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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金陵夜在線閱讀 - 第73節

第73節

    “司令剛回來,還是先回去歇息吧。”良沁聲音很輕,她的面龐仍是溫婉的,并無絲毫的哀愁與怨恨,她就站在那里,卻讓謝承東覺得她離自己那般遙遠。

    謝承東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在生我的氣?”

    良沁搖了搖頭。

    “你怨我?怨我讓自貞懷了孩子?”謝承東黑眸灼灼,一眨不眨的盯著良沁的眼睛。

    良沁心底一酸,只覺得眼眶涌來一股溫熱,她仍是搖頭,很輕聲的說了一句;“我不敢怨司令。”

    “沁兒....”謝承東攬住她的肩頭,良沁卻是掙脫了他的手腕,向后退了兩步,她的眼瞳清亮,看著面前的謝承東,終是鼓起勇氣,道;“還請司令體恤,讓我陪母親歸鄉。”

    “你還想走?”謝承東大步上前,攬住了她的身子,他的眼瞳漆黑,閃爍著痛楚,悔恨,憤怒,驚慌種種神色。

    “司令,齊夫人不會想看見我.....”

    “你管她做什么?”謝承東幾乎是低吼,他緊緊攥著良沁的身子,似是自己一松手,她就會從自己身邊消失般,他狠狠的看著良沁,啞聲道;“是,先前這些日子我是縱著她,倒不是她為我擋了那一槍,而是你。”

    良沁心中微震,茫然的看著看著謝承東。

    “不論是那對清倌人,還是自貞,我由著她們,寵著她們,不過是希望你....”

    謝承東說到這里,卻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良沁的身子輕顫著,避開了謝承東的視線。

    謝承東卻是轉過她的臉龐,重新讓她看向自己。

    “梁建成看你一眼,我都恨不得殺了他,可是沁兒,”說到這里,謝承東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嘆了口氣,囈語般的開口;“你為什么,就不能為我吃一次醋?”

    聽他提起梁建成的名字,良沁心中酸苦,她掙了掙身子,卻被謝承東抱得更緊,“在北麓,我看著你抱著他,我當時是氣瘋了,要不是邵平攔著我,我也許,會把槍里的子彈全打在他身上。”

    “謝承東.....”良沁眼瞳中蓄滿了淚水,梁建成慘死的那一幕闖入腦海,只讓她手足發麻,就連聲音都是顫抖;“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是他救了我....他為我沒了性命,你卻還要補上那兩槍.....”

    “是,我補上了那兩槍。”謝承東點了點頭,繼續道;“沁兒,我真不懂你。”

    “就算之前是你們傅家虧欠了他,可他殺了你父親,殺了你兄弟,殺了你侄兒,他死了,你何至于這樣難過?”謝承東眉心緊擰,太陽xue處“突突”跳著,幾乎是頭疼欲裂。

    良沁心中大慟,她移開了目光,剛好對上了鏡子,鏡中,她的臉色如雪,眉宇間滿是蒼白與憔悴,仿佛一支羸弱的白梅,隨時于風中飄散。

    “不論你愛他也好,恨他也罷,梁建成終究是死了,”謝承東捧上她的面龐,與她繼續說道。

    良沁眸心一顫,她怔怔的看著謝承東,看著謝承東眼中有無奈與痛苦劃過,“安兒還不到兩歲,你難道就真的忍心,把他丟給良瀾?”

    想到兒子,良沁的淚水終是決堤。

    謝承東為她將那些guntang的淚水拭去,他目光幽深,緩緩開口;“沁兒,留下來。”

    “自貞的事,是我對不住你,我沒想到....”謝承東本想說沒想到她會懷孕,可事已至此,說什么都是無用。

    “就算是看在安兒的份上,不要走。”謝承東聲音低沉,蘊著深深的愧意與悔意,他知道,安兒,是良沁心中最為柔軟的一處地方。

    南院。

    秋霞走進時,齊自貞正在用著夜宵,秋霞不敢打擾她進補,直到齊自貞吃完,仆婦將碗筷撤走,秋霞才敢走近,齊自貞睨了她一眼,看著她的表情,已是能猜出來,只問;“司令又去后院了?”

