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也是巧,何逸清剛出門便見到何父從藥鋪里出來,她快步走了過去,問道:“爹,藥抓好了?” 何成富見到女兒聽話沒有亂跑,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嗯!你酥糖也買了?” 何逸清提了提手里的油紙包,“買好了!安哥兒見到了一定高興!” 何父點點頭,“不早了,該回去了,正好趕上吃午飯?!焙我萸遄允菓?yīng)允。 回去時兩人負(fù)擔(dān)不重,走得比早上還要快些。 鄉(xiāng)間的羊腸小路,隔老遠(yuǎn)便看到自家簡單圍起來的籬笆門口正站著沈氏,手里抱著安哥兒在不斷地張望著,見了父女兩人這才放下心迎了過來。 “終于回來了,可叫我好等。餓了吧?飯都做好了,快進(jìn)去吃飯吧!” 何父和沈氏匯報這今天早上的一干收入和花費,而何逸安趴在沈氏肩頭扭來扭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何逸清手里的油紙包,“姐!姐!我要酥糖!我要酥糖!” 何逸清急忙安撫道:“安哥兒別急,等進(jìn)了屋就給你!” 進(jìn)了家門,何逸清便打開油紙包,把兩塊芝麻糯米酥糖一切四,給一人遞了一塊。何父和沈氏本想推辭,但見女兒堅持,便接了過來。 這酥糖嚼在嘴里又香又甜又糯,吃完了嘴里還留著香香的芝麻味兒。沈氏嘗著不錯,便問道:“這酥糖買了多少錢?” 何逸清本想虛報價錢,但害怕下次何父或沈氏去買時漏了餡兒,只能據(jù)實已告,“四文錢一塊。” “嗬!這小小的一塊竟然要四文錢?!”沈氏見多花了那么多冤枉錢,不由的心疼起來,也后悔剛剛那么囫圇吞下了酥糖。她還瞪了一眼何父,以為是他做主買的。 沈氏口里將兩人埋怨了一通,花錢沒數(shù)大手大腳,何父瞥了一眼女兒,搓搓手,便樂呵呵地不說話了。 用過午飯,何逸清悄悄地從沈氏屋里拿了針線便躲進(jìn)了自己房里,她將十幾塊邊角料拿出來放在桌上,挑了一塊桃粉色的,手指翻飛,動作不停,時而還穿針引線,顯得眼花繚亂。 不多時,何逸清便做好了一個小物件,原來是一朵桃花形狀的絹花,乍一看色彩奪目,栩栩如生的,其實湊近了細(xì)看還是顯得有些粗糙。 不過材料不足,只能如此了,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但在這鄉(xiāng)野之間,這種款式形態(tài)的絹花幾乎沒有,倒也不怕比較,也不愁銷路。 何逸清一鼓作氣,又挑了嫩黃的,翠綠的,艷紅的,碧藍(lán)的布片編織,這回不僅有花朵狀的,還有蝴蝶狀的,小鳥狀的,讓人愛不釋手。 何逸清為何做得這么熟練,當(dāng)然是她前世已經(jīng)做過一遭了。 前世爹娘在她十二歲的時候就因意外雙雙過世了,只留下她和安哥兒相依為命。 為了生計,她進(jìn)過繡坊當(dāng)學(xué)徒,去過酒樓后廚燒火打下手,還在布莊,雜貨鋪當(dāng)過伙計,哪兒給的工錢多就往哪兒去,這編織和刺繡的技藝就是從繡坊偷學(xué)過來的,前世她就是靠著偷來的技藝生存的,想不到今生又重演了。 后來她攢了些錢,為了送安哥兒去讀書,她自己也想學(xué)些學(xué)問,便嘗試著開鋪子做生意。 但商場如戰(zhàn)場,說是險惡一點兒也不為過。 天天跟各色不同的人打交道,她看了不少的臉色,受了不少的白眼,也吃了不少虧,這才慢慢摸索出來了,開始一點一點地做大。 跟jian猾的商人打交道,動的心眼子,哪里少得了呢?在外混的,沒點本事,沒點子潑辣的勁,哪里能撐得起門戶? 可以說,她這么多年,就堅持八個字,謹(jǐn)慎,果敢,不貪,誠信,憑著這,她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后來人家都說,何家大姑娘是個了不得的人,父母雙亡,一個人撫養(yǎng)弟弟,還能置辦下不扉的家業(yè),供養(yǎng)弟弟讀書。 第6章 過明路 暮色四合,天空上一片深紅色的云靄還留戀地?fù)崦蟮?,然后漸漸的、漸漸的變淺了、變淡了。 