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金岳回頭看心愛的徒弟,他神情平靜,仿佛對紅言說的話全無反應。 “不僅是我,就連望宿師兄算出來的結果,也是同樣如此。”紅言提到了最擅長推演的望宿。月星門與其他宗門不同,因為宗門里講究天地陰陽,所以宗門中有兩位門主,一為男,一為女。在推演某些涉及大氣運的事件時,必須男女兩盟主共同出手,才能聆聽天道的聲音。 做門主的人,必須輕情愛,輕喜怒,雖可結道侶,但又不能沉湎男女情愛。所以盡管月星門并不禁男女情愛之事,但是歷代做門主的男女,從未有一人結過道侶。 “三百年前,我與師兄為仲璽真人起過卦,他是我們修真界的希望。五十年前,我與師兄又為他起卦,得到的卦象卻是九死一生。”當著桓宗的面,紅言也沒有掩飾,“仲璽真人對我們修真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想金岳宗主應該也明白。” 桓宗盤腿在桌邊桌下,徐徐地為自己還有兩位長輩倒了茶,他把茶杯奉到紅言面前:“真人今日特意提起此事,難道是有破解之法??” “十幾年前,我在凡塵界偶遇一女,發現她命格十分奇特,對仲璽真人命格助益之相,所以我把她帶回了宗門。雖不能幫著仲璽真人完全破解命格,但卻能助你命格有所好轉,如今她已經學會卜卦之術,所以這次我特意把她帶了過來。仲璽真人收她做侍劍女使也好,讓她做你的女眷也罷,皆由真人自己做主。” “真人……”桓宗微微皺眉,“晚輩不過是修真界蕓蕓修士中的一人,生死已由天定,又怎能讓一位女子成為改變命格的工具?” “那是她生來的命運。”紅言語氣淡淡,“就如同仲璽真人你一樣,修真界的命運,也肩負在你身上。” “劣徒不過三百余歲,修真界的未來如何,他又如何承擔得起?”金岳臉上的表情稍淡,“紅言門主,你抬舉了。” 紅言抬頭看著金岳,她聽出了金岳對仲璽的維護之意,她眼瞳微閃,隨后諷笑道:“身在其中,誰又能獨善其身。難道你想我們修真界從此再也沒有人飛升,直到所有人都隕落,世間再無修士?” 金岳沉默。 “若是再無人能夠飛升,那也是天道注定。”桓宗道,“紅言真人,請恕晚輩不能答應。” “為何?”紅言不明白,“我那個弟子并無不愿。” “因為晚輩不愿意。”桓宗站起身,神情冷淡,“晚輩做晚輩該做的,生死天定,卻不能冷眼看著一名無辜的女子陷入我命格的泥潭。” “更何況……”他神情溫柔下來,“我已有心悅之人,又怎會留他人在身邊。” 紅言知道他說的是誰,眉峰更冷:“難道你不怕死?” “以前不怕,現在怕。”桓宗把手背在身后,背脊挺直,驕傲如松柏,“但有所為,有所不為,請紅言真人理解。” “你為了一己私情,棄整個修真界不顧,實在是……實在是……”紅言真人把手中的茶杯捏成粉末,“實在是讓人失望至極,沒想到你們琉光宗,盡是如此。” “琉光宗幾千年來,盡心保護天下道友與百姓,問心無愧。”金岳知道紅言并沒有惡意,他搖頭嘆息道,“可是紅言道友,弟子不是我們手中斬妖除魔的劍,你可明白?” 紅言不言,臉上的神情更加的冷漠。 金岳長嘆一聲:“紅言道友,你心有執念,已成心魔,放下吧。” 第127章 明珠 “金岳宗主若是不愿便罷。”紅言站起身,冷笑道,“其他的就不用金岳宗主關心了。” 她走過桓宗身邊時,停下了腳步:“如果與喜歡的姑娘在一起,有可能損你修為,無法飛升,你也愿意?” “與她在一起,快活剩飛升。若是沒有她,飛升與否又有何意義?”桓宗拱手行禮:“真人的好意晚輩心領,但恕晚輩無法接受。” 紅言看他的眼神變幻數次,似怒似憾又似感慨,她轉過頭,淡淡道:“你再想想吧,若是后悔了再來找我。” “晚輩不會后悔。”桓宗回答得不疾不徐,不像毛頭小伙子急于立誓,更像是三思而后行的選擇。 紅言沒有理會他,走出了大殿。大殿外,銀色的月光灑滿遍地,一個人站在外面,不知站了多久,锃光瓦亮的腦門,反射著幽幽月光。 見到紅言出來,他抬起頭:“紅言真人。” “更深露重,大師為何還在此處?”