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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嚴家長女在線閱讀 - 第150節

第150節

    嚴清怡百思不得其解, 嚴青旻為何對她的敵意這么大。

    從幼時到現在,她自問并沒有任何對不起他的地方。

    以前家里生活艱難,是她辛辛苦苦賺了銀錢供他讀書, 也是她隔三差五買點零嘴小食給他和薛青昊解饞。

    唯一覺得于心有愧的就是, 她跟薛青昊都隨了薛氏去,獨獨把他留在嚴家。

    可那是她能決定的嗎?

    薛氏與嚴其華合離帶走了薛青昊, 而她是嚴其華怕惹麻煩上身,把她趕出家門的。

    她又以什么理由再帶走嚴青旻呢?

    況且,那段日子她跟薛氏拮據得恨不能頓頓喝稀粥, 又哪有心力再顧及他?

    再者,說到底, 她也不過是jiejie, 是個剛十一歲的jiejie。

    他為什么要把諸般責怪都加到她的身上?

    是不是, 這就叫做多錯多?

    是不是最初她就不該多管, 這種種事情就落不到她頭上了?

    嚴清怡重重嘆口氣, 想起嚴青旻要讀書的事情,又是頭大。

    她根本一個士子都不認識,連章越都還是七爺出面請的,又哪里認得什么大儒名士?

    實在不行,讓嚴青旻跟薛青昊一道好了,就只怕章越不肯收。

    畢竟薛青昊就是跟著認字讀書,而嚴青旻卻是巴望著科考舉仕,兩者大有不同。

    嚴清怡思量來思量去,直到外面隱約傳來三更天的梆子聲才終于有了困意。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就掙扎著起身,叫人喚了薛青昊與嚴青旻進來。

    先對薛青昊道:“今兒你跟秦師傅告半天假,去客棧把阿旻的行李搬過來,再往翰林院問問章先生,說阿旻也想跟著你一道讀書,問他方不方便,如果不方便,問他能不能推薦個合適的先生。”

    又對嚴青旻道:“往后你就跟阿昊一起住著,那幾個跟你來的人,你是要留下還是讓他們回濟南府?”

    嚴青旻猶豫數息。

    他在濟南府進出都有小廝跟隨著伺候,原以為薛青昊也是過著使奴喚婢的生活,沒想到他不但沒有小廝使喚,還得去干粗活交飯錢。

    遂道:“讓他們都回去吧,順道給祖父帶封信報個平安。”

    嚴清怡應聲好,打發了兩人出去。

    剛吃完飯,兩位繡娘準時來了。

    嚴清怡打起精神繡了半個時辰,繡著繡著就覺得頭沉眼花,耳邊像是有無數蒼蠅“嗡嗡”飛個不停。

    勉強又支撐了兩刻鐘,實在堅持不住,歉然地對繡娘道:“我昨晚沒睡好,頭暈得厲害,今天就這樣吧,明天再接著繡。”

    繡娘見她臉色確實不好看,囑咐了幾句讓她多休息的話就告辭離開。

    嚴清怡將炕上的布片整理好,把絲線都放進針線笸籮里,正收拾著,突覺身下似有溫熱的液體流出來。

    她往凈房里一看,竟是來了癸水。

    難怪沒精打采的渾身不對勁。

    嚴清怡找出來行經物品,又取張兩尺見方的小棉墊子鋪在褥子上面,幾乎頭剛挨著枕頭,就闔上了雙眼。

    這一覺睡得沉,等醒來時,桌上一燈如豆,發出昏黃幽暗的光。

    有人靜靜地坐在桌旁,燈光斜照他臉上,半邊明半邊暗。

    嚴清怡訝然,“七爺?”

    七爺轉頭,極快地走過來,關切地問:“你怎么樣,好點沒有?”

    “我沒事,”嚴清怡笑著搖搖頭便要坐起來,可稍一動,就感覺身下黏糊糊的,非常不舒服。

    七爺已坐在床邊,抬手摸了下她的額頭,“有沒有發熱?”

    他的手實在太涼,嚴清怡本能地往后縮了下,答道:“沒有,就只是困。”

    七爺問道:“昨夜沒睡么,一直睡到現在,適才令人喊你也沒喊醒。”

    “睡得比平常稍微晚了些,”嚴清怡敷衍著回答。

    只這一會兒,感覺又有血出來,她著急去凈房更換墊著的布條,可七爺在這里……萬一經血滲透裙子,豈不被他看了個正著?

    七爺察覺到她的不耐,眸光剎時黯淡下來。

    嚴清怡暗暗叫苦,片刻,硬著頭皮道:“七爺到廳堂喝盅茶可好,我不太方便。”

    七爺沒作聲,默默地起身往外走。

    嚴清怡急忙掀開被子。

    鋪著的墊子上有斑斑暗紅。

    果然是滲了出來。

    嚴清怡長出口氣,趕緊到凈房清理完,換上干凈裙子,凈過手臉,又擦了點香脂以掩蓋身上血腥味。

    終于收拾利索,這才神清氣爽地走到廳堂。

    七爺并不在。

    辛姑姑道:“已經走了一會兒,說是回宮用膳。”

    嚴清怡瞧一眼更漏,已是戌初一刻。

    平常人家酉正之前就該用過飯了。

    之前萬皇后曾跟她說過,七爺飲食作息都是按著時辰來的,非常有規律。

    今天卻是遲了這么久。

    遂問道:“七爺幾時來的,來干什么?”

