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蘇錦樓抱著蘇環, 與蘇順安面對面坐著,聽著蘇老爹將事情原委緩緩道來。 嚴氏死的不光彩,聲名狼籍, 名聲盡毀, 嚴家因為嚴氏一人臭名遠揚, 嚴明珠逝去,除了嚴明珠的哥哥和父母真心傷懷,嚴家的媳婦都在私底下拍手稱快, 就連孩子們也難掩喜色。 小孩子遮不住心思,在嚴明珠的葬禮上難免就帶出了些歡喜之意,被嚴家男人看見當場一陣打罵,孩子心思敏感,這些時日因著嚴明珠家里是雞犬不寧, 現在嚴明珠死了, 還要因為一個死人讓自己挨批挨打,實在是可恨至極。 出殯有一個很重要的流程就是在起棺時摔盆, 摔盆就是把靈前祭奠燒紙所用的瓦盆摔碎,這個盆叫作喪盆子,此盆直徑四寸左右, 深一寸有余, 正中有一圓孔,瓦盆一摔, 杠夫起杠,正式出殯, 送葬隊伍隨行。 在民間習俗里,這個盆代表著死者的鍋,到了陰間那頭繼續用鍋開火生活,方術中也有一說法,說是這盆是死者用來收家人燒送的陰錢寒衣等物件。 摔盆的人也有講究,一般而言是死者的長子或長孫,如果無兒無孫就由同姓親族中血緣最近的堂侄子摔,且堂侄子必須是未婚,若其已婚,則由未婚親族堂侄摔。 摔者謂之“孝子”,按例可以承繼死者的大部份家產,繼承遺產的同時要盡做別人“兒子”的義務,無子無侄不屬善終,不摔,即所謂的無人送終。 嚴明珠的喪盆子無人愿摔,她如喪家之狗一般被譚家趕了出來,別說什么金銀珠寶,華服擺件,就連一根木簪子都沒能帶出來,身上穿的也是粗布麻衣,故而她是沒有財產的,沒有財產,又頂著這么一個名聲,誰也不愿上趕子去當她的“兒子”。 嚴知敬想從孫輩中挑選一個孩子給嚴明珠摔盆,然而叫這個不愿叫那個也不同意,孩子們個個互相推諉,兒媳婦也在一旁默默不言,對于嚴明珠,除了討厭甚至于憎恨以外再無其他感情,孩子們寧愿挨打也不愿屈于長輩的威嚴而妥協,何況法不責眾,嚴知敬作為祖父,再心疼嚴明珠也不能因著一個死人把孫子都給打殘了。 可沒人摔盆就意味著無人給嚴明珠送終,嚴明珠死后只能孤零零的呆在地底下,無后嗣香火供奉,不得善終。 正是左右為難之際,蘇順安帶著蘇環到了,本來蘇順安算好了時辰,打算在嚴明珠下葬之后讓蘇環在其墳前磕個頭以全生養之恩,人死為大,即便嚴明珠的過往再怎么不堪,她到底生下了蘇環,這個頭應該磕,誰知因為無人愿意給嚴明珠摔盆,耽誤了嚴明珠下葬的時辰,直到現在都沒能起棺。 嚴知敬一見著蘇環,立馬眼前一亮,“蘇環,你來的正好,快來給你母親摔盆。”他差點忘了,明珠是有親生兒子的,由親生兒子給明珠送終,這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蘇環抿了抿嘴,嘴角形成的弧度透著一絲倔強,若不是爺爺和奶奶都勸他,讓他給這個未曾謀面的母親磕個頭以全孝義,他是怎么也不會主動登嚴家的門的。 如今,便宜外祖父竟然讓他給從未盡過半點母親責任的嚴明珠送終,真是太可笑了,他憑什么要摔盆?就憑身體里的這點血脈嗎?若是可以,他真的很想將身體里屬于嚴家的血換的干干凈凈。 夫子說過,父慈子孝,父親慈愛子女孝順,這個道理放在現在也是一樣,她嚴明珠只負責生不負責養,嚴家更是從未關心過自己,更甚至對自己是鄙夷不屑的,他可還記得當初嚴沛謾罵的那些話呢,這樣的外祖父,這樣的母親,他為什么去盡孝?值得嗎?配嗎? 嚴知敬唬著一張臉,眼帶痛惜,“怎么?你是明珠的兒子,為她摔盆天經地義,你不愿就是不孝,難不成蘇錦樓就是這么教導孩子的?堂堂秀才公竟然也不知孝道為何物嗎?” 蘇環可以忍受嚴知敬對于自己的責備,但卻無法容忍他把臟水潑向自己的父親。 “我的父親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孝順的人是爺爺奶奶,與你家又有何干系?