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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她拋棄了我卻還妄想撩我在線閱讀 - 第71節

第71節

    凡事講究善惡分明,趙靜書種下的孽,自要償還,可浚兒畢竟無辜,垂髫的年紀,這世界的欲望與貪念他又懂什么呢?

    不忍地站在門外,賀卿之雙手捂住頭,沒有隨道徵和尚跟進去。

    面無表情走到床榻邊,豆苗兒支走旁側站著的婢女,掀開紗簾,她居高臨下地望著酣睡的孩子。

    他和福寶差不多年紀,臉頰卻沒福寶那么圓潤,病態明顯。

    輕輕扯開蓋在他身上的薄毯,豆苗兒直直盯著他纖細的脖頸。

    手好像在戰栗,卻沒有絲毫猶豫。

    指尖觸碰到了他溫暖的皮膚,像是被火花燙到了般,她心劇烈顫動,差點縮了回來,但她不會。

    虎口握住那稚嫩的脖頸,豆苗兒微微用勁,告訴自己,只要再使上更多一點的力氣,一切都結束了。陸宴初會好好的,福寶也會好好的,她怎樣又有什么關系?

    沒關系,殺了他,她一定要殺了他!

    “施主。”道徵和尚站在離她幾步遠的身后,單手豎起,念了聲“阿彌陀佛”。

    “不要攔我。”

    道徵和尚苦笑:“施主,老衲不攔你,可你能下得去手嗎?何必毀了自己?而且,老衲有別的辦法,就看你愿還是不愿了。”

    灰暗的眼眸中簇起一點微弱的光,豆苗兒用力攫住他精瘦的臉頰:“什么辦法?”

    “當年在泖河村,老衲告訴你的辦法,對陸大人來說,同樣可解。”

    空氣如被冰雪凍結,豆苗兒眼中逐漸恢復了森森漆黑。

    她扯扯唇,本欲松開承郡王脖頸的手猛然收緊,

    “我為什么要舍近求遠?為什么要委屈自己?”她鼻酸地別過頭,不讓脆弱模糊自己的眼眶,“憑什么?我沒做錯任何事情,我一路走來也不容易,她就這么死了,我只是把她犯下的錯做一個了斷,我沒辦法接受這樣的結局,我也不該接受這樣的結局。”

    “施主。”不忍地望向窗外,道徵和尚閉上雙眼,“你下不了手,就算你勉強自己殺了他,你也永遠都走不出這個困局。”

    “我可以。”豆苗兒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見血,“我沒錯!我可以!善良有什么用?我也就不善良這么一次,今后我會彌補,我會加倍彌補!”

    道徵和尚不再言語,闔上的雙眼也沒有睜開。

    豆苗兒大喘著氣,劇烈顫抖的手突然變得酸軟,她用盡周身氣力,努力捏住那根脆弱的脖頸。

    沒關系,沒關系……

    就在將要下手時,那緊閉的一雙眼突然睜開了。

    他的眼睛濕漉漉的,惺忪懵懂,純潔又天真。

    豆苗兒霎時怔住,不知為何,透過這雙眼,她好像看到了另一雙眼。

    同樣濕漉漉的,同樣有著世界上最美好的干凈透徹。

    是福寶,福寶的臉與這個孩子的臉突然重合了起來。

    她下不去手,眼淚“啪嗒”砸落,豆苗兒全身無力地跪跌在床側,眼淚再忍不住,源源不絕地從眶里洶涌而出。

    “母妃呢……”床上的宗浚眨巴著眼,有點被嚇到,他驚慌地坐起來,看不到房間里有熟悉的人。

    但他只驚慌了一瞬,這是他的房間,他并不陌生。

    “你是誰?你為什么哭呀?”耳畔是女人悲痛的抽噎聲,他好奇地歪著羸弱的身子,輕輕用手指碰了碰豆苗兒,一臉認真單純,又很有氣勢的對她保證說,“你哭的好傷心呀,別哭了,有什么委屈,告訴本王,本王替你做主便是!”

    第87章

    豆苗兒走出承郡王府邸時,遠方已露出一道魚肚白。昏灰的天空下,鱗次櫛比的一排排民宅若隱若現。

    猶如失去了魂魄的空殼,豆苗兒獨行在長街,纖細瘦弱的背影透出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悲涼。

    陶平等人隔著段距離跟著,不敢冒昧打攪。

    道徵和尚沉默地尾隨其后,直至走到長街盡頭,他霍地頓步,回頭遙望那座逐漸變小的承郡王府邸,那大門檐下還掛著一盞盞橘色燈籠,暖光往四周一圈圈擴散,不知厭倦。

    他忍不住在心內嘆了聲長氣,發生在這座宅子里的故事,伴隨生命的隕落看似結束了。事實上卻并沒有,接下來,對活著的人來說,才是真正的考驗!