紅言拾級而下,紅色的披帛在夜風中飛舞,燦爛得寂寞。 “貧僧在等真人出來。”圓塵大師不在意紅言的冷淡,他跟在紅言身后,“真人,命格雖有天命注定,但也有生變之時,或許仲璽真人命格早已偏移也說不定。” 紅言真人慢慢往前走,很久都沒有開口說話。就在圓塵以為她不會出聲時,紅言道:“仲璽真人的命格涉及天道,當年推演他的命格,我與師兄足足閉關了十余年才恢復元氣。這樣的人,命格又豈能輕易改變。” “也許有問題的不是仲璽,是我們整個修真界。”紅言抬頭,看著月明星稀的夜空,“天道不讓我們修真界再有飛升的機會,我們掙扎也無用。” “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有與仲璽真人命格相似的人出生?”圓塵垂眸,仍舊是慈眉善目的模樣。 “且不說這樣的人千年難得一遇,就說天命之人幼時命格薄弱,易夭折,若是真有這樣的人,我們整個修真界不可能沒有察覺。”紅言嘴角微垂,顯得格外冷漠,“天命如果這么容易更改,還叫什么天命?” 圓塵欲言又止,他看著紅塵良久:“紅塵真人,當初……” “夜深了。”紅塵有一雙清冷的眼睛,她看著圓塵的眼神是化不開的寒冰,“大師,告辭。” 圓塵雙手合十:“請。” 紅言回到客院,見幾個徒弟都還在院子里等她:“日后我若是晚歸,你們不必等我,早些休息。” “是。”幾位徒弟見狀,斂息退了下去。 走在最后面的連翹看著面若冰霜的師父,鼓足勇氣停下腳步,轉身看向紅言,對她道:“師父,徒兒有一事想要稟告師父。” “有什么事明日再說。”紅言微微皺眉,“退下。” “是……”鼓足的勇氣,在紅言冷淡的眼神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垂首退下,手心滿是寒意。 鳴劍鋒上,箜篌坐在巨石時,低頭數著袋子里的靈石,但是不管怎么數,里面就只有幾百枚。所以渾身都是寶的桓宗,為什么會特意送她這么小一筆靈石? 桓宗回來的時候,看到箜篌正在低頭數靈石,那認真的小模樣,實在可愛得讓桓宗心都軟了。 “你回來啦?”箜篌抬起頭,笑瞇瞇的看他,拍了拍身邊的空地,“過來坐。” 桓宗從飛劍上下來,學著箜篌的樣子坐下,“交流會后天才正式開始,明日我帶你去佩城走一走。” “好啊。”箜篌點頭,把手中的錢袋拿到桓宗面前晃了晃,“你為何給我這些靈石。” “這些靈石……”桓宗笑,“對我而言,也算是有比較特別的意義。” 聽到有特別的意義,箜篌想也不想便把袋子收了起來:“那我要好好收著。” 見她這樣,桓宗失笑,俯身在她臉上偷了一個吻。 箜篌捂著臉,臉頰微微發紅,把腦袋埋入桓宗的懷中。 夜色正好,美男伴身,真是千金不換的美事啊。 把困得迷迷糊糊的箜篌送回屋子,出來的時候,他遇到了勿川。 勿川看了眼箜篌所在的院子,又看了看從院子里出來的桓宗,默默扭頭,當做什么都沒看見,轉身便走。他的腳步越來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桓宗的視線里。 桓宗:“……” 他回到自己院子里,等候多時的林斛把一疊紙遞給他:“公子,佩城所有的店鋪街道資料都在這里,你拿去慢慢看。”這份資料詳盡到哪家的菜好吃,哪家的首飾最有新意,都歸納了出來。 “多謝。”桓宗接過帶著墨香的紙,進了房間。 看著桓宗的背影,林斛終于明白,跟在公子身邊的前面幾百年為何如此省心,因為這都是為了日后能夠更好的折騰他。 這些年省下來的折騰,全用在這一兩年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箜篌還有些迷惑,昨天晚上她什么時候睡的?洗漱打扮好出去,見幾個師兄師姐縮在門后,一副看熱鬧的模樣,忍不住加快腳步,門外果然站著桓宗。 今天的桓宗與往日有些許不同,往日桓宗總是穿一身素白,今天雖然仍舊穿著淺色外袍,但是衣服上有華麗的繡紋,就算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會格外顯眼。 