難不成您忘了,我們蘇家與你家已經毫無干系,我也與你家在里正的公證下正式斷親?如果您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我不介意把當初所寫的斷親文書拿出來給你一觀。”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子,”嚴知敬一心想為女兒找個送終的人,蘇環的這一頓搶白讓他頗為惱羞成怒,“不管如何,你是我家明珠所生,這是誰也無法更改的事實,今天即便你不愿意我也得壓著你摔盆。” “嚴知敬,你真當我蘇家無人了嗎?”蘇順安把蘇環擋在身后,此時他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不帶著酯兒來嚴家了,什么生恩,什么孝義,都不如自家孫子重要。 “嚴知敬,今天我帶孩子過來只想在嚴氏墳前磕個頭,其他事情都是你嚴家的家事,你無法下狠手逼迫你家孫輩為嚴氏摔盆,就來欺負我家孩子,還擺什么長輩的架子,你算個什么東西?敢在我面前狂!” “你!”嚴知敬氣的臉色漲紅,他伸手直指蘇順安,連連說道,“好!好!好!我道蘇環不過一個小小稚兒,為何有底氣頂撞于我,原來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蘇順安嗤笑一聲,嘲諷的說道,“你嚴知敬竟然有臉跟我提上梁不正下梁歪?嚴氏當年私奔出逃,你嚴家仗著人多打上我蘇家的門,逼迫我家三郎主動寫下和離書,而今嚴氏不守婦道被譚家趕出家門,也只有你這個老糊涂把嚴氏當個寶,你好好打聽打聽,嚴家的名聲都快臭大街了,這一切都是因為嚴氏,也是因為你這個當父親的教女不善所造成的。” 若是以往嚴知敬礙于蘇錦樓秀才的功名肯定不會主動招惹蘇家,然而此時此刻,他一心想要讓膝下唯一的女兒走的安穩,希望她能享后代香火,故而他孤注一擲,鐵了心的扒著蘇環,打算讓其摔盆。 “不管你蘇家認與不認,蘇環是明珠親生的,子為母摔盆,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蘇順安把蘇環遮擋的嚴嚴實實,堅決不讓蘇環說話,有些話并不適合孩子來說,尤其是在如今這樣的場合,蘇環作為晚輩最是吃虧。 “嚴知敬,我只問你,若是酯兒為其母摔盆,那么嚴氏算是你家的人還是我蘇家之人?” 嚴知敬據理力爭的表情突然卡殼了,若是蘇環為明珠摔盆,意味著蘇環為母送終,按理說明珠該是入蘇家祖墳,牌位也得供在蘇家,可是當年蘇錦樓與明珠已經和離,后來還在里正的見證下寫了斷親文書,這意味著明珠與蘇家無半點干系,一個陌生人當然是不能進蘇家祖墳的。 “看來你是想通了,”蘇順安的這句話讓嚴知敬啞口無言,使其再也不能拿血緣逼迫蘇環摔盆,最終嚴知敬無法,直接點名挑選了嚴沛為嚴氏摔盆,又從私產里拿出了五十兩銀子安撫嚴沛之母孫氏,這才平息了風波,讓嚴明珠順順當當的下葬。 蘇環跟著蘇順安全程圍觀,只在下葬結束后,實實在在的對著嚴明珠的墳墓磕了一個響頭。 一路上他并未有什么異樣,但心里肯定會有些失落心酸,當他回家看見日思夜想的父親之時,不知怎的鼻下一酸,滿腹委屈無限放大,他迫不及待的沖進蘇錦樓的懷抱尋求安慰。 盡管爺爺奶奶待他和藹可親,伯伯嬸嬸對他疼愛有佳,但都抵不過父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此時,明明一開始覺得自己能夠承受的委屈,見到父親的這一刻,他只想傾訴,還想告狀,讓父親幫他出氣。 蘇錦樓聽完事情原委,面上不動聲色,心中怒火滔天,他常年在外本就愧對這個孩子,若是在孩子受委屈時不能挺身而出為其做主,還算什么父親? 