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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嚴家長女在線閱讀 - 第36節(jié)

第36節(jié)

    約莫大半個時辰,八朵絹花盡數(shù)賣了,嚴清怡數(shù)一數(shù)足有百十文,招呼薛青昊道:“走吧,去買紙筆。”

    薛青昊嘆服道:“為什么姐賣東西格外容易,先前我跟娘出門就賣不掉?!?/br>
    嚴清怡笑盈盈地說:“你們許是沒選對地方,這家綢緞鋪子門臉大,里面東西肯定不便宜,能往這里來的人手里都不缺銀錢。再有……你不覺得姐長得漂亮,戴什么花兒都好看?”

    薛青昊一個勁兒點頭。

    “所以,大家都喜歡買我的東西啊?!眹狼邂靡獾匦?。

    前世,她問過娘親蘇氏,為什么人人都愛宮里出的首飾樣子或者衣裳樣子,蘇氏告訴她,宮里的妃嬪娘娘都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兒,她們穿著好看,別人就覺得自己穿一樣的衣裳也能好看。

    姐弟倆人有說有笑地走進一家叫做“竹韻”的文具鋪子。

    那些貴重的紙筆自然是買不起的,嚴清怡徑自走到案前,執(zhí)起用來試筆的兼毫,蘸了墨,稍用力,將筆鋒在硯臺中鋪開,見筆尖的毛仍是整齊緊實,便笑著問伙計,“小哥,我手頭銀錢不充裕,買不了新筆,能不能把這兩支便宜些賣給我?”

    伙計猶豫道:“這筆擺出來快一個月了,每天來試筆的好幾個,不如新筆耐用。姑娘要不再考慮考慮?”

    嚴清怡搖搖頭。

    這里賣的文具比起小倉那家文具鋪子要好很多,她手里這支兼毫湖筆至少得一百文,就算能用兩到三年,可她手頭上就只有一百一十文,不能全用在筆上,還得買米面糧油。

    根本沒有考慮的余地。

    “店里都是好筆,可我實在負擔不起……我用筆輕,這支也能湊合用半年,小哥說個價錢聽聽?!眹狼邂渎浯蠓降乜粗镉?。

    伙計見她貌美可愛,說話也入耳,思量番,開口道:“那就二十文吧,十五文也成。”說完,已先紅了臉。

    嚴清怡笑道:“那我付你二十文,不知店里有沒有裁下來的紙邊,我買些回去寫字?!?/br>
    “有,等我進里面找找,”伙計邊答邊把毛筆在筆洗里涮了涮,蓋上蓋子遞給嚴清怡。

    嚴清怡掏出荷包數(shù)出二十文正要交給他,忽聽面前有人道:“姑娘有所不知,這筆最好買新的,回去用墨養(yǎng)著,寫起字來才順手。別人用過的筆,不管是筆鋒還是筆勢都不合自己習慣,不好不好!”

    抬頭一瞧,卻是個約莫十七八歲的青年男子。

    男子身量中等,穿一身象牙白繡了亭臺樓閣的直綴,腰間系著寶藍色腰帶,上面掛了香囊荷包等物,還有塊古拙的黃玉。

    黃玉雕成樹葉狀,發(fā)出晶瑩潤澤的光芒,一看就知道是塊好玉。

    男子側(cè)頭又斥伙計,“你這人不講道理,是不是欺這姑娘不懂筆墨,哪里有將舊筆賣人的?我去找你們掌柜的理論?!?/br>
    伙計立時鬧了個大紅臉,對嚴清怡道:“姑娘,實在對不住,敝店以往并沒有賣舊筆的例,這筆確實不能賣與你。”

    “不干你的事,是我教小哥為難,”嚴清怡抱歉地笑笑,將筆還給他,抬頭對那男子道:“公子比起晉惠帝,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拉了薛青昊道,“咱們?nèi)e家看看。”

    那男子搖頭晃腦做嘆息狀,“這濟南府果然粗陋之地,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有悖圣人教導,可悲可嘆,痛哉痛哉!”

