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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滿床笏在線閱讀 - 第116節

第116節

    琉璃眼中淚光浮動,道:“儆兒是受了驚嚇,所以這幾個月都避著不肯去習武,只怕是因為聽見呼喝聲,看見兵器等等……會讓他想起那天的情形。”

    別人不知小皇帝如何,但畢竟知子莫若母。

    在演武殿外,聽鄭宰思跟高統領說“你又不是行刺”,已經提醒了琉璃。

    范垣皺眉道:“我也聽說皇上夜間時常驚醒,只不過他不肯看太醫,只說無事,我便沒有在意。”

    琉璃道:“你知道他雖年紀小,卻性子倔強,雖然受了驚嚇,卻哪里肯說,必然是怕給你知道了后你會覺著他膽小,所以一直都瞞著不提。”

    范垣嘆了口氣:“是我疏忽了。”

    行刺之事發生后,范垣重傷,又加上琉璃也出事,兩個人對于朱儆自然就有些疏忽了。畢竟有驚無險,朱儆并未受傷,所以大家也都沒有十分在意。

    卻哪里知道,畢竟那是嬌養宮中的小皇帝第一次看見血rou橫飛的場面,他的身體雖好好的,精神卻受到重創。

    假如琉璃還在宮中,不管如何,當然會第一時間安撫兒子,可琉璃非但不在宮里,當時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

    直到今日,在琉璃去后,朱儆鼓足勇氣前去演武殿,誰知幾乎又陷入遇刺當日的驚恐之中無法自拔。

    琉璃本擔心范垣會有異議,誰知在聽了她所說之后,范垣只道:“既然如此,那今晚上你就留下罷了,只不過,記得不要亂走動,不可有半點閃失。”

    見他答應的這樣痛快,琉璃不禁喜歡:“師兄,你可真是善解人意,多謝你。”

    范垣道:“謝我什么?”

    琉璃對上他的鳳眸,一笑轉身。

    才要走,卻又回過身來,她踮起腳尖,雙手扶著范垣的肩,揚首在他的唇上輕輕地親了口。

    等范垣回過神來,她早已經翩若驚鴻地提著裙子去了。

    ***

    而就在范垣同琉璃說話的時候,景泰殿中,鄭氏夫人望著榻上的朱儆:“皇上今兒到底是怎么了?”

    朱儆先前已經醒了過來,卻仍是不肯承認自己是受了驚嚇。

    陳沖解圍道:“太醫說是略有點驚風罷了,不是大礙。”

    鄭氏道:“先前還好好的,怎么一轉眼就變得這樣了。”

    突然看見朱儆身邊還擱著那只琉璃親手做的布老虎,鄭氏看了看,皺眉道:“皇上怎么把這種東西放在身邊?”

    朱儆歪頭看了一眼:“朕喜歡這個。”

    鄭氏道:“皇上也大了,怎么好再玩這些小孩子的東西?豈不知玩物喪志?且皇上原本還好好的,自得了這個,就發了驚風,外頭的東西畢竟有些不大干凈,不如扔了了事。”

    朱儆驚愕,叫道:“不成。”

    鄭氏慈和地看著朱儆:“皇上又任性了,先前還叫首輔夫人留宿宮中,若是傳出去,必然又有許多閑話了,這宮里其實別的什么人能住的?叫先皇太后在天之靈會怎么想?”

    朱儆垂了眼皮,呆呆地望著那只丑丑的小老虎。

    鄭氏又道:“皇上跟大臣的家眷親和,倒也是好的。只不過凡事也該有個度,做什么都不能逾矩過度,皇上覺著呢?”

    因見朱儆不答,鄭氏便道:“這個東西,不該是宮里有的東西,就先扔了吧。”鄭氏說著,舉手要拿朱儆手上的布老虎。

    就在她的手指碰到布老虎的瞬間,朱儆道:“這個不能扔。”

    鄭氏一愣:“皇上……”

    朱儆又道:“朕說,這個不能扔。”

    鄭氏臉色微變,連旁邊的陳沖都有些驚疑。

    朱儆抓緊那布老虎,轉頭看向鄭氏:“就像是夫人所說,朕已經長大了,該如何的待人接物,我自然也知道。夫人說這個不該是宮里的東西,要扔出去,其實,夫人早也該不是宮里的人。”

    鄭氏聽了這句,陡然起身:“你!”

