火了,如果再把程昱安排到兵部去…… 想到定國公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樣,陸離便覺得有些解氣。 定國公那個迂老頭子幾次觸到了陸離的逆鱗,陸離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如今暫時不能動他,讓他生一陣子悶氣也總是好的。 于是陸離很愉快地接受了寧淵的建議,叫人傳令給程昱,命他在家跪完祠堂之后便到兵部當差去。 寧淵退下去之后,段然便順著墻角蹭了過來:“嘿嘿,你坑完了我,又開始坑程耀之了?我說,你要坑人不能總可著兄弟坑啊!” 陸離連頭也沒抬,翻開一本奏折看了起來。 段然走到他對面盤腿坐下,笑道:“你想用程耀之把定國公府拉到兵部這邊來,主意倒是不錯,不過……恐怕有點以卵擊石吧?我可聽說了,這兩天那老狐貍又有些上躥下跳的!他兒媳婦不是去年死了嗎,他最近跟吏部尚書走得很近,據說好像有點要結親的意思……” “他休想!”陸離終于抬起了頭。 段然依舊賤兮兮地笑著:“你不答應,有什么辦法?就算你現在趕著給那位尚書小姐賜婚,人家也可以推說是早有了婚約,給你來一個當面抗旨拒婚——除非你自己要娶,才沒人敢說‘不’字!” 陸離皺眉想了很久,忽然把手邊的一方硯臺扔了下去:“你出點靠譜的主意行不行?總不能他蘇家看中了誰,我就把誰納進宮里來……治標不治本,無用!” 段然立刻接道:“你要治本,那就只有一個法子了——派人去把蘇清嘉殺了,蘇家從此絕后,老狐貍想必也就老實了!” 陸離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說最好把老狐貍殺了,一勞永逸?” “好主意啊!”段然撫掌大笑。 “好,你去?!标戨x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