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清姐兒......”沈氏將一沓子素雅的紙筏遞給何逸清, “再過幾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今年娘打算好好地給你辦一場, 多請些人熱鬧熱鬧,這請帖就由你來寫吧!” “娘?”何逸清秀眉輕蹙, 疑惑道:“不就是一個生辰罷了, 往年咱們不都自家過的?怎么今年弄的這么麻煩?” 沈氏的唇角微微揚起的一抹笑,伸出手指點了點何逸清的額頭, 說道:“你還嫌麻煩, 娘這是為了誰?” 何逸清輕咳一聲, 瞬間了然, 娘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她兩眼望天,無奈道:“成吧!就按娘說的辦,您打算請誰?” 沈氏心里頭盤算著,顧家,周家, 魏家是肯定要請的, 還有曹家, 王家等在商會結識的人家, 街坊鄰居也不能落下, 十幾份帖子肯定是要有的。 沈氏讓女兒寫帖子還有一個目的, 先在各家夫人面前給女兒豎個好印象。 不是她自夸, 清姐兒在讀書習字方面可真真是有天賦, 沒正緊請過一天先生, 認得字全是當家的和安哥兒教的, 但寫出來的字十分漂亮,秀婉精致,一定能讓人眼前一亮。 很快請帖送到了各家,愿意來的人家都回了帖子,沈氏估摸了來的人數,大約有二十余人,整個何家便cao持了起來。整理場地,安排人手,制定菜色,備好酒水,還打算請個戲班子。 “蜜棗、桃酥、青團、芙蓉糕,金縷衣、松子瓤、如意糕,因來的女客多,多準備點精致的點心,這些全都做成一口大小,方便吃;至于喝的,乳茶,花露,碧螺春,冷的熱的全都備上,對了,每人再奉一碗糖蒸酥酪。”何逸清一項項說著,蘇廚娘則一項項記。 她想了想又道:“涼菜熱菜的單子定好了嗎?” 蘇廚娘將菜單遞給了何逸清,何逸清掃了兩眼便道:“鹿rou吃了性燥,換成松子鱖魚,做咸甜口的。” 沈氏在一旁笑道:“清姐兒果真細心,竟弄得這般精細,都不用娘多cao心了。” 很快便到了何逸清生辰那天,早上起來,何逸清還有些睡眼惺忪,但是今日是她的生辰宴,必須早早起來準備,只好忍著睡意任著玉枝幫她梳洗,待洗漱好,又喝了碗熱熱的杏仁奶,總算是有了些精神。 何府前停滿了各色馬車,門房彎腰彎得都快直不起來了,還一勁兒笑著把人迎進大門里。 內院正廳,沈氏和何逸清接待著女眷們。 “照我說,夫人可真是好福氣,大女兒長得這般靈動標志,小兒子也十分聰慧。”周夫人看了眼何逸清,笑著說道。 何逸清但笑不語,她今兒穿了件精致的對襟半臂,水色為底,天青色銀絲繡纏枝裹邊,同色裹腰,下著月白煙染襦裙,越是往下裙走顏色越深,又有紋繡桃粉色散花,顯得十分靈動嬌俏。 “周夫人可別夸這丫頭了,”沈氏心里高興,呵呵直笑,“哪里及得上周小姐。” 王夫人看著是個微胖的和善婦人,她不著痕跡地打量了眼何逸清,滿意地笑道:“夫人可別謙虛了,咱們在座的誰不知道,何姑娘長得標志,聰明伶俐,連做生意的手段都是一等一的。跟她一比,我家那丫頭可落了下乘。” “是啊!是啊!”其他的夫人們也紛紛附和起來。 要知道,這些夫人們原先心里可頗有些瞧不上何家這個鄉下來的破落戶,對何家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可沒成想,這何家的生意越做越好,若說是日進斗金也不為過。 而且,與何家生意上有沖突的趙家莫名其妙的就敗落了,要說這其中沒有何家的手筆,她們可不信。 為了不得罪何家,她們也只能放下“矜貴”的身段,上門結交了。 何逸清端坐著面色淡然,仿佛被夸得不是她,只有眼神在對上坐在一旁的顧云昭時,才無奈地聳聳肩。 顧家今兒雖然只來了兩個小輩,但其他夫人卻絲毫不敢怠慢顧云昭,時不時要帶上她一兩句,都是些夸贊的話。 又聊了一會兒,沈氏便道:“時辰不早了,不如大家隨我一道去西廳用宴。” 何家人口不多,西廳原先是鎖著的,因著要開宴席才拾掇出來,放上了精致的擺件,掛上了字畫,瞧著倒像有些底蘊的人家。 男女分開列席,顧長風坐在男客那一桌,看著徐徐走進來的何逸清,目光微動,眼里漾出點點的笑意。 