    “是,夫人。”

    “傅良沁留他過夜了嗎?”

    “沒有,司令只是去看了看孩子,不曾在那里過夜,而是去了書房。”

    齊自貞聽著,唇角便是扯出一股冷笑,“這個傅良沁,難不成是要立貞潔牌坊?”

    “夫人,這樣也好,且由著她和司令鬧去,遲早有一天,她會把司令鬧煩了,到時候,司令總會想著夫人的好。”

    “行了,你不必安慰我。”齊自貞聲音淡漠。

    “夫人別多想,省的傷著胎氣。”秋霞聲音恭敬,帶著討好的味道。

    “讓你辦的事,怎樣了?”齊自貞坐直了身子,示意秋霞靠近些。

    秋霞心里有數,亦是壓低了聲音,蹲在齊自貞面前,用只有主仆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開口;“夫人放心,我已經讓人去辦了,這兩天就會有眉目。”

    齊自貞蹙了蹙眉,“人還沒找到?”

    秋霞面有難色,“夫人,顧老爺,顧少爺,顧美蘭都已經死了,顧夫人也是瘋了,整個顧家單單剩下顧美華一人,想來她也是有所顧忌,不敢露面。”

    “讓人接著去找,務必要把人給我找到。”齊自貞壓低了聲音,頓了頓,又道;“記住,這事一定要做的仔細,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夫人放心,我理會得。”

    清晨,北陽站。

    “沁兒,如今安兒還太小,等他在長大些,你就帶著他去江南,在善橋住上一陣子。”

    六姨太和女兒并排走著,幾個丫鬟和仆人遙遙跟著,行李早已讓人送上了專列,六姨太今日啟程,從江北返回江南。

    謝承東贈下大量錢財珍寶,并派了一支親兵護送,足以讓六姨太榮歸故里。

    良沁陪在母親身邊,看著母親兩鬢的白發,不免眼眶發酸,發脹。

    “娘,回了老家,就給我捎信。若是在老家有什么不習慣的,或是你想安兒了,想我了,您就發電報和我說,我讓人去善橋接您。”

    “好好好,”六姨太不愿女兒難過,連連答應,“沁兒,娘就回老家過些日子,你和安兒都在北陽,娘總還是要回來的。”

    說完,六姨太停下步子,握住了女兒的手,囑咐道;“聽娘的話,旁的,咱們就別想了。既然司令不許你走,那你就就留下,女人這輩子,只要生了孩子,過得就全是孩子的日子,你有安兒在身邊,好好的站看他長大,等他長大成人,你也就熬出頭了。”

    “娘放心,女兒明白。”良沁聲音很輕,她將母親送上了火車,細細為母親將行李安排好,方才下車。

    待列車開動,良沁仍是站在站臺上,直到列車遠行,變成一個黑點,她還是站在那里,沒有動一下身子。

    日子進了八月。

    謝承東自一統全國軍閥后,比起之前更是忙碌,軍政上的事時常纏著他連喝水的功夫也沒有,往來會議更是冗長而繁瑣,一個月下來,即使謝承東身在江北,除卻身在各地的時間,留在官邸里的日子,最多也不過八九天。

    直到這一日,因著謝承東一統全國后,還不曾慶賀過,加上國務總理與東北的馮將軍俱是發來賀電催促,待軍政上的事稍稍忙了,謝承東便讓良瀾安排,在官邸里大宴賓客,以示慶賀。

    因著有了上次在總理府遇刺的事兒,這一次的宴會便是十分嚴謹,侍從們盡數放了出去,官邸里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往來賓客俱是經過嚴密的搜查,確認身上不曾帶有任何武器,才得以進入官邸。