嚴知敬拿捏著所謂的孝道大義欺負一個孩子,也不閑臊得慌,真不愧是能教養出嚴明珠那般女子的人,既然如此,那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蘇錦樓摸了摸蘇環的后腦勺,“兒子,爹給你出氣去!” 說罷便把蘇環交給劉氏,轉身拿了斷親文書去了里正家里,說明來意后,蘇行之陪著蘇錦樓一同來到了上溪村嚴成庵家,嚴成庵已經知道了嚴明珠葬禮上的風波。 此時一見到蘇行之登門拜訪就料到來者不善,再一瞧蘇行之身旁的人,他的心里頓時咯噔了一下,怎么會是蘇錦樓?他不是在府城讀書未歸嗎?什么時候回來的? 嚴成庵寧愿和蘇行之扯皮扯個一天一夜,也不愿直接面對蘇錦樓這小子,當初因其父受傷,蘇錦樓那時還是白身,就將自己堵得心口生疼,如今這小子成了秀才,身價地位并不比自己這個里正低,甚至隱隱有碾壓之勢,如今上門肯定是為蘇環討債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嚴里正,”蘇錦樓行拱手禮,態度十分溫和,絲毫沒有高人一等的傲慢,他單刀直入,直接表明來意,“此次前來是想讓嚴里正陪我去一趟嚴知敬嚴老爺子家。” 嚴成庵硬著頭皮說道,“我也知道秀才公的來意,但今天是嚴明珠的出殯之日,嚴二家里還有賓客在呢,要不改天再去。” 蘇錦樓漫不經心的笑了,“里正說笑了,為孩子討公道宜早不宜遲,哪有什么選日子之說?您放心,君子動口不動手,我只是去說理又不會動粗,惹不出什么大風波的。”就是要趁著賓客都在才去討說法,人不多他還得想法子引人關注呢。 嚴成庵見蘇錦樓態度堅定,心知對方心意已決沒法更改,又瞧了瞧一旁的蘇行之,只見蘇行之正面無表情的對著桌案一角發著呆,對于自己的窘境全然無視,嚴成庵默默地憋氣,這老小子,好歹說句話啊。 眼見蘇錦樓鐵了心的要去為蘇環討公道,嚴成庵無法,最終和蘇行之以及蘇錦樓一道趕去嚴知敬家,蘇錦樓并未踏入嚴家大門,只在嚴家門前就停下了腳步。 “秀才公,怎么不走了?”難不成蘇錦樓突然改變主意了。 “對于嚴家而言我只是個陌生人,我不請自來又未下拜帖,若是貿然登門實在是有失禮數,故而還是不要踏入嚴家大門為好。” 青天白日,蘇錦樓三人堵在嚴家門口,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有人進去通知主家,嚴知敬攜家人主動出來相迎。 “嚴某不知兩位里正登門,未曾遠迎實在抱歉,還請二位里面坐。” 嚴知敬又看了看蘇錦樓,心里百感交集,復雜難辨,這個秀才公原本應該是嚴家的驕傲,可一想到今日蘇環拒不為其母摔盆,嚴知敬對蘇錦樓的感官一下子降到了谷底,孩子不懂事肯定是大人教的不好,蘇錦樓這個當爹的連孝義廉恥都不知,實在不堪為秀才公。 他態度冷淡,勉強說道,“也請秀才公一同上坐。” “上坐就不必了,我是來向嚴老爺子討教問題的,”不待嚴知敬說話,蘇錦樓細數這些年兩家的恩怨,“當年我家蘇環尚在襁褓之中,嚴明珠拋夫棄子,多年來未曾見過蘇環一眼,為母不慈,這是其一。” “你嚴家身為蘇環外祖家,從未探望過蘇環一次,以前還縱容嚴沛侮辱我家蘇環,長輩不善是為其二。” “嚴老爺子仗著輩分欺壓我兒,管不住嚴家的孩子就拿我兒出氣,為老不尊,這是其三。” “嚴明珠拋家棄子和人私奔出逃,你嚴家不僅不嚴加管教,還支持嚴明珠給別人做妾,打上我蘇家大門逼迫我寫下和離文書,可見你家一心護短不講公理,是為其四。” “當年在兩村里正的見證下,我蘇家與你嚴家寫下斷親文書,我兒與你家再無瓜葛,今日嚴老爺子卻逼迫我兒為一陌生女人摔盆送終,不辯是非不明事理,這是其五。” 說完又拿出斷親文書,聲情并茂的朗讀了一遍,讀完后看向面目鐵青的嚴知敬,“我生怕嚴老爺子記性不好忘了當初斷親一事,故而將文書帶了過來,幫您回憶回憶,不用謝我!” 