    辛姑姑回答:“約莫申正時分過來的,聽說姑娘一直睡著沒醒,就進里間了,沒說什么事兒。”

    這就是說,他在她身邊守了足足一個多時辰。

    而她剛睡醒就把他趕走了。

    嚴清怡愣住,一時說不出心里是種什么樣的感覺,有愧疚,有酸楚,還有隱隱的一絲失落。

    辛姑姑道:“姑娘晌午就沒用飯,我去吩咐把飯端上來,再遲怕是要積食。”說著走了出去。

    片刻間,月牙提著食盒進來,將飯菜一道道擺出來。

    嚴清怡肚子里空空的,卻是毫無胃口,只略略喝了半碗粥,夾了幾筷子青菜就推說飽了。

    因吃得少,也無需消食,喝過半盞茶,就上炕翻騰出針線笸籮。

    卻不是繡嫁衣,而是接著之前七爺那件未完工的薄衫子繼續縫,一直縫到將近子時,困意上來才放下針線。

    五天過去,她的羅裙繡完了,七爺的衫子做好了,經期終于也過去了。

    期間薛青昊告訴嚴清怡,章越見過嚴青旻之后,覺得沒有十分的把握教他,就拒了。七爺另外說定了曾經教過他的方學士給嚴青旻授課。

    方學士的學問是一等一的好,尤其擅長策論,否則當年萬皇后也不會選中他給七爺授課。

    嚴清怡感慨不已,考慮許久,將才做好的衫子包起來親自送給七爺。

    到了神武門后,劉五讓嚴清怡在馬車上等著,自己熟門熟路地請小火者進去報了信,不大工夫小鄭子甩著袖子大搖大擺地出來。

    劉五悄聲道:“嚴姑娘來了,就在車里,七爺方不方便出門?”

    小鄭子大吃一驚,連忙走到車前,恭敬地行個禮,“七爺一早去了戶部,要不姑娘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報個信兒。”

    嚴清怡撩起車簾,笑著搖搖頭,“七爺正事要緊,不用打擾他,我就來送件衣裳……七爺最近身子可好?”

    小鄭子應道:“跟以前差不多,只是七爺最近核對糧米種子發放、察看各地上報的春耕情況,太過忙碌,所以又有些咳。倒是沒喝藥,廚房里每天都燉了蘿卜湯來喝,今兒稍微見強。”

    嚴清怡思量片刻,笑道:“我記得以前咳嗽時吃姜絲炒雞蛋挺管用的,要是七爺能受得住姜味,就讓廚房炒點試試……七爺的身子,還得勞煩公公多經點心。”

    “應該的,應該的,”小鄭子樂呵呵地說,忽而壓低聲音,“七爺親自做了一盞花燈,四面畫的都是姑娘小像,每天晚上都得盯著看一陣子才能入睡。”

    嚴清怡頓時羞紅了臉,忙將手里包裹遞過去,“現下還涼著,過幾天天兒暖了再給七爺穿。”

    小鄭子應一聲,接了包裹。

    嚴清怡本以為七爺看了包裹,總會托人送個信兒,沒想到盼了好幾天,卻是沒有回音,心里略略有些著惱,對繡嫁衣也沒了先前的勁頭。

    磨磨蹭蹭地,終是過了二十天才繡完。

    此時已經到了四月中。

    這天,薛青昊對她說,林栝回來了。

    嚴清怡驚訝地問:“這個時節回京,這么早就來催冬糧?”

    “不是”,薛青昊搖頭,“西北那邊每年要朝廷撥糧,遼東土地肥沃,盛產蜀藜和稻谷,自己屯田的出產足夠,不用撥糧。林大哥回來是因為……他娘子過世了。”

    “真的?”嚴清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幾時的事兒?”

    薛青昊再度搖頭,“我也不清楚,林大哥前天到車行找我,我才知道,沒好意思多問。”

    “那林大哥要不要守制?”

    薛青昊道:“不用,林大哥說過完七七仍然回遼東,還說把家里鑰匙托付給秦師傅,讓秦師傅尋個經紀或者賣了或者賃出去,他以后想留在遼東,不打算再回京都。”

    武將守制得少,尤其是妻孝,能容他回來cao辦喪事已經不錯了。

    可就這么一輩子留在遼東,也非長久之計。

    林栝去年八月才成的親,這還不到一年。

    他的那位妻室想必年歲也不會很大,年紀輕輕的,怎么說走就走了呢?

    又撇下林栝孤單一人。

    嚴清怡嗟嘆兩聲,掏出一小錠銀子給薛青昊,“你跟林大哥雖沒有師徒名分,卻有師徒的情誼,你打聽著他娘子幾時出殯,在路邊燒兩把紙送她一程吧。”

    薛青昊低聲應了。

    嚴清怡卻遲遲不能釋懷,林栝那么好的人,理應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才對。

    為什么老天對他這么不公平,自幼失怙不說,婚姻也不濟。

    因為此事,嚴清怡接連消沉了好幾天,索性悶頭抄出來十幾本《金剛經》,讓薛青昊找了間寺廟散出去,這才稍感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