    轱轆轱轆,長街突然行來一輛馬車,穩穩停在豆苗兒身旁。

    這輛馬車是陶平方才命人準備的,他定了定神,恭敬上前對豆苗兒說:“夫人,路途遙遠,還是乘坐馬車回府吧!”

    掀了掀眼皮,豆苗兒氣息幽若的“嗯”了聲,請道徵和尚與她同乘。

    兩人各坐一側,馬車穿街走巷,漸漸地,喧囂聲熱鬧起來,一夜過后,沉寂的集市重新活了過來。

    將近首輔府邸,豆苗兒終于啟唇,蒼白的唇微微翕合:“大師,就按照你說的法子辦吧!”

    道徵和尚點頭。

    豆苗兒勉力扯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您是避世之人,本不該被這些俗事捆縛,可這件事情,我真的沒辦法親自來做。”

    “老衲明白。”道徵和尚輕輕向豆苗兒投去一瞥,悲天憫人地念了聲“阿彌陀佛”,旋即閉上雙眼。

    馬車很快停在府邸門前,豆苗兒下車,回廂房冷靜片刻才去看陸宴初父子。

    福寶已經醒了,在吃熱騰騰的混沌。

    他吃相很好,看起來特別有食欲,勾得人味蕾大開。

    豆苗兒認真看著他粉紅的小嘴張張合合,昏沉鈍痛的腦袋稍微得到緩解,她太累了,整夜未眠,情緒起起伏伏上下跌宕,已經瀕臨極限。可她心里卻像有跟細線一直繃著,隨時要斷,卻不肯斷。

    “娘,您吃一口。”福寶笑眼瞇瞇地舀起一勺混沌,抬高手臂想喂她。

    偏頭躲開,豆苗兒抿唇笑笑:“娘不餓,你吃吧!”

    “爹什么時候醒呀?他都睡好久了。”

    “沒事,爹很快就會醒。”

    定定望著床榻方向,豆苗兒收回視線,福寶也跟著收回目光,很認真地頷首沖她天真說:“那福寶不吃了,等爹醒了,福寶再陪爹吃混沌。”

    豆苗兒瞥了眼他的小碗,里面大約還剩一半,想來他也吃得六七分飽了,便不再強求。

    直至晌午,陸宴初才蘇醒。

    豆苗兒命人把溫著的參湯端來,用嘴吹涼了,一勺一勺喂他。

    “對不起,是不是嚇壞你和福寶了?”陸宴初蹙眉,望著她眼下青黑,不乏心疼自責的說,“一宿沒睡?”

    豆苗兒知道自己這副模樣怎么看也不像有休息的樣子,她扯扯唇,笑得牽強。其實剛回來時,她還特地用水粉胭脂遮掩了下慘白鬼魅的面色,看來是沒發揮到多少作用。

    “對不起,大約這些天太累!日后我會好好注意身體,福寶呢?”陸宴初逡巡的目光在房間內游走。

    “昨晚他就歇在你身邊,整個上午都在等你陪他吃混沌呢,這會兒我哄了半天,他才愿意去睡個午覺。”

    氣氛慢慢沉默下來。

    豆苗兒幾次話到嘴邊,可一對上他和煦的眼神,就什么都沒辦法再開口。

    他眼底沉靜極了,像一汪碧綠的湖。風吹起溫柔的漣漪,徐徐地擴散。

    他看起來那么平和,心情似乎也很好,所以她要怎么跟他說昨晚發生的一切?要怎么跟他坦白現在的處境?還有她的滿腔委屈,分明最想跟他訴說,但他卻是那個她最不應該告訴的人。

    “我去給你盛一碗清粥過來。”豆苗兒沖他笑了笑,找了個借口起身離開內室。

    站在長廊,她輕輕甩頭,揮去身心的疲憊。

    昨晚她終究沒能對承郡王痛下殺手,因為她不得不承認,道徵大師說得對。心魔才是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無形無色,卻如空氣般無處不在,她愿意為福寶和陸宴初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可她不會死啊,所以她以后的人生呢?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忘記承郡王宗浚那張無邪的面龐?她這個樣子怎么繼續陪在福寶和陸宴初身邊?

    既然這樣,倒不如求個問心無愧。

    終究她是要承受痛苦的!