嚴知敬艱難的開口,“當初你明明是為了三十兩銀子才寫下和離文書,怎的今日又說是我家逼迫你?” 蘇錦樓驚訝的挑眉,隨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似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您的意思是說,我為了三十兩銀子就能忍下妻子出軌的事?還主動將妻子讓與別人?嚴老爺子,你這盆污水潑的可不大高明,試問誰能因為區區銀錢忍受這般奇恥大辱?” 雖說蘇三那個棒槌確實是為了三十兩銀心甘情愿的戴了綠帽子,但時過境遷,堅決不能承認這段黑歷史。 蘇錦樓一揮衣袖,滿臉凌然正氣,“明明是你嚴家拿我兒做筏子逼迫我寫下和離文書,怎么突然又冒出個三十兩銀子來?你嚴老爺子這種瞎話都編的出,可見你嚴家從根子里就歪了,嚴明珠這般不守婦道的女子出自你嚴家也不足為奇了。” 嚴知敬本以為將三十兩銀的黑幕曝光出來就能轉移別人的注意力,揭發蘇錦樓偽善的真面目,然而蘇錦樓能言善辯,唱作俱佳,不僅未受絲毫負面影響還順勢踩了嚴家一腳。 更不妙的是嚴家名聲太臭,周圍人對蘇錦樓的話深信不疑,反倒對于他所說的真話有所質疑,這讓嚴知敬非常憋屈,情急之下他暈了過去。 蘇錦樓冷眼瞧著嚴家人兵荒馬亂的樣子,又見嚴家男人對自己怒目而視,他輕描淡寫的說道,“嚴老爺子暈的還真是時候,不會是面子過不去,理虧說不過我,故意裝暈的吧。” 被嚴家人扶著的嚴知敬心頭一梗,他不由自主的抬了抬眼皮,抖著手指著蘇錦樓,“你!你!”話未說完,眼睛一閉,這下子是真暈過去了。 “蘇錦樓,你到底想怎樣才肯罷休!”說話的是嚴知敬的大兒子,眼見親爹被氣暈過去,他心疼老父卻又無可奈何,蘇錦樓是秀才,今時不同往日,他們再不敢如往日般打上蘇家。 蘇錦樓覷著嚴家人,眼神不悲不喜,無波無瀾,可就是這個不帶絲毫輕蔑之意的眼神,竟看的嚴家人后背發寒。 “你嚴家人護短,我蘇家人也護短,蘇環是我兒子,我兒受委屈,當父親的自然要為他做主,我不希望以后再有人拿嚴明珠是蘇環生母一事來為難孩子,若是被我知道再有人興風作浪,到那時可不會僅僅是在嘴上說說,我不介意與人去官家那里分辨。” 蘇錦樓說完拍拍屁股走人,若不是因為蘇環,他都懶得搭理嚴家人,臨到上溪村口,蘇錦樓與嚴成庵告別,“今日有勞里正陪我走一趟了,蘇某人不勝感激。” 嚴成庵已經怕了蘇錦樓,沒看人家戰斗力爆表,一人碾壓嚴二家的所有男人嘛。 他弱弱的問了一句,“秀才公不是說不會惹出大風波的嗎?”難不成把嚴二氣暈,讓嚴家人不得安生,這還不叫大風波? 蘇錦樓理直氣壯的回了一句,“可我也沒動粗啊,要怪就怪嚴老爺子氣性大,我只說了幾句實話他就暈過去了,難不成這年頭都不允許我說大實話了?”說完話后瀟灑走人。 嚴成庵瞧著蘇錦樓離去的背影久久沒有回神,他頭一次感受到讀書人的可怕之處,即便人家不動手,只動了動嘴皮子,也能把人給氣的一佛出世二佛生天,這戰斗力杠杠的。 第100章 一炮之威 蘇錦樓謝過蘇行之后就往回走, 到了家門口恰巧遇見打算出門的蘇錦河與蘇錦山。 “大哥,二哥,你們回來了?怎么又打算出門了?” 蘇錦河與蘇錦山對視一眼, 不約而同的舒了一口氣, “聽聞你孤身一人去了嚴家, 我們剛打算去找你,你就回來了。” “大哥,二哥, 你們不必擔心,我請了里正陪同我一道去的,再說今時不同往日,我又不是白身,嚴家人不敢把我怎么樣。” “三郎, ”蘇錦河并不同意蘇錦樓的觀點, “你切莫掉以輕心,兔子逼急了還會咬人, 更何況是人呢,嚴家人行事一向霸道護短,若是他們沖動之下將你打傷, 即便最后報了官家也于事無補。” 