    主樓里早已裝扮的姹紫嫣紅,傅良瀾與齊自貞俱是身著盛裝,唯有良沁,以孩子還小為由,不曾出席這一場盛宴。

    后院中。

    這幾日,許是天氣炎熱的緣故,安兒總是有些不安穩,孩子還小,良沁也不敢用冰,怕孩子著涼,每日里便是與乳母輪換著給孩子扇扇子,安兒一歲多,正是頑皮的時候,時常瘋玩出一身大汗,良沁沒法子,只能時常給孩子沐浴更衣,即使這樣精心呵護,孩子卻還是出了事。

    起先,安兒只是食欲不振,不想吃飯,良沁以為是天氣太過炎熱,孩子有些厭食,便親自給孩子做了酸梅湯解暑,豈料安兒喝下后,沒過多久便是吐了出來,這下子良沁慌了神,在摸孩子的腦袋,竟是起了燒。

    官邸里因著盛宴的緣故,戒嚴的厲害,主樓那邊更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若是換了別的事,良沁不論如何都不會去在這節骨眼去煩擾傅良瀾和謝承東,可眼下孩子生病,自是什么也顧不得了,她心知讓阿秀和母去喊人怕是沒什么用處,只得自己親自出面,讓人去請醫生。

    她將孩子托給阿秀和乳母照顧,自己則是匆匆離開了后院,向著主樓走去。

    剛進中院,就見院子里密密麻麻,站滿了戎裝侍從,即便是酷暑的天,每個人也還是站的跟釘子似得,一動不動。

    看見良沁過來,立時有人通知了長官,那長官回過頭,不是旁人,竟是賀連愷。

    瞧著良沁一臉的失魂落魄,賀連愷連忙走了過來,“夫人,出什么事了?”

    “安兒生病了,”良沁眼瞳噙著淚水,看見賀連愷,便是如同看見救星,“賀長官,勞煩您去主樓,和jiejie說一聲,趕緊兒給安兒請個大夫。”

    “夫人別著急,這事耽誤不得,您先回去,屬下這就去請大夫。”

    ☆、143章 奎寧

    “多謝賀長官。”良沁心中記掛著兒子,并沒有多待,便是匆匆回到了后院,安兒的情形仍不見好,只讓乳娘抱著,倒也不哭,小臉燒的通紅,耷拉著眼皮,沒有一點兒精神。

    眼見著孩子受苦,良沁的心揪成了一團,她從乳娘手中抱過孩子,探上兒子的額頭,仍是燒的guntang。

    “安兒,安兒?”良沁喊著孩子的名字,安兒卻是沉沉睡著,不時在睡夢中打驚,只看得良沁心驚rou跳,恨不得能將孩子身上的病痛,百倍千倍的轉在自己身上。

    賀連愷辦事利索,未過多久,便是請來了大夫,匆匆趕到了后院。

    良沁看見大夫,如同見著了救星,她將孩子的情形細細和大夫說了,大夫先是看了看孩子的口鼻,眼睛,繼而搭上了孩子的脈搏,良沁不敢再出聲,生怕打擾,只在一旁滿是憂急的看著大夫的臉色,眼見著大夫的神色越來越凝重,良沁的心也是一分分的沉了下去。

    “大夫,安兒怎么樣?”

    見大夫松開了孩子的細腕,良沁趕忙問道。

    “夫人,小少爺舌苔薄白,面赤嘔吐,是邪郁少陽之癥狀,怕是....染上了瘧疾。”

    “瘧疾?”良沁大震,“安兒這些日子一直待在后院,和我在一起,怎么會染上瘧疾?”