各家各戶的炊煙裊裊升起,整個何家村便籠罩于輕柔的煙霧之中,顯得朦朦朧朧的。 村里不時傳來幾聲放牛回來的牛背上牧童悠悠的柳哨聲,雞鳴聲和狗追趕牲畜的吠聲,更顯示出何家村的安謐與閑適。泥土的幽香,野草的芳香,還有那各家各戶飄出的飯菜的清香,飄蕩在整個空間,沁入人的心脾。 屋子里不如下午的亮了,何逸清放下手中編好的絹花,這已經(jīng)是最后一個了。她扭了扭脖子,又伸了個懶腰,做了一下午手藝活兒,她不僅眼睛酸澀的很,還腰酸背痛的,看來是早上走了兩個時辰的后遺癥顯出來了。 “咚咚咚!”房門被敲響了,何逸清趕忙攏了攏桌上的十幾朵絹花,將它們?nèi)氐搅斯褡永锶ァ?/br> “清姐兒,飯做好了,快出來吃飯吧!”沈氏在外喚道。 “知道了,娘。”何逸清隨口應(yīng)道,眼睛卻盯著藏著絹花的柜子,若有所思的。 賺錢之路,她才邁出了第一步啊! 何逸清想過跟爹娘坦白自己的境遇,可她并不知這個機(jī)遇是不是永久的,萬一她哪一天一夢又回了二十年后呢?萬一爹娘不信呢?萬一....... 就算他們信了,把未來的的事告訴他們也只是憑白讓他們擔(dān)心罷了。 這條路子行不通,就還得再換一條??! 到了主屋,飯已經(jīng)在桌上擺好了。 黃燦燦的玉米面窩頭裝在竹子編成的半球形小簸箕里放于桌上,桌子中央還放著一盤黃瓜炒雞蛋和一盤子泛著油光的炒青菜。 飯碗里盛滿稀粥,這粥看起來用柴火熬煮的挺久了,上面浮著一層薄膜一樣的粘稠粥皮子,聞起來就十分香。 何逸清有些詫異,這頓飯跟她昨天吃的可不是一個檔次的。她疑惑道:“娘,今兒怎么這么豐盛啊!可是有什么好事兒?” 沈氏淺淺的卻又溫柔的笑了,她伸出手指點了點何逸清的額頭,說道:“哪里來的什么好事兒?今兒你們父女倆走了這么多路累了,可要多吃點補一補,你看你現(xiàn)在瘦的?!?/br> “哎!娘真好!”何逸清稚瘦的小臉上漾出了一抹笑意,心里也緩緩涌上了一股暖流。 夾了一筷子炒雞蛋,何逸清滿足地瞇了瞇眼,重生了這多天,一直吃著寡淡的飯菜,不是蒸的就是水煮的,調(diào)味品只有鹽,今兒可算是見著油了!不光是何逸清,何逸安也很滿足。 沈氏見女兒和兒子吃著開心,心里也很高興,不枉她今天炒菜時狠狠心多放了半勺子油呢! “安哥兒,清姐兒,好吃嗎?” 安哥兒拿著木勺子吃得頭也不抬,嗯了兩聲,何逸清點點頭,應(yīng)道:“真好吃!”她眼珠子一轉(zhuǎn),頓了頓又語帶向往道::“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 安哥兒嘴里還嚼著菜,聞言單純的附和道:“是??!” 說罷,何逸清便瞧瞧抬眼打量沈氏和何父的臉色,果然,兩人面上都顯得很愧疚。 沈氏輕嘆了一口氣,摸了摸安哥兒的頭,只能安慰道:“放心,娘以后常做?!?/br> 何逸清拉著沈氏瘦弱粗糙的手緩緩地摩挲著,意有所指的說:“娘!別擔(dān)心!女兒以后一定會讓家里越過越好的!咱們一定能頓頓吃rou!” 何父和沈氏見何逸清說的那么篤定,呵呵的笑了,卻并未往心里去,只以為是女兒家的玩笑話。何父欣慰地點點頭,夸道:“清姐兒真懂事!” 見爹娘并不相信,何逸清也在意料之中。今兒只是先說說,讓爹娘心里有個底,也好為即將要攤牌的事兒做個鋪墊。 一夜無夢。 第二日,何父早早的就出門找活計干了,沈氏在院子里頭喂雞,安哥兒還在屋里睡懶覺。 何逸清把早已準(zhǔn)備好的說辭又在心里過了一遍,這才打開房門,高聲喚道:“娘,你過來一下!” 沈氏以為女兒有什么急事兒,雞也不喂了,匆匆地趕過來,問道:“清姐兒,怎么了?” 何逸清也不多言,拉著沈氏的手進(jìn)了屋,關(guān)上了房門,又指著桌上的那一堆絹花,“娘,你快看!” 沈氏狐疑地望了過去,直到走近了她才看清楚桌上是什么東西,她拿起一朵絹花細(xì)看,秀眉緊蹙,問道:“清姐兒,這是哪兒來的?” 何逸清淺笑,略有些得意地說道:“娘,這是我自己做的!” 怎么可能?!??! 沈氏聞言,更是眉頭緊鎖,不悅道:“快別唬我了!若是你做的,你又是何時學(xué)會的?這料子又是哪兒來的?你快說,這堆絹花到底哪兒來的?誰給你的?” “娘,你瞧!”