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莊靖鋮用力一握拳,一股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在心里繚繞。 過了好一會兒,他伸手輕輕將她的手攏在手心,低低道:“不能說喜歡你,不可以靠近你,你不會知道我又有多難過。寒兒,若上蒼允許,你心中有我,再等等我……可好。” 心里的話這般不經意間說出口,他這才驚覺自己到底有多么的自私。 她如今正是青春芳華,待嫁之時,他什么都不能給她,不能保證,頂著滿身狼藉的名聲,憑什么要求,奢望她? 猛然松開手,莊靖鋮就想離開。 他就不該來的。 牽扯得越深,傷害也就越深,他何苦來哉。 然而昏睡中的蘇瑾寒猛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嘴里喃喃的說著什么,不斷的掙扎著,搖頭咬唇,緊蹙的眉頭透出痛苦和難受,像是陷入了難以掙脫的夢魘一般。 莊靖鋮湊近她,這才聽到她斷斷續續的話語。 “不要,別離開我……” “娘,我好痛,娘,帶我走……” “不要……不要……” 蘇瑾寒不斷的呢喃,話不多,都是“不要離開”之類的話,莊靖鋮聽得心里發酸,忍不住俯身將她抱在懷中,手輕輕的拍著她的后背,話語輕柔的道:“好,不離開,我不走,我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聲音溫和,揉碎了一顆心遍布著的糾纏。 蘇瑾寒,你一定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要不然怎么能讓我陷入這般兩難的境地呢!莊靖鋮輕嘆。 事實上,此刻的蘇瑾寒陷入了上一世身為許安樂的夢魘中,脫不了身。 上一世她還是許安樂的時候,曾有一個青梅竹馬叫聞韶,他們彼此傾心,互相喜歡。 她一直小心翼翼守著這份感情,無比珍惜。 可是終于有一天,他為了權勢放棄了她,而她也是在那個時候被推入湖水中,險些溺亡。 再醒來時,卻被父親當做政治聯姻的棋子,嫁給了當時的太子,成為了太子妃,享有無上榮光。 她當時傾盡全力的幫他謀劃,拉著外公一家上了他的賊船,卻到最后才知道,她不過是一場笑話。 太子真正想娶的人,是她那個庶姐,而父親也并不是為了讓她嫁得好才將她嫁給太子,而僅僅是與太子達成了協議,為了她背后的外公一家的權勢。 等太子真正上位之后,她就成了棄子,所以外公一家慘遭牢獄之災,而后被判斬刑,她自然也沒能幸免,一同死在了刑場之上。 她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為何她會那么被輕易的放棄,直到重生之后她才恍然,原來是她太傻太天真。 自以為嫁了他,是他的人了,只要傾盡全力守護這份夫妻關系,便是無愛,他也會容忍,護她周全。 而事實證明,她錯了,大錯特錯,所以結局,也是慘烈得讓她不能承受的。 夢境纏綿成了現實,不斷的在腦海里反反復復的糾纏,蘇瑾寒掙扎之中,只覺得渾身陷入了一種溫暖的包裹,有人緊緊抱著她,傳遞著難言的暖意,似乎還在喃喃低語,不斷的告訴她,有他在,他會陪著她。 恍惚間,蘇瑾寒心里有些依戀。 噩夢似乎也在此時被打破,悄無聲息的遠離,蘇瑾寒漸漸安靜了下來。 見蘇瑾寒終于安靜了下來,莊靖鋮緊緊揪起的心也有了片刻的緩和。 取過一旁干凈的汗巾和水,莊靖鋮仔細的替她擦去臉上和脖頸上的汗漬,細細的替她整理好汗濕的頭發。 天將破曉,莊靖鋮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天色大亮,青芽在嚶嚀聲中醒來,睜開眼睛,見自己竟然靠坐在床頭睡著了,頓時嚇了一跳,趕忙伸手去摸蘇瑾寒的額頭,發現燒已經退了,頓時松了口氣。 