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想他王永風三歲認字,五歲習字,八歲誦讀經文五義,十歲專研四書五經,十八歲參加科考,一路高歌猛進,得中六元,同屆學子無人能出左右,后來狀元及第,跨馬游街,是多么意氣風發。 萬萬沒想到,他王永風第一個指導出來的學子竟然在小考中考了個倒數第三,更沒想到的是這個有實無名的弟子只考了個倒數第三就心滿意足了,還樂呵呵的跑來與他分享,真是氣煞老夫! 若是被別人知道他王永風教出這么個棒槌,他的臉面往哪擱?簡直就是晚節不保啊。 “蘇錦樓,”王永風陡然變得如沐春風,笑瞇瞇的問道,“你對這個成績很滿意?” 每次先生叫他全名肯定代表著他要倒大霉,蘇錦樓一個激靈,立馬從欣喜若狂變成了小心翼翼,“先生,您難道不……不滿意嗎?” 王永風露出春風細雨般和藹的笑容,“滿意,怎么能不滿意呢?” 竟還敢問我滿不滿意?看來是以前的教學方式太過溫和,這小子都不曉得嚴師出高徒的含義。 第80章 小白威武 當蘇錦樓再次赴五日之約時, 發現除了書本文句講解以及怎樣破題論策以外,先生還添加了一項作詩的內容。 蘇錦樓睜著一雙迷茫的眼睛呆呆的看著王永風,臉上布滿了疑問之色。 王永風作為蘇錦樓的指導老師, 對于課業的安排自然具有自主性, 他見蘇錦樓于記憶方面算是博聞強記, 策論一道也能有一兩處新穎的觀點,而在詩詞方面卻是一竅不通,故而增加了作詩這一項內容, 他實在不想再看到蘇錦樓考了個倒數第三還在那里傻樂的臉了。 “按照格律分,詩可分為古體詩和近體詩,律詩只能押平韻,古詩則還可以押仄韻,詩歌按字數可分為四言詩、五言詩、七言詩, 大慶朝文人多用五言詩和七言詩……” 王永風侃侃而談, 從各個角度介紹律詩,深度剖析了什么叫作“韻、平仄、對仗”, 還結合律詩舉例分析,總結出賦詩的幾大要素,力求通俗易懂, 簡明扼要, 讓蘇錦樓能夠明白作詩的關鍵要點。 王永風講的口干舌燥,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緩解喉嚨的不適, 而后問道,“蘇生, 可懂了?” 蘇錦樓兩眼轉圈,一臉呆滯,不用發聲,就能讓人看出他到底是怎樣的狀態。 看來是白講了,孺子不可教也! 王永風哀嘆一聲,“作詩講究靈氣,追求意境,技巧只是輔助,蘇生不必介懷。”看來只能用最后一招了。 “蘇生,后天就是中秋佳節,府學應該會放假吧。” 蘇錦樓心中暗暗竊喜自己逃過一劫,不疑有他,回道,“是的,明天府學就放假了,一共有五天。” 王永風關懷備至的問道,“我記得蘇生是宜章縣棠柳鎮的人吧,五天時間根本不夠一來一回,這么說來蘇生是打算自己一個人過中秋了?” 蘇錦樓點頭,他原本是打算和陶真一起過的,可他昨天獲悉陶真父母趕到了府城,為的就是全家人一起過中秋,所以此次中秋他只能一個人賞月喝酒了。 “蘇生是頭一次在府城過中秋吧?中秋賞月,團圓佳節,你一個人未免太過形單影只,這樣吧,不如你就到我府上,和我一起過節,如何?” 蘇錦樓連連搖頭,“這不好吧!先生的好意晚輩心領,可中秋乃是家人團圓相聚的節日,我一個外人在先生家過節,這未免有些不合適吧。” “蘇生此言差矣,你算是我的半個弟子,將來要傳承我的衣缽,哪能算是外人,難不成蘇生的心中一直未將我當做老師?” “先生此話言重了!” 