    嚴清怡本不欲多事,聽得這話,停下步子嘲道:“古人所言不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公子是何等人,一聽便知?!?/br>
    男人正欲辯解,旁邊與他結(jié)伴之人忙攔住他,“二弟別說了,”又含笑對嚴清怡揖一下,“姑娘恕罪,我兄弟心直口快,并非有意唐突,恕罪恕罪?!?/br>
    心直口快?

    豈不就是說她之所為就是粗陋無狀了?

    那人顯然也意識,連忙又作揖,“對不住,對不住,我兄弟讀書讀得迂腐,我卻是胸無點墨不會說話。”

    嚴清怡見他神情誠懇,沒再吭聲。

    走出一段距離,薛青昊問道:“姐剛才說的晉惠帝是誰?”

    嚴清怡笑著解釋,“他是晉朝時候的一個皇帝,當時百姓因為饑荒吃不上糧食,官員報到朝廷,晉惠帝說既然沒有糧食,為什么不吃rou粥……咱們要是銀錢富余,又怎么會圖便宜買舊筆?”

    薛青昊沉默片刻,“要不算了吧,讀書太費銀錢,家里樣樣都得靠姐,姐太辛苦了。”

    嚴清怡親昵地拍拍他的肩,“你不學著讀書認字,以后怎么看兵書?如果去遼東或者漠北,怎么往家里寫信,要是當了大官還得往朝廷寫奏折,反正不進學堂不用交束脩,就點筆墨錢,一年下來花費有限?!?/br>
    薛青昊想想有道理,鏗鏘有力地道:“姐放心,我一定會上進,以后好好孝敬娘,孝敬你?!?/br>
    嚴清怡笑一笑,尋到另外一家文具鋪子買了紙筆等物,回家前,又買了十斤祿米兩斤粳米和二兩五花rou。

    薛青昊不用嚴清怡動手,自己背著米袋子,拎著麻繩,“吭哧吭哧”回了家。

    薛氏把五花rou分成兩份,一份切成rou粒炸了豆醬,另一半切成片炒了個水芹菜。

    中午就著稀飯吃了芹菜炒rou,晚上吃炸醬面。

    薛青昊吃了個肚子溜圓,滿足地舔舔嘴邊的醬渣子對薛氏道:“真好吃,什么時候喊林大哥來吃飯,娘也做炸醬面吧。”

    薛氏嗔道:“炸醬面上不了席面,哪里好待客?我看上次阿清做得那個干絲湯挺好,要是林教頭喜歡吃,請他得便過來就是?!?/br>
    “那我明天就告訴他,”薛青昊歡喜地答應了。

    第二天一早,薛青昊又去了府衙。

    薛氏與嚴清怡做在院子里挑揀祿米中的沙子。

    萬晉朝官員的俸祿有銀子也有米絹,通常用作祿米的都是陳米,或者里面摻雜了沙粒,雖然吃著不好吃,但價錢上要便宜許多。

    薛氏蒸米飯或者煮大米稀飯時候,往往再抓一把粳米進去,這樣味道能好一些。

    頭低久了,嚴清怡脖子又酸又痛,正打算起身緩一緩,忽聽門外有人叩響了門環(huán),“請問,薛氏素真住在這里嗎?”

    嚴清怡一愣,下意識地看向薛氏。

    薛氏閨名素真。

    不過已經(jīng)十幾年沒人這么叫她了。

    嚴清怡疑惑地走出去,就見門口林林總總站了七八個人,叩門的是個十五六歲丫鬟模樣的人。

    見有人出來,丫鬟謙卑地笑笑,指著旁邊一位三十七八歲的中年婦人道:“這是我家太太,前來尋找薛氏素真,不知她可是住在這里?”

    不等嚴清怡回答,身后已經(jīng)傳來薛氏的聲音,“大姐,是大姐?”