何逸清知道娘不信,早有準(zhǔn)備,當(dāng)下便掏出一片灰撲撲的布料,當(dāng)著沈氏的面兒,手指翻飛,不一會兒,一朵絹花就成型了。 何逸清將這朵往沈氏手里一放,笑道:“娘,女兒沒騙你吧!” 沈氏十分驚訝,默不作聲地打量著手里的東西,半響方才嚴(yán)肅道:“清姐兒,你跟娘說實話,這是在哪兒學(xué)來的?是誰教你的?” 何逸清故作為難,手指都攪在了一起,過了好一會兒才磕磕巴巴地說道:“是......是我在夢里學(xué)會的!” 何逸清見沈氏臉色微變,怕她不信,急忙說道:“娘,是真的!你別急,聽我細(xì)細(xì)說來?!?/br> “那次女兒發(fā)高燒,半夢半醒間見到了一個和藹的老人家,她自稱是我太婆,說她有一門刺繡手藝,女兒和孫女兒都沒有傳承到,還說我是顆好苗子,想把這門手藝交給我。這絹花也是太婆在夢里教我編的,女兒本以為是假的,可醒來找了塊布料試了試,沒想到磕磕絆絆的還真做成了!女兒有些驚喜又有些害怕,那幾日茶飯不思也是因為這件事。” 沈氏越聽眉頭皺得越深,這聽起來就像胡扯! 可是......她外婆早在她七歲那年就過世了,她也從來沒有跟女兒說過她外婆的事,女兒又是如何得知的? 沈氏半信半疑地又問道:“那你太婆還說了什么沒有?” 何逸清思索半響,方才說:“太婆還說,她給幾個孫女兒和外孫女都繡了一只竹屏風(fēng)擺件,留著當(dāng)陪嫁用?!?/br> “嗬!”沈氏徹底驚了,她不曾想女兒竟連這個都知道,她確實有一個外婆給的半尺高的竹屏風(fēng)當(dāng)陪嫁,只不過怕弄壞了,一直鎖在箱子里,女兒可是從來沒見過。 八歲的何逸清確實沒見過這個屏風(fēng),但二十八歲的何逸清當(dāng)然知曉。 這個竹屏風(fēng)是當(dāng)年娘過世時她收拾遺物時整理出來的,問過她外婆才知道這件東西的由來。如今正好用來取信娘親。 莫不是真的是外婆托夢?沈氏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其實已經(jīng)信了七八成。 第7章 露一手兒 何逸清看著娘的神情,知道她信了,心里也微微松了一口氣。她之所以借會繡活的太婆為幌子,也不過是為自己的手藝過個明路罷了。 一門刺繡手藝,除非是在繡坊系統(tǒng)學(xué)習(xí)過或者富裕人家專門請繡娘教授,一般的鄉(xiāng)下人家沒有錢財也沒有精力去學(xué)這個。就算有人會,也只會傳給自己的女兒等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畢竟這可是一門能吃飯的手藝。 沈氏和她的母親之所以沒有傳承到這門技藝,一是因為兩人沒什么天賦,二是因為家里太窮了,半大孩子無論男女都要下田干活,根本沒時間去練習(xí)這個。 因此,兩人都只會個皮毛,頂多是縫補衣服時針腳工整細(xì)密還有納的鞋底比旁人結(jié)實幾分罷了。 沈氏沉默了半響,方才道:“除了這個,你太婆還教你什么了?最近可有入夢?” 何逸清早有準(zhǔn)備,按照事先準(zhǔn)備好的腹稿答了?!白罱绞遣辉雺簟L旁趬糁薪塘伺畠汉枚鄸|西,只是夢醒了又有些記不清了,還得容女兒細(xì)細(xì)回憶?!?/br> 說罷,她又期期艾艾地道:“娘,我有些害怕。那真的是我太婆嗎?她不會害我吧?” 沈氏摸了摸女兒的頭,安撫道:“別擔(dān)心,那應(yīng)該是你太婆,她是不會害你的,她不是還教了你那么多東西嘛,趕明兒我們就去祭拜感謝她。只是你記著,這件事千萬不能跟旁的人提起,知道了嗎?” “嗯!”何逸清乖巧地點了點頭,“女兒記住了?!?/br> “爹也不能說嗎?” “你爹那兒我來說?!?/br> 沈氏乍然得知女兒有了此等奇遇,先是驚駭,等回過神來了,心里到涌上了一絲喜意,也有了興致細(xì)細(xì)地打量女兒做的絹花。 “清姐兒,你這做絹花的料子又是哪兒來的?” 何逸清實話實說,“是上次跟爹去鎮(zhèn)上時買的,都是些邊角料,一共才花了七文錢?!?/br> 沈氏心里了然,她伸出手指點了點何逸清的額頭,“你??!真是個小滑頭!看來是早就盤算好了,竟然敢先斬后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