蘇錦樓很想說, 他又不是剛穿過來的那會兒,走個路都要抽風似的抖三抖, 即便他最近又成了一個小白臉,但卻不同于一般的小白臉, 若是誰想以武力欺壓自己,他肯定打得對方連親媽都認不出來。 可這話有點兇殘,不大符合人設,他一向是個懂事上進的乖寶寶,怎么能張口閉口就是打打殺殺呢。 蘇錦樓溫和的笑了下,乖巧應道,“好的,下次我會注意的。” 晚上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蘇錦樓看了看又變回了沉穩持重的親親大兒子,似乎今日那個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尋求安慰的小蘇環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酯兒,過完年后你和我一道去府城吧……” 蘇環詫異中帶著些許不可置信,“爹爹,您不是說要等我考上秀才取得功名后才能去府城找你嗎?” 蘇錦樓想了好半天才回想起,今年去府城之前曾去鹿鳴書院看望蘇環,期間他見蘇環因為自己離鄉一事而情緒低落,出于鼓勵安慰之意,確實說過讓其在書院好好進學,等以后考上了秀才就可以去府城和自己團聚。 “可是我改變主意了,”蘇錦樓走到蘇環面前蹲下身,鄭重的詢問,“酯兒,你愿意和爹爹一起去府城嗎?到時我就在府城里租一處院子,找一個書院讓你進學,白天我們父子倆各上各的課,晚上我們就同住一間房,好不好?” 盡管蘇錦樓認為蘇環肯定會愿意與他一道去府城,但出于對孩子的尊重,他還是正式的詢問了一下。 不出蘇錦樓所料,蘇環果不其然立馬點頭同意,頗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蘇錦樓原本并不打算這么早就將蘇環接到身邊,他自己在府城沒有一處安居之所,住的地方是府學宿舍,吃喝都是在食舍或是外面的飯館解決,自從接受先生指導,也能三五不時的在先生家蹭飯吃。 身邊沒有照料的人,生活起居十分簡單,不方便時就隨便將就一下,這樣的條件并不適合將蘇環接到身邊生活。 蘇環在棠柳鎮的書院里讀書,離家近,家里人時不時的送吃送喝,對他照顧的十分周到,假期還能與兩個哥哥結伴回家,生活十分便利,再加上鹿鳴書院的師資力量以及學院風氣十分優秀,蘇環在鹿鳴書院里進學足以能夠成為品學兼優的學子。 可經過今天的事件,蘇錦樓改變了看法,嚴氏聲名狼籍,即便蘇環與嚴氏已經再無瓜葛,但蘇環或多或少仍舊被她牽累了。 明理人都曉得嚴氏拋夫棄子從未盡過一天做母親的責任,蘇環也是受害者,不應該被嚴氏牽連,可人心難測,尤其是嫉妒之心,會讓人變得丑陋不堪。 蘇環的天賦他是了解的,妥妥的一枚未來學霸,然而蘇環是嚴氏所生的孩子,此事已經成為他這一生抹不去的污點,蘇環在棠柳鎮讀書,嚴氏包括整個嚴家都成了棠柳鎮的笑話,難免會有人拿此事攻伐蘇環,亦或者不經意間的取笑就會讓蘇環萬分難看,久而久之,對孩子的身心發展都是有害無益。 另外,嚴家那些人實在是惹人厭煩,雖說今天已經警告過他們了,但保不齊在自己不在家的時候又一次頭腦發熱找蘇環的麻煩,亦或者潑臟水,散播蘇環不孝的謠言。 故而,蘇錦樓決定將蘇環帶走,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等到幾年后人們淡忘了嚴氏的丑事,亦或者蘇環取得了童生的功名,那時嚴氏對蘇環的負面影響降到了最低,即便有人想要興風作浪,蘇環一人足以應對。 第二天,蘇錦樓就將自己的打算告訴了蘇老爹與劉氏,蘇順安老倆口短暫的遲疑后便同意了,酯兒沒有親母,最是念著三郎這個父親,三郎不在家的日子里,酯兒一有空就念叨著三郎,若是能和三郎一起去府城讀書,想來這孩子必定十分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