精心安排的宴席自然是吃得賓盡主歡,宴席結束,何家人便引著眾人到外面寬大的院子聽戲。戲臺早已經搭好,男女由高高的屏風隔開,挨得不遠不近的。 沈氏接過戲折子遞到女兒手里,說道:“今兒你是壽星,你來點第一出戲。” 何逸清并不接,笑言:“雖是女兒的生辰,但也是娘親的受難日,還是娘你來點吧!”眾人聞言,又紛紛夸贊起何逸清孝順來。 碧煙是新買來的丫頭,第一次經歷這種大場面,還有些忐忑,一時不慎,便濺了幾滴花露在何逸清的袖口。 她霎時面色大驚,“小姐,奴婢......” 何逸清擺擺手,示意她別聲張,自個兒起身打算去后院換件衣裳。 顧長風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摩挲著袖口藏著的簪子,頓了頓也起了身。 何逸清快速地換好了衣裳出了門,正要穿過花園回前廳,卻突然聽到前方傳來幾道聲音,隱隱的聽不清楚在說些什么,但能分辨出是一男一女的聲音。 何逸清在心里暗自嘀咕:這兩人是誰?怎地在別人家的花園私下接觸?她前進的腳步頓了頓,遲疑了一瞬變打算換條道走,但在走之前她還是往前面看了看,卻正好看到了那人走近的正臉。 何逸清離去的步伐瞬間停下了,疑惑道:“長風?他怎么在這兒?那個黃衫女子又是誰?” 她眼珠子一轉,立刻閃身藏到了嶙峋的假山石后面,透過假山縫觀察著兩人。 待人走近了,何逸清才認出那黃衫女子正是王夫人的女兒王嫣然,她們有過幾面之緣,但并未深交。 王嫣然含羞帶怯地看了眼顧長風,柔聲道:“聽聞顧公子在紫山寺遇襲受了傷,不知身體可有痊愈?” 少年一派淡然,不為所動,還隱隱透出拒絕之意,“多謝王小姐關心,已經無礙了。” 王嫣然又鍥而不舍道:“明年又是每三年一度的鄉試了,顧公子可要下場?若是公子下場,必定能夠拔得頭籌的。” 顧長風微微一拱手,冷淡道:“顧某還有事,王小姐請自便。”說罷,也不待王嫣然回答,便急匆匆地走了。 他明明是出來尋阿清的,卻被這個王小姐纏上了,跟緊了他說了一路的話,一點也不矜持,簡直是...... “哎!公子......”王嫣然氣急,跺了跺腳。 何逸安藏在假山后面,看著王小姐鐵青的面色,忍俊不禁。 本來看著長風和她兩個人走在一起,她心里還有些變扭,現在卻只想發笑了。 何逸清微微勾起唇角,卻又突然間愣住了。 她......心里為何要別扭? 第60章 開竅 何逸清秀眉輕蹙, 等王嫣然忿忿離去了才從假山后走了出來,她垂下眼簾, 輕嘆一口氣,放緩了回前院的步伐, 心緒如一團亂麻般攪動不安。 “阿清。”顧長風突然間瞧見了她, 開口喚道,語氣中透著兩分喜悅。 何逸清聞言看向顧長風, 腳步微頓, 有些不自在地笑了兩聲, “長風, 你怎么在這兒?” 顧長風走到她旁邊,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我隨意出來走走,阿清,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看這花園里有一處涼亭, 那里很安靜, 阿清陪我去那里走走可好?”顧長風看著何逸清, 擔心她會拒絕自己的邀請。 何逸清抬起頭, 神色莫名地迎視著他的雙眼, 點點頭道:“就依長風所言吧。” 許是有些心神不定, 何逸清并未瞧見花園小道上橫伸出來的枝椏, 眼看半側身子就要撞了上去, “小心!” 枝椏被顧長風快速伸手擋了, 他的掌心難免碰到了何逸清的肩頭, “阿清小心些。” 現在是春光正好,天氣漸漸開始熱了起來,何逸清穿的襦裙是由綢緞制成的。顧長風雖然隔著衣袖按著她的肩頭,她仍舊能感受到對方手掌的溫度。 掌心傳來的溫度讓顧長風快速的收回手,“抱歉,是我不小心冒犯了。”只是那手掌心,仿佛被灼傷了一般,即便離開了她的肩,仍舊覺得灼熱難耐。 “沒事,多謝長風了。”何逸清看到他有些手足無措,風淡云輕的笑了笑,心情卻突然明媚了起來。 兩人一路無話到了涼亭中坐下,何逸清斟酌了下,開口問道:“長風想跟我說什么?” 顧長風親手倒了一杯竹葉青茶遞到何逸清面前,又緩緩掏出那支喜鵲登梅簪,“阿清,這是送給你的生辰禮物,你看看可喜歡?” 何逸清看著這只窩著簪子的手,干凈,潔白,修長得毫無瑕疵。 微涼卻柔軟的指尖劃過顧長風的掌心,他的手指彎了彎,想要握住,隨即又飛快松開,仿佛做了壞事一般,看似自在,實則內里慌亂成一團。 