蘇錦樓自第一天受王永風的指導就已經將其當作自己真正的老師,若是單憑著他自個兒的摸索而沒有先生的耐心講解,他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里就能擺脫倒數第一的位置,這份授業解惑的恩德他是萬萬不能忘卻的。 “晚輩早已把先生當作自己的老師,如今先生盛情相邀,晚輩莫敢不從,若有叨饒之處,還請先生見諒。” 王永風一邊扶鬚一邊點頭,小子,算你識相,五天的假期,好好享受吧,老夫必讓你終身難忘。 這邊蘇錦樓千恩萬謝的回去了,那邊王永風喚來管家,吩咐道,“將西側的那間雜物間收拾出來,里面放上筆墨紙硯以及桌凳蠟燭等物,四周拿布蒙上。” 管家不解其意,但這并不影響他奉命辦事,僅僅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嶄新的學習地點就新鮮出爐了。 王永風來回巡視著這塊方寸之地,越看越滿意,以后就讓蘇錦樓在此地作詩,先關他個一天一夜再說,世上無難事,只要逼迫一番,就沒有做不成的事。 于是,第二天蘇錦樓興沖沖的跑到先生家里時,就被小廝直接引到了那個專門為他置辦的學習室前。 蘇錦樓一腦門子的問號,先生在搞什么鬼?怎的突然就讓他到這么丁點大的地方讀書習字了?正當蘇錦樓打算開口詢問之際,王永風走了過來。 “蘇生,這是我專門為你置辦寫詩的地方,可還滿意?” 蘇錦樓“???”專門寫詩?先生昨日不是已經放棄教他作詩了嗎?難不成是他自個兒誤會了? 王永風嘴角噙著笑意,在蘇錦樓驚恐的眼神中點了點頭,“去吧,我也不難為你,只要你寫出三首五言律詩或者兩首七言律詩,我就放你出來。” 這是要開啟小黑屋模式?蘇錦樓蔫巴著走進了屋內,一進屋,身后的門就被緊緊關上,四面還降下了簾布,把光線嚴實的擋在了外面,好嘛!這一下真成名副其實的小黑屋了。 屋內有燭,蘇錦樓從善如流的點了燭火,看著桌上的筆墨紙硯,長舒一口氣,先生啊先生,這一招對我沒用啊。 小黑屋,關禁閉,對于他來說只是小菜一碟,以前他為了活命,在黑暗中獨自躲藏了半個多月,僅靠一點面包礦泉水果腹,忍饑挨餓,身邊無一個相伴之人,還要擔心外界喪尸的威脅,連覺都睡不安穩,如今只是被關在封閉的屋內,還有燭火照明,所以他真的不覺得難捱。 此刻,王文珺趕到了王永風的書房,她步履匆匆,眼中似有急色,“爹爹,我聽說你把蘇公子關起來了?” 王永風說話不急不緩,像是未看見女兒眼中的擔憂,“怎么了?我那是為了幫他尋找作詩的靈感。” “爹爹,你盡胡說!哪有先生像你這樣使了這么個荒唐的法子幫人尋找作詩靈感的?”王文珺不置可否,埋怨道,“我是請您去指導蘇公子,不是去折磨他的,一個人被關在那么大點的地方,四周還不見光,若是蘇公子被關出個好歹,那我豈不是恩將仇報了嘛。” “閨女啊,你不知其中內情啊,”王文永遇到蘇錦樓這么個榆木腦袋也是沒轍了,不使用特殊的方法,壓根沒辦法逼迫蘇錦樓開竅,“蘇錦樓這小子,文句策論都沒太大問題,唯有這律詩一道,怎么教都不開竅,你爹我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了。” 王文珺默然,既然爹爹如此說了,那就應該是確有其事,不過她很是納悶,蘇公子到底做了什么,竟讓爹爹拿他沒轍了? 等一天一夜過后,王永風生怕把人關出好歹來,連忙讓人開門,結果打開門的那一刻,什么擔憂啊,不忍啊,全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就這么個四肢仰躺還打著呼嚕的心寬貨,他是吃飽了撐的才會擔心這小子會出問題,再看看桌上的筆墨紙硯,毛筆上有墨跡,看來是動筆了,再一看紙上內容。 “耗盡頭上三千絲,白紙一張不成句,不如找尋周公去,一夜好夢到天明。” 王永風看著這不成詩文的大作,再瞧瞧果真是一夜好夢到天明的蘇錦樓,氣的樂了出來。 “來人!把小白帶過來。” “老爺,這不好吧,”管家一想到小白那么大個頭,心里就怵的慌,“小白太過兇猛,恐怕會嚇著蘇公子。” 王永風不以為然,“你自去將小白帶來即可。”嚇著?他就是要整治蘇錦樓這小子。 蘇錦樓睡眼惺忪的醒來,一眼就對上了王永風和煦的笑臉,王永風親切的問道,“醒了?這一覺睡的好嗎?” 蘇錦樓呆呆的點頭,“一夜無夢,睡得特別好,有勞先生掛心了。” 此話一出,王永風笑意更深,站在門口的王文珺一臉不忍,蘇公子的心得有多寬啊,難道他就看不出來爹爹已經在爆發的關頭了嗎? “既然一夜無夢,想必頭腦必是十分清醒,讀書之人首先要有一個強健的體魄,如今朝陽初升,不如你去外面跑幾圈吧。” 蘇錦樓輕松愜意,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來,只是跑幾圈而已,小事一樁,行至門口看到了王文珺,蘇錦樓點頭示意,還對王文珺拱手感謝,“多謝王姑娘為我在先生面前美言,還有這些天送到書房的點心,十分美味,真是有勞王姑娘了。” 自他在府中聆聽先生教導,每次都沾先生的光,吃到王姑娘差人送來的點心,有先生的一份,必不會少他的那一份,這份心意他一直銘記于心。 王文珺一臉古怪之色,都什么時候了,蘇公子還談吃的,希望待會兒蘇公子還能如此淡定自若吧。 蘇錦樓慢悠悠的小跑著,只覺得這古代的空氣實在是清新怡人,沒有霧沒有霾,環境優美,景色宜人,心情也隨之明媚起來,就連跟在身后的這條體格健壯外形巨大的白色藏獒也長得格外可愛。 嗯?藏獒?哪來的藏獒? 此刻,王永風高聲喚道,“小白,給我把這小子盯緊嘍!今天上午不準他停下來。”他就不信治不了這個棒槌。 小白應聲而叫,“嗷嗷~~”聲音渾厚有力,綿長悠遠,一聽就是壯年藏獒。 蘇錦樓一開始還游刃有余,可他一個兩條腿的怎么可能跑得過人家四條腿的,小白一加速,蘇錦樓也得加速,不然,請看蘇錦樓屁股部位被撕破的衣衫,那就是剛才蘇錦樓動作稍慢了一下的后果。 人家雖然叫小白,但性格一點都不白,反倒十分兇悍,主人家讓它一直盯人,人家還真衷心為主,嚴格執行主人家所下的命令。 蘇錦樓一開始礙于這是先生家的藏獒,沒有使用精神異能逼迫,后來實在扛不住了,悄悄打開精神力,想逼迫小白放緩速度,結果他悲劇了。 只見小白陡然一停,漫不經心的態度隨之一變,眼神中充斥著被挑釁的怒意,隨即仰天一嘯,用比之先前三倍的速度撲向蘇錦樓,嚇得蘇錦樓使出吃奶的勁飛奔而去。 親娘哎!什么時候精神異能這么不值錢了?先前來了個智空,如今又來了只變異藏獒,據智空所言,汴京法華寺還有玄慈與玄鳴二人也有精神異能,難道是這古代的風水比較養人? 更丟人的是,他等級不夠,竟然打不過這只變異藏獒,我滴個神吶,他這是被一只狗欺負了? 蘇錦樓吐著舌頭,實在沒力氣跑了,真正詮釋了什么叫人不如狗,王永風見狀滿意的點了點頭,決定暫時放這小子一馬,“小白,停下。” 然而被激怒的小白充耳不聞,繼續精神亢奮的追著蘇錦樓咬,這下子王永風與王文珺都慌神了。 “小白今天吃錯東西了嗎?以前明明很聽話的,怎么現在還在追蘇生?”