    那中年婦人連忙上前,一把抱住薛氏,“三妹,果然是三妹,我這苦命的三妹,讓姐找得好苦啊?!?/br>
    兩人抱頭痛哭。

    嚴清怡恍然,原來這婦人便是薛氏惦念已久的大姨母。

    想必已經(jīng)打聽到薛氏和離了,所以見面就說“苦命的三妹”,還能找到這里來。

    可門口并非說話之地。

    嚴清怡扯一下薛氏衣襟,笑道:“娘,快請姨母和這許多人進屋坐?!?/br>
    薛氏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拭了淚,拉住大姨母的手往里走,邊走邊道:“這是我的大女兒,叫嚴清怡,前幾天過了十二歲生日?!?/br>
    大姨母細細打量嚴清怡兩眼,點點頭,“相貌隨你,我看著比你年輕時候還俏麗?!?/br>
    薛氏將大姨母讓到廳堂正首位的椅子就坐。

    嚴清怡上前恭恭敬敬地行個禮,“見過姨母?!?/br>
    大姨母將她拉在身邊,再看幾眼,贊道:“好孩子。”

    旁邊丫鬟極有眼色地遞上一只海棠木的盒子。

    大姨母將盒子塞給嚴清怡,“一些小玩意兒,留著玩吧”,又擼下腕間一支綠汪汪的翡翠鐲子,硬給嚴清怡套在手腕上,“我家里一窩小子,就眼饞個閨女?!?/br>
    嚴清怡笑著道了謝。

    大姨母揚手將站在廊檐下的幾人叫進來,“這是我家那幾個不成器的,快,都進來見見三姨母和你表妹。”

    門外順次走進三人。

    嚴清怡一看,巧了,前頭兩人正是昨天在水井胡同見過的。后頭那個年紀跟薛青昊差不多,倒是頭一次見。

    大姨母指著他們順次介紹,“老大陸安平……”

    第40章 質(zhì)問

    陸安平?

    不過是簡簡單單三個字, 卻好似晴天霹靂般在嚴清怡耳邊炸響。

    嚴清怡腦子頓時“嗡”的一聲, 前世各樣事情如潮水般奔涌而至。

    怎么可能?

    在這個地方遇見他,而且還是今生的表兄?

    嚴清怡茫然地望過去。

    陸安平約莫二十出頭, 穿件雨過天青色的直綴,中等身量, 方正臉兒,眉宇疏朗唇角開闊, 既有文人的溫文爾雅, 又隱隱透出一股豪邁氣概。

    記得二哥羅雁回曾說他直爽豪氣, 數(shù)次督促他上進;父親也曾夸他若春風沂水。

    大姨父祖籍江西,前世羅雁回說陸安平是宜春人。

    兩相對照,不是他又是誰?

    他與羅雁回稱兄道弟, 在羅家白吃白住兩個月, 然后一本狀紙洋洋灑灑寫了四頁,將羅家害得家破人亡。

    嚴清怡心潮翻涌, 心“怦怦”跳得厲害。

    在牢獄里她曾無數(shù)次想過當面質(zhì)問他究竟有沒有良心道義, 想將他剖心剝皮,看看到底是黑的還是紅的。

    此時人就在眼前!

    嚴清怡再忍不住,脫口罵道:“你這個兩面三刀口蜜腹劍的無恥之徒,良心都讓狗給吃了?”

    一言既出,滿屋人都驚嘆了。

    陸安平更是懵懂, 愕然地問:“表妹為什么這樣說?昨天固然是我跟二弟言語不當冒犯了表妹, 可總不至于兩面三刀?”

    薛氏也板了臉嗔道:“阿清, 到底怎么回事, 哪有這樣跟表哥說話的,還不快賠個不是?”

    嚴清怡懵在當?shù)?,腦海里紛亂如麻,一時竟分辨不出身在何處。

    仿佛仍是在羅府,她冷著臉訓斥失手打碎瓶罐的小丫鬟;又仿佛是在牢獄,一眾人圍住蘇氏哀哀地哭;一晃眼又是在陰森森的柴房,滿臉橫rou的婆子擼起袖子一掌摑在她臉上,“再讓你手賤,還敢不敢吃里扒外了?”

    種種情緒紛沓而至,嚴清怡茫然地看著周圍,不知該如何辯解。

    薛氏扯著她袖子催促,“快,給表哥賠個禮?!?/br>
    這怎么可能?

    陸安平害她家破人亡,她怎肯跟他賠不是?

    嚴清怡甩開薛氏的,提著裙子沖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