    朱儆道:“我不想對您不敬,早先母后在的時候,最常教導我的,就是對長輩們要敬重,那是因為母后一向慈仁,向來都將心比心的,覺著別人也跟她一樣,都是極好的心腸。”

    鄭氏眉頭皺起,望著朱儆。

    小皇帝仰頭直視鄭氏雙眼:“但是我卻知道,人跟人是不一樣的。就像當年夫人還是皇后的時候,曾想認我在膝下……我想,假如那會兒夫人跟母后身份互換,她絕對做不出搶別人兒子的事。”

    此時此刻,鄭氏已經臉無血色:“你、你說的什么!”

    “我說的是實話,”朱儆緩緩地吐了口氣,“夫人,不必再教我做什么。外頭的事,有少傅教我,至于宮里,該給我的,母后已經全給了我。”

    他看向手中拿著的布老虎,老虎睜大炯炯有神的眼睛,額頭的王字是用黑色絲線繡出來的,格外精神。

    無視鄭氏鐵青的臉色,朱儆笑了笑:“也絕沒有人能取代母后,絕沒有。”

    第92章 看燈

    等琉璃回到殿內的時候,鄭氏已經不在。

    陳沖向著她悄悄擺了擺手,琉璃走到床邊,見朱儆仿佛睡著了,枕頭旁邊還放著那個布老虎,朱儆的頭微微地歪著,臉頰蹭在那布老虎的頭上,相依相偎一樣。

    琉璃抿嘴一笑,問陳沖道:“皇上睡了多久了?”

    陳沖道:“才睡了半刻鐘。”

    琉璃點點頭,走到跟前兒又細看了會兒,見朱儆睡容恬靜,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心里十分喜歡,恨不得上前抱住,只好按捺著,小心地給朱儆掖了掖被角。

    陳沖看她不言不語地只管望著朱儆,便小聲說道:“皇上已經安睡了,夫人不如也回去安歇。”

    琉璃應了聲,又看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欲走。

    正轉身時候,朱儆卻突然動了動,口中不安地喃喃叫道:“護駕,護駕!”小手亂抓。

    琉璃想也不想,忙又輕輕地握住朱儆的小手,一手攏著朱儆的小臉,溫柔安撫。

    如此一來,朱儆才又安靜下來。

    這天直到半夜,朱儆總算安睡過去,琉璃也早困倦不堪,伏在榻邊朦朦朧朧地睡著了。

    子時已經過了,殿內雖有爐火,卻仍是寒津津地,陳沖已叫宮女拿了一襲毛大氅來給琉璃披在身上,但卻擋不住那浸浸寒意。

    陳沖掂掇半晌,終于悄無聲息地靠近過來,俯身低聲喚道:“夫人,夫人?”

    琉璃睜開眼睛,懵懂不知何事,陳沖笑說:“皇上安睡了,夫人也回去睡吧,下半夜越發涼了,夫人的身子也是極要緊的。”

    琉璃回頭看看朱儆,果然見他睡得沉了,鼻息沉穩,她雖然困累,可看了這孩子睡著的模樣,卻竟一眼也舍不得挪開,更加不忍離去了,只顧細細打量。

    陳沖明白她的心意,又陪笑道:“夫人養足了精神,明兒也才好陪皇上呀,不然累乏的很了,明兒犯困是小事,若是勞累病了的話,皇上也該不安了,連首輔大人也要擔心的。”

    琉璃聽了這幾句勸,都在心坎上,于是便聽了他的話,起身去偏殿歇息了。

    ***

    次日琉璃睡醒的時候,朱儆已經早朝完了,正在御書房里跟幾個內閣輔臣議事。

    琉璃洗漱完了,又先吃了早膳,心里惦記著朱儆,便出了寢殿,沿著廊下而行,眼見著昔日的亭臺樓閣,且走且看,不覺走的遠了。

    正想要沿路回去,卻見前方有幾個小太監魚貫而來,看打扮像是低級粗使的。

    琉璃不以為意,誰知正轉身間,瞧見其中一個眼熟,她回頭看了一眼,問身邊跟隨的小太監道:“那個……不是先前跟著皇上身邊的嗎?”