王永風顧不上小白的異常,對一旁的王文珺說道,“文珺,小白是你救回來的,以往最聽你的話了,你試試看。” 王文珺趕緊高聲喊道,“小白,別追了,快停下。” 白色藏獒停了一下,看看王文珺的方向,又瞅瞅蘇錦樓,眼中頗為人性化的閃過一絲遲疑的神色。 蘇錦樓大口喘著粗氣,作死的來了一句,“我擦,好你個小白,我又沒搶你媳婦,你至于這么拼命的追我嗎?我告訴你啊,我和你有種族隔閡,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就別追我了。” 這話一聽就不是什么好話,小白聞言立馬怒了,嗷嗚一聲,又一次撒開蹄子猛追蘇錦樓,蘇錦樓嚇得一溜煙兒的爬上了不遠處的大樹上,動作之敏捷,堪比長臂猿猴。 蘇錦樓滿腹心酸,他雙手抱樹,迎風流淚,狂吼一聲,“人生自古誰無死!” 滿臉擔憂正在勸說小白回來的王永風聞聽這一句,心中陡然一震,大贊一聲,“好!”隨即滿目期許的遙望著蘇錦樓。 一旁的王文珺同樣驚詫不已,難不成爹爹的方法奏效了?蘇公子真的有了作詩的靈感? 眾目睽睽之下,在王永風與王文珺期待的目光中,蘇錦樓悲切的叫道,“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要死,人不如狗,天理何在啊~~”尾音顫抖,久久回蕩在院中。 王永風與王文珺,“……”果然不應該抱有太大期望。 王永風語重心長的對著小白說道,“小白啊,今天你就在這邊看著,別讓樹上的那個小子下來,知道不?” 囑咐過后王永風不顧蘇錦樓的深情呼喚,揚長而去,都能憋出上半句了,想必再在樹上待一會兒,下半句也能憋出來,這方法,以后得多用用。 第81章 回禮 “先生, 作詩根本毫無意義,既不能經世治國,又不能換取糧食財物, 晚輩實在不懂, 為何科舉還要考作詩。” 王永風一邊撈起湯中的大骨, 一邊讓人往湯里加rou片,大勺攪動,香氣彌漫, 饞的還在樹上吹冷風的蘇錦樓口水直流。 “先生,我還沒用朝食,可以先讓我下來填飽肚子后再思考如何作詩嗎?” 王永風慢悠悠的攪湯,不急不緩,動作一派悠然, “你不是說作詩毫無意義嗎?如今你不作詩就沒法吃飯, 我倒要看看,你今天到底能不能成詩。” 蘇錦樓心累, 心酸,心塞,有心想下樹, 偷偷往樹下一瞧, 正對上小白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蘇錦樓那個悔啊!早知道就不滿嘴跑火車惹怒這只藏獒了, 如今不僅掛在樹上思考人生,還要忍饑挨餓眼睜睜的看著先生在一旁吃rou喝湯。 這香味, 饞死人了! “咕嚕嚕~~咕嚕嚕~~” 腹中鼓聲作響,一陣微風吹過,感覺屁股那邊好像還有點涼。 壞了!不會是剛才被小白追上來時,把褲子給咬破了吧…… 王永風行事隨性,不同于一般讀書人的因循守舊,墨守成規,他并不怎么講究食桌上的那些規矩,以往經常置身于市井之中,于大街小巷間品嘗美食。 此刻他讓下人于院中置一口大鍋,在眾人面前吃rou喝湯,不似書生,更像是江湖豪俠,那姿態,那架勢,吃的是津津有味,口齒留津,讓別人看了就很有食欲。 蘇錦樓被勾起腹中饞蟲,口中不斷分泌出口水,他眼巴巴的看著先生一點一點的吃完碗中的rou片,心中抓肝撓肺,急的直撓樹皮,當他看見連樹下的小白都有一根大骨啃時,眼珠子立馬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