    二選一,就選那個看起來應該是正確的答案吧!

    道徵和尚辦事很快,傍晚回來,他遞給豆苗兒一張清單。

    紙上羅列了六七個人名,包括她們的住宅地址以及簡單的家庭背景。

    這是他在皇城里為她找到的天生福運之人。

    豆苗兒心中抗拒,眸色復雜地望著那張紙,沒辦法從袖中伸出手去接。

    將紙輕輕擱在桌面,道徵和尚何嘗不知她的糾結與痛苦?身為出家人,當然知道眾生平等的道理,性命與性命之間沒有貴賤之分,但他大概還未修煉到那般境界,所以才對豆苗兒格外痛惜。

    正因為理解,正因為憐憫,昨夜他沒有阻攔她的選擇,最后關頭開口,全是因為他讀出了她眼中的遲疑,她沒辦法下手,一個本性善良的人,一個并沒有任何過錯的孩子,她若強行逼迫自己變成另一個模樣,豆苗兒這個人,便不復存在了!

    深吸一口氣,豆苗兒緊緊闔眼,睜開,拾起了那張輕薄的白紙。

    道徵大師為人仔細,寫得再清楚明白不過。

    這些姑娘待字閨中,身家清白,不算大富大貴之家,有兩個甚至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兒。

    豆苗兒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她雖然做出了這個選擇,可是她沒做好承擔這個后果的準備啊!

    不管這個女人是否漂亮,性格是否溫柔可愛,不管她是誰,她都沒辦法消除心中的芥蒂,她不想她出現在陸宴初的面前,更沒辦法容忍她留在他的身邊。

    豆苗兒痛苦地抱住頭,無力蹲在地上,淺黃裙裾散了滿地。

    怎么辦?還是回去殺了那個孩子嗎?

    想著,視線里浮現出那雙澄凈的眼眸,他望著她,一派天真,稚嫩的聲音勸她別哭,還信誓旦旦說要替她主持公道。

    這樣的孩子,她能下得去手嗎?

    “大師,那個孩子……”豆苗兒倦怠地問,“一旦邪術破除,他是不是也會死?如果他注定會死,我為什么不直接殺了他?”

    道徵和尚沉吟半晌,他知道她現在就像是個溺水的人,拼命地在找一根能拯救她的浮木,可是——

    嘆了聲氣,他如實以告說:“這個孩子的命數肯定充滿波折,他與福寶一般,卻又不同,趙靜書作孽深重,他自然備受牽連,可如今趙靜書已經死了,昨晚我觀他氣息穩重,眉眼清明。而且邪術只是奪福,沒了福氣,他能不能坎坷的活下去,老衲也沒辦法預知。所以,我沒辦法給你確切的答案!”

    說來說去,還是回到了原點。

    她必須做一個選擇,輕笑一聲,豆苗兒將臉深深埋入膝蓋,嗡聲說:“大師是覺得我應該大度一些,就像您當初為我指點迷津的方法一樣去達到目的?”頓了頓,似乎并不想從他那兒得到回答,她繼續用諷刺的口吻說,“是啊,當初的我又哪兒高尚了?說到底,也是心懷不軌動機不良,所以是報應來了嗎?”

    “話不能這么說。”道徵和尚勸慰道,“世間姻緣不問緣由,不管是因何而起因何而生的情,它本身并沒有任何錯。既然你與陸大人兩情相悅,他又不計前嫌,你又怎么會遭到報應呢?”

    “不是報應的話,為什么要這么折磨我?”豆苗兒嗓音嘶啞,猛地抬袖地擦去眼淚,她踉蹌起身,手指用力捏住那張紙,雙眼猩紅地說,“罷了,眼下情形如此危急,我卻只顧著自己的感受,實在太過自私。明日我會命管家逐家拜訪,若有哪位姑娘家中愿意,事情就這么定了吧!”

    “陸大人那邊……”道徵和尚為難說,“施主你與他商談了嗎?他的個性,恐怕也不會輕易妥協。”

    “為了福寶,他怎會不愿意?”豆苗兒將下唇咬得慘白:“畢竟,連我也是愿意的。”

    道徵和尚動了動唇:“老衲很久之前與施主你說過,除了‘奪福’,流傳已久的還有兩道術法,上次老衲已經與那位術法的后人見過面,嗯……”抬頭,見豆苗兒渾渾噩噩不在狀態,對他的話仿佛聽見了,又仿佛聞所未聞,道徵和尚搖搖頭,住了嘴,沒再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