箜篌小跑上前走到他身邊,小聲道:“等了很久嗎?” “并未,我也是剛剛出來。”桓宗牽住她的手,“時間還早,不急。” 箜篌小聲笑,在桓宗耳邊輕聲道:“你今天穿的衣服很好看。” 桓宗眸色漸暖:“你喜歡便好。” 躲在門后的云華門弟子心情復雜。 “兩人都這樣了,師妹還堅持說他們是好朋友,真是……”靈慧嘖嘖出聲,“仲璽真人這么出眾的容貌,又穿得華麗,今天到城里這么一逛,誰還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的情意?” “對哦。”李柔點頭道,“靈慧師叔,我也覺得仲璽真人今天特意打扮過。” “男人嘛。”靈慧搖頭感慨,“修為再高,性格再冷的男人,在喜歡的女人面前,也會開始打扮,人之常情。” “您懂得真多。”李柔崇拜的看著靈慧。 靈慧:“哪里哪里。” 都是話本教的好。 佩城,靈氣濃郁之地,一些富裕的散修,都會想盡辦法在佩城置辦房產,拿到佩城的戶籍。這里是修煉的圣地,也是身份的象征。 散修們聚在一塊兒,說自己來自哪里時,提到佩城時仿佛底氣都要足幾分。 佩城的繁華不用描述,箜篌與桓宗并肩走在街上,聽著四周的說話聲,叫賣聲,忍不住道,“桓宗,我們找個地方先坐一坐?” “好。”桓宗握住她的手,在四周望了望,林斛給他的資料上說,附近有家茶樓,說書人能把很簡單的故事說得妙趣橫生,不知在何處? 走了沒兩步,他看到旁邊書齋門口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相許相生》已售完,請等待下一批。” “妙筆客的書,終于受到很多人的喜歡。”箜篌歡快的聲音道,“真是太好了。”她來了修真界以后,妙筆客的書給了她很多啟發,只可惜他寫的話本總是賣得不好。現在見他終于受到了歡迎,箜篌心情難言的愉快。 對于她而言,妙筆客就是不曾見過的朋友,陪伴著她成長,陪伴著她剛來修真界時,慌亂不安的心。 “娘親,我想要那個。”不遠處有個木雕攤兒,上面雕刻著不少的小娃娃,一個個憨態可掬,圍了不少小孩子在四周。 箜篌忍不住往小攤上看了好幾眼,她記得景洪帝的某個女兒有很多這般精致的娃娃,小時候的她羨慕了很久,用泥巴偷偷捏了好幾個娃娃放在窗臺上。 可惜那些娃娃不僅難看,太陽曬過以后就會干裂,不能在臉上畫上好看的五官,更不能給它穿上漂亮的小衣服。 桓宗松開箜篌的手,走到貨攤前,在一群小孩中彎下腰,選了幾個最精致的娃娃,又買了好多套小衣服。 攤主見桓宗穿著不凡,收了錢討好道:“公子也是為掌上明珠買的?您請放心,這些衣服都是最上好的布料縫制而成,令媛肯定十分喜歡。” “掌上明珠……”桓宗回頭看了眼還在街頭等待自己的箜篌,眼中滿是溫柔,“確實是我的掌上明珠。” 捧著買好的娃娃走到箜篌身邊,把裝著娃娃的盒子放到她手里:“走吧,我的掌上明珠。” 箜篌捧著盒子,眨了眨有些發酸的眼睛,取笑道:“爹爹,我的娘親在哪兒?”桓宗與小攤販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什么掌上明珠,難道還是他生下來的? “你的娘親,就在我眼睛里。”桓宗溫柔的看她。 箜篌看到他的眼瞳中,有著自己清晰的身影。她輕哼一聲:“占我便宜。” “箜篌于我,是明珠,是心上人。”桓宗眼眸中染上星星點點笑意,“你不是我的明珠,誰是?” 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箜篌抱緊木盒,她仿佛回到了年幼之時,一個人挽著袖子,偷偷躲在院子里捏著泥娃娃,突然泥里竄出一個金娃娃,對她說,他要跟她回家。 “我明白了。”她閉了閉眼,笑顏如花,“桓宗爹爹,你的明珠還要抱抱背背舉高高,不然不走了。” 她本是說笑,哪知道桓宗當真彎下腰,對她道:“來,上來。” 這里有嘈雜的人群,還有帶著塵土的街道。但是俊美男人彎下的腰,讓她忘記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