    “夫人,夏天蚊蟲肆虐,再加上小少爺年紀又小,偶有不慎,便容易染上此病,夫人先別著急,待老朽開個方子,讓小少爺服下,再讓乳娘精心照顧著,應該不會有大礙。”

    “有勞大夫。”良沁連忙道謝,讓阿秀陪著大夫去抓藥,自己則是守在病兒身邊,眼見著孩子時冷時熱,兢兢戰戰的樣子,便是忍不住掉下淚來。

    “夫人,”賀連愷并未離開,此時見良沁守著孩子掉淚,心中只是不忍。

    聽到賀連愷的聲音,良沁回過神來,才發覺他一直沒走,她拭去淚水,起身與賀連愷道謝;“今天的事,有勞賀長官了。”

    “這是屬下分內的事,夫人不必客氣。”賀連愷看著良沁的眼睛,繼續道;“夫人,十七世紀時,康熙爺也曾得過瘧疾,宮里的御醫束手無策,后被法國的傳教士所治好,當時,法國的傳教士給康熙爺吃了一種藥,叫做金雞納霜,又名奎寧。”

    “奎寧?”良沁默念著這兩個詞,問賀連愷;“這是西藥?”

    “是,”賀連愷點了點頭,“奎寧是一種抗瘧藥,可治惡性瘧。也可用于治療間日瘧。”

    良沁雖素來聽聞賀連愷是江北軍中的大才,天文地理,機械化工,無一不精,是個難得的文武全才,可卻從不知曉,他對西藥竟也這般精通,

    “夫人,并非我不信中醫,少爺太小,中藥口苦,只怕少爺難以喝下,再有,對這種傳染疾病,中藥的藥效往往太過緩慢,反倒是西藥能夠藥到病除。”

    良沁看著孩子昏睡的小臉,她心里明白,賀連愷說的不假,中藥湯汁奇苦,大人尚且難以吞咽,何況這么小的孩子,若是沒戒奶的時候,還可以讓乳母喝下,再用乳汁去喂孩子,可安兒已經戒了奶,再讓乳娘喝藥,已是行不通的。

    “夫人,屬下剛才已經命人去了主樓,將少爺的病情告訴了司令,等司令待會趕來,您和司令商議一下,看到底是用中藥,還是西藥。”賀連愷心知,即使安兒是良沁的兒子,可這件事良沁也是無法做主,還是要讓謝承東與傅良瀾拿主意,感慨之余,賀連愷心中嘆了口氣,只余一股悵然。

    如賀連愷所說,謝承東得知孩子生病后,當即從宴會中離席,撇下一屋子的來賓,匆匆趕到了后院,傅良瀾聽說安兒生病,心里也是牽掛,可謝承東走后,她自是要留下來應酬,總不能太過失禮,她命全珍去了后院打探孩子的病情,自己則是留下,招待賓客。

    謝承東剛進屋,就見良沁守在孩子的床前,看著孩子落淚,他大步上前,撫上了兒子的額頭,頓覺一陣guntang,他不忍見良沁如此,只是安慰了兩句,便沖著仆人道;“大夫去哪了?”

    “去給安兒抓藥了。”良沁聲音有些沙啞,她抬起頭,看了賀連愷一眼,見賀連愷站在門口,低垂著眼睛,她念起他的話,只與謝承東開口;“賀長官說,有一種叫做奎寧的西藥,對安兒的病十分有效果。”

    “奎寧?”謝承東默念著這兩個字,“洋鬼子的東西?”

    “是,但賀長官說,這種藥專治瘧疾,可以治好安兒。”

    謝承東聞言,向著賀連愷看去,賀連愷上前兩步,與謝承東道;“司令,少爺太小,屬下恐怕他喝不下中藥,既然西醫善治此病,不妨請西醫進府一試。”

    謝承東看著兒子不時打著寒戰,心里也是心疼,他打了這么多年的仗,曉得瘧疾的厲害,之前他率軍攻打滇南時,南方瘴氣重,士兵中也多有“打擺子(瘧疾的俗稱)”者,時冷時熱,苦不堪言,隨行的軍醫多用古方救治,療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