    此刻陪著琉璃的,是陳沖的心腹宦官,最是伶俐不過的,忙道:“夫人眼力真好,他之前的確是跟在皇上身邊的,叫趙添的。”

    琉璃立刻也想起來,之前朱儆曾念叨過,那圓兒二號還是趙添給他找來的呢。

    琉璃忙問:“他怎么反倒降了,是做錯了什么?”

    那小宦官道:“奴婢們也不清楚,只依稀聽著像是之前有一件事做差了,才去了庫房的。”

    這會兒那一隊內侍也走了過來,正經過的時候,趙添看了琉璃一眼,眼中透出些驚喜之色,動了動嘴唇,卻終究不敢出聲,只又低下頭跟著眾人去了。

    琉璃不明所以,見這小宦官也說不上什么來,就也沒有繼續問。

    于是往回而行,正走間,那小宦官道:“咦,是太妃娘娘。”

    琉璃抬頭看時,果然見是嚴雪,身后跟著幾個宮女跟嬤嬤,緩步走了過來。琉璃本也惦記著她的傷,如今見她舉止如常,自然是大好了。

    兩下相見,琉璃行了禮,嚴雪說道:“范夫人好悠閑自在啊。”

    琉璃見了鄭氏,心里還有些隱隱地不安,但是對嚴雪的印象向來很好,又知道她生性冷淡,如今聽她口吻淡淡的,琉璃卻不以為意,只說道:“一向不曾見著,娘娘可大安了?”

    嚴雪道:“勞你記掛,還死不了。”

    琉璃聽她毫不避忌,不禁微微一笑。

    不料嚴雪瞧著她的淺笑,頓時皺眉:“你笑什么?”

    這若是在以前,琉璃一定要勸她不要總是“死呀活的”,但如今身份不同了,倒是不好再說的那樣親昵。

    琉璃便笑回道:“太妃實在是詼諧,很愛說笑。”

    嚴雪冷然不為所動,道:“原來我是說笑么?我怎么不知道。”

    琉璃聽她語氣很不對,便不做聲了。

    嚴雪瞥她一眼,往旁邊走開了兩步,她身后那些宮人卻并沒有挪步,只等在原地。

    嚴雪回頭看了琉璃一眼,琉璃會意,便也跟著走了過去。嚴雪才問道:“先前皇上在宮外遇刺,聽說范大人傷的不輕,連夫人你也……如今已經好了么?”

    琉璃見她突然說起這個來,便道:“菩薩庇佑,已經都好了。”

    嚴雪盯著她,眨了眨眼,突然問:“我聽說少傅傷的很重,現在沒妨礙了?”

    琉璃道:“是,傷都愈合了。”

    嚴雪問道:“他的傷在哪里?”

    “是……是在肩頭的地方。”

    嚴雪已經聽出琉璃的口吻有些遲疑,便冷笑道:“怎么夫人好像拿不準似的,難道你沒見過?”

    琉璃低頭。嚴雪詫異:“真的沒有見過?”

    琉璃才說道:“是,四爺不叫我看。”

    嚴雪蹙眉瞪著她,過了半晌才道:“原來如此,是他用心良苦啊。”

    說了這句,臉上又掠過些嫌惡的表情:“你果然是他心尖兒上的人,他的傷必然很重,所以不肯讓你過目,免得你受了驚嚇罷了。”

    琉璃自然明白范垣的確是這個用意,可是嚴雪居然只聽了一句就能猜出來,倒是讓她覺著意外。

    可是這語氣,倒像是……

    琉璃怔怔地看著嚴雪,心里突然想起之前鄭宰思跟她提的:說范垣跟嚴雪早就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