旋即她又覺得有些不對,昨天她迷迷糊糊的,似乎覺得有人來過。 但是環顧整個房間,并沒有絲毫的不同,難道真的是她太困了,所以產生了錯覺? 青芽想不通,索性不想了,搖了搖頭,起身收拾去了。 蘇瑾寒醒來的時候,青芽已經準備好了熱水。 服侍著蘇瑾寒洗了個熱水澡,這才傳了膳上來給蘇瑾寒用。 “昨晚我不老實吧,辛苦你了青芽。”蘇瑾寒對著青芽淺笑。 昨晚噩夢來襲時陪伴的溫暖依舊在心底流淌,而昨晚青芽是寸步不離守著她的,這讓蘇瑾寒對青芽不由得多了幾分親近和歡喜。 青芽有些懵,眨了眨眼,不好意思道:“還好吧,昨夜奴婢不過守了半夜便忍不住困意睡了過去,當時小姐的燒倒是退得差不多了,虧得后半夜小姐未曾反復,否則奴婢偷覺害了小姐,那才是青芽該死了。” 蘇瑾寒拿著調羹的手一頓,微蹙秀眉,道:“你睡過去了?” 那么,那抱緊她,給她溫暖的人是誰? 還是說,一切不過是她陷入夢魘時的一場錯覺? “奴婢該死,不該偷覺,請小姐責罰。”青芽見狀以為她生氣了,趕忙跪下請罪。 蘇瑾寒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揚了揚眉,道:“起來吧,多大的事兒啊,我這不是沒事么。” 等青芽起來之后,她依舊慢條斯理的吃著東西,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心中的困惑。 最終想不出什么來,蘇瑾寒只能當成是自己的錯覺了。 時間轉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岳家老太太生辰這一天。 蘇瑾寒早早的將自己給收拾妥當,坐在屋子里等蘇恒來接她一道去岳府。 今日蘇瑾寒挑了一套嫩黃色的抹胸襦裙,襯著她白皙的肌膚和嬌俏的容貌,整個人顯得更加青春靚麗了。 蘇恒過來的時候,本以為還要等她,見她早早的收拾好了,倒是有些意外,“你這丫頭,以往喊你出門總要等上半日,今日倒是早早的收拾妥當了。” 蘇瑾寒聞言頓時嬌嗔道:“哪有,人家每次都很快的好吧,就算時間久了一點點,那也是為了打扮得漂亮些,不給咱家丟人不是。” 蘇恒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少來了,就你那點小心思我還能不知道,既然收拾好了,就走吧。” 兄妹兩一起出了門,朝著岳府而去。 岳府在康國是一個極為特殊而重要的存在,因為岳府的主人岳峰大將軍乃是整個康國的保護神,沒有之一。 民間傳言,康國岳峰在世一日,康國便得一日安寧,自打他名震天下以來,數十年來,邊境小亂不斷,卻從來不曾有過告急之威,哪怕如今岳峰已經六十有一,卻依舊老當益壯,健朗不輸當年,隨時可以披掛上陣,再戰沙場! 只要有他在,康國就亂不了。 所以不管暗地里如何,明面上,岳府是所有人爭相巴結的存在,無數人想要與岳家人交好。 同樣的,岳峰與他的發妻伉儷情深,為了她不曾納妾,也是康國的一樁美談,岳老夫人的壽誕,自然吸引了無數的人登門拜訪,不管是有請帖的還是沒有的,都爭相前往。 蘇恒和蘇瑾寒出門已經算早的,但饒是如此,到了岳府門口時,岳府之外早就已經門庭若市了。 蘇恒帶著蘇瑾寒下了馬車,遞了請帖,送上賀禮之后,自有人招呼著他們往里去。 男女賓分席而入,蘇瑾寒和蘇恒分開沒多久,就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邵氏。 看到她出現,邵氏眼中閃過一道溫暖的光芒,上前牽了她的手,笑道:“聽下人說你來了,我便在這里等著,可叫我一陣好等。” “府上客人太多了,進門都要排著隊,可不怨我。”蘇瑾寒笑瞇瞇的說。 “瞧你沒個正行的。”邵氏聽她抱怨,不由得輕笑。 