何逸清伸出手接過這只精致的發簪,慢慢地摩挲著,想著顧長風的動作與神情,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到了這個地步,若她還不明白顧長風的意思,那恐怕就是個傻子了。 顧長風見何逸清接過,一瞬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里緊張地望著她的表情。 過了良久,何逸清輕輕勾唇一笑,“多謝長風,你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我很歡喜。” 見到她笑,顧長風也忍不住笑開:“你喜歡就好。” 何逸清怔怔的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心里頭卻柔軟一片。 “這個......簪子的樣式很別致,是你親自挑的?”何逸清把玩著柔聲問道。 顧長風輕咳一聲,低聲道:“是......我自己設計的樣式,阿清別嫌棄。” “啊?”何逸清訝異地瞪大了雙眼,一雙明眸顧盼生輝,她抬頭朝顧長風笑了笑,夸贊道:“很漂亮,長風你可真厲害。” 顧長風見到這個笑,頓時耳尖微紅,“阿清......過獎了。” “小姐,小姐......”玉枝的聲音遙遙傳了過來。 顧長風怕造成誤會,便起身先走了。待他走后,何逸清攏了攏頭發,輕輕地將發簪插入發髻中,又取出一面鏡子照了照,雕刻精細、玉質玲瓏剔透的發簪戴在頭上,無疑增加了幾分嬌態美姿。 她緩緩勾起唇角,低語中帶著幾分溫柔:“顧長風......” 玉枝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疑惑道:“小姐,您怎么一個人坐在這兒?夫人見您久不回來,便派奴婢來尋呢!” 何逸清站起身,扶了扶發髻上的簪子,“我出來透透氣罷了,走吧。” 剛回到前院,沈氏一眼就瞧見了何逸清頭上既眼生又搶眼的發簪,不過她也沒有在意,只當是何逸清平日里自個買的。 顧長風與何逸清遙遙相對,看見那發簪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他偏淺色的唇角微微上彎,墨澈雙眼里閃著溫柔的笑意。 戲唱得差不多了,時間也不早,陸陸續續就有人起身告辭。 臨走前,王夫人拉著沈氏的手,一臉親熱道:“何夫人,今日咱們相談甚歡,一見如故,以后兩家可要多來往啊!” 沈氏也笑著點頭,“一定!一定!” 何逸清看著她倆的互動,不知為何,心里驀地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馬車上,顧云昭看著神游天外的弟弟,輕笑一聲,方才在席上她一直看著他和阿清,自然是發現了兩人間的那點小九九。 她偏頭低語道:“該回神了!看你這般高興,可是得償所愿了?” 顧長風輕輕地笑開,這個笑極淺,猶如曇花一現,轉瞬即消,“阿清說她很喜歡。” 顧云昭睨了他一眼,懶懶道:“誰問你這個了?我是問你有沒有跟阿清表明心跡了?” 顧長風聞言,手一抖,嘴唇動了動,良久才低聲道:“還未曾。” 顧云昭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知道你少年慕艾,沒經驗,但有的事我可以給你出謀劃策,有的事卻不能。” “你對阿清的心意總不能從我嘴里透露出來吧?還得你自己主動啊!我看阿清對你也不是全然無意思的。” 她頓了頓又道:“何家今兒為阿清舉辦生辰宴的目的你應該明白吧?你可得抓緊了,今兒在何家,王夫人不止一次的夸贊阿清,那眼神活像看自己閨女似的!而據我所知,王家大公子只比阿清大一歲,這兩人在家世上,年齡上......” 雖是未盡之言,但顧長風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掩藏在袖擺下的一只手攥得指節發白,他睫毛微顫,緩緩開口道:“多謝jiejie告知,我知曉了。” 顧云昭見他明白了,也就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