拉著她的手好一番打量,這才問道:“身上的傷可好全了?” “已經無礙了,多謝夫人關心。”蘇瑾寒說著,不由得親昵的往邵氏身旁靠了靠,滿滿的孺慕之情。 邵氏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很是受用的拍了拍她的手,道:“那就好,來,我領你入席。” 蘇瑾寒隨著她往里走,知道今日她身為岳府長媳,東道主,肯定會有很多的事情要忙,她不能耽誤她太久,便喚了青芽來。 拿過青芽手中的盒子遞給邵氏,蘇瑾寒道:“哥哥準備了一份賀禮,但是我私下里備了一份禮物,不過是些心意,也不怎么貴重,勞煩夫人獻給老夫人,希望她老人家能喜歡。” 邵氏眼中笑意濃郁,命荼思接過東西,這才笑道:“既備了賀禮便無需另外準備了,不過你既有心,我也不會駁了你的好意,東西我會交給母親大人,你安心便是。” 蘇瑾寒本來還怕她不肯收,見她收了,笑得更加燦爛了。 邵氏果然有很多事情要忙,領著蘇瑾寒進了宴會廳的門之后,剛將她安頓好,便被人給匆匆叫走了。 她走了之后,蘇瑾寒環顧整個大廳,來的人很多,相熟的夫人小姐聚在一起說話,倒也熱鬧。 蘇瑾寒認識不少人,卻沒有上前打招呼的打算,因為她看到的幾個,可都是她不怎么待見的。 比如李慶歡、許馨月、還有易怡安! 這些人或多或少都與她有恩怨,她們若是碰面,總是要爭鋒一番的,她不想攪了岳府的壽宴。 然而,你不找麻煩,麻煩自會找你。 “蘇小姐你也來啦。”易怡安和許馨月聯袂而來,易怡安笑笑嘻嘻的開口。 前些日子她和蘇瑾寒在望江樓的較量雖然總體來說她占了下風,但只要有一個莊靖鋮護著她,她就是贏家,所以格外的得意。 蘇瑾寒眉眼彎彎的應:“是啊,安和郡主和許小姐也在呢,一起坐吧。” “那日害得蘇小姐落水真是不好意思,我心里特別的愧疚,本想親自登門拜訪道歉的,不想身子不爭氣,竟然病了幾日,鋮哥哥心疼我,說已經命人上門致歉并送上歉禮,我這才安心,蘇小姐你沒事吧?”易怡安笑瞇瞇的說,言語間全是得意洋洋。 蘇瑾寒懶懶的應道:“沒關系,左右咱們兩人都落了水,也沒什么好計較的。不過我想郡主下回見了王爺,估摸著要提醒他將手下的人給清理一番了,這般陽奉陰違中飽私囊,未免太過,畢竟我可不知道靖王府曾到我府上致歉,送禮。” 絲毫不讓的爭鋒相對讓易怡安臉色微僵。 她這么說不過是為了氣蘇瑾寒,莊靖鋮有沒有送禮,她怎么會知道。 本以為蘇瑾寒好歹還會顧忌幾分顏面,卻沒想到她這么直接。 一旁的許馨月見易怡安吃了癟,一副要發作的樣子,趕忙伸手扯了她的袖子,不讓她說話,嘴里笑道:“沒想到二位之間還有過這等趣事,還真是不打不相識,今日是我外婆大喜的日子,不談這些,說些別的開心的事兒吧。” 這話雖然打著和事老的態度,但是明顯偏幫易怡安的態度蘇瑾寒又如何會看不出來? 蘇瑾寒輕笑道:“這里都是女眷,meimei又何必帶著面紗這么麻煩?何不取了面紗來得自在?” 女子出門帶面紗,是為了隔絕男子一直打量自己容貌的目光,而在女眷所在的地方,通常都是會取掉的。 許馨月之所以沒有取掉,是因為她的臉上紅疹好不容易消掉了,但是卻還留著淡淡的印子沒有去掉,她膚色白皙細膩,那些印子留在她的臉上,自然影響她的美貌,更是她的恥辱。 蘇瑾寒這一句話,成功勾起了許馨月的怒氣,臉色氣得通紅,一雙眸子也浸滿了怒意。 因為她一直懷疑,她的臉上和身上會起紅疹子,就是蘇瑾寒搞的鬼。 “好哇,你們一堆人坐在這兒聚著也不喊我,拿我當外人了是不是?”正在這時,一旁傳來的輕柔嗓音解了她的圍。 許馨月看去,只見李慶歡笑盈盈的走了過來落座。 “哪能啊,李jiejie自己來得遲還怪我們。”蘇瑾寒笑得燦爛。 這下好了,大雜燴了,該來的一個都沒少。 蘇瑾寒有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