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周善跟傅其琛只得繼續往樓上走,周善的眉頭不知不覺就擰了起來,遲遲沒有說話。 他們很快就到了602室,敲了敲門,無人應答。 敲門時,周善刻意關注了下,發現602室門口同樣有黑狗血,而且痕跡很新鮮,看樣子應該是今天早上潑上的。 黑狗血潑得極有規律,恰好成了個弧形,將門檻包圍在其中。 看這樣子,就像是要阻擋外面什么東西進來一樣。 周善心里一思襯,有了個模模糊糊的猜測。 不過這個猜測還不明晰,現在她做的就只是繼續鍥而不舍地敲門。 她挺有耐心,沒人回應就繼續敲,“哐哐”的敲門聲越來越大,門后才傳出個不耐煩的女聲,“誰啊?” 前來開門的人是個染了黃發的中年婦女,她表情十分不耐,打開房門就愣了,看到是兩個學生時皺了下眉,“你們是?” 周善開口解釋,“您是鄺念齊同學的mama吧?我們是他的同學,事情是這樣的,今天他沒來上課,老師很擔心。” 周善又拿出自己的校牌出來,女人把校牌上的班級照片都對應上了才放了二人進來,一進門女人就鉆到廚房去端了壺茶水出來,“家里這幾天亂,別介意。” 鄺家確實挺亂的,幾個大行李箱還擺著客廳中央,白事的痕跡還沒有完全清除掉,墻上掛了張男人的黑白照片,應該是鄺念齊的父親的。 周善看到那幾個行李箱時就捧著茶杯問了句,“阿姨你們也要搬家嗎?樓下也是今天搬家。” 女人嗤了口,“搬家?搬家有個屁用。” 她岔開了這個話題,“你們不是要見我兒子嗎?他就在房間里。” 周善放下了茶杯,“那我先去問候一下鄺同學。” 女人所指的房間是最里頭的那間,門虛掩著,沒關,周善敲了兩聲,房內沒有動靜,她遲疑了下,就輕輕推開了房門。 一推開門,周善就嚇了一跳。 房間很小,因為窗子開得高的緣故光線也不是很亮,這間狹小昏暗的房間內卻密密麻麻張貼滿了符咒。 周善這才意識到整棟房子的怪異之處,她一進鄺家就看到了符咒花圈與盆中還沒有燒完的紙錢,當時以為是白事沒有做完,現在看來,哪個父親的白事需要在自家兒子的房間內張貼滿滿一屋子的符咒,連地上都是,幾乎快沒了下腳的地方。 沒來上課的鄺念齊就抱膝坐在符咒的中央,旁邊攤開了幾本書,周善眼睛毒,看出了分別是《法華經》《金剛經》和《圣經》,還真是兼容百家。 周善想了下,脫了鞋踩進去,傅其琛跟鄺念齊的母親都在門外看著,沒有進來。 周善放柔了嗓音,“鄺念齊同學。” 鄺念齊一抬頭,周善就看到他臉上那兩個快要蓋住臉的黑眼圈,他臉頰深陷神情不振,短短一天不見就像是被誰給抽干了生氣一樣。 鄺念齊的嘴里還在念念有詞,眼神渙散,就像是看不到她這個眼前大活人一樣,“有鬼,有鬼。” 女人像擔心他說出什么話一樣,急忙解釋,“這孩子從他爸爸沒了那天起就有點不正常了。” 但是明明前兩天上學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周善問了幾個問題,他也只是一個勁說“有鬼有鬼”,往日里那個活潑愛笑的大男孩現在就跟被嚇傻了一樣,只知道嘟嚷“有鬼有鬼。” 關鍵是人家母親就在身后盯著,周善對人兒子做什么都不好當著母親的面。 她正尋思著,鄺念齊的母親就冷冷地說了句,“小同學,他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實在沒有辦法去上課,你們跟老師說一聲,給我們補次假吧。” 話里話外都有逐客之意。 從鄺念齊那里問不出什么來,周善便放棄了,轉身出去小心翼翼地給他帶上了房門。 鄺念齊的母親一直警惕地看著他們兩個,剛想說什么,周善卻直接開口堵住了她的話。 周善開門見山,“阿姨,您家里貼著的符咒全都畫錯了,驅鬼符不是這樣畫的。” 鄺念齊的母親:…… 她有模有樣地從背包里掏出了一沓符紙,又從墻上撕了一張下來比對,“你看看,你們家里的符紙用紙粗糙,不是桃木漿的,應該是普通的草漿,這個效用就先打了個折扣。還有啊,您家符紙上的朱砂也不正宗,上等朱砂要用白酒來溶,這紙上的朱砂沒有酒味,應該只是普通的顏料,還有——” 周善頗為嫌棄,“這畫的什么玩意?” 她揚了揚自己畫的符紙,筆畫遒勁,狀似無形卻有章法,一氣呵成,旁邊那張符紙同那沓相比就有了粗制濫造的嫌疑。 周善極力兜售自己的黃符,“阿姨,您用我家的吧,保證符到鬼除,絕不再來禍害你家,一張只要三百八,便宜吧!” 鄺念齊的母親臉色冷了下來,“我兒子的同學原來是個神棍嗎?” 周善拍了拍胸脯,“我是貨真價實的驅鬼大師好不好!” 女人不耐煩了,“瞎咧咧什么,我家沒有鬼。” 周善笑著又想說什么,那女人急忙把兩人往外面趕,“看過了我兒子就趕緊走。” 她把兩人推出房子,然后當著二人的面“哐”地一下就關上了門。 周善無語地撇撇嘴,“切。” 傅其琛一直默默無言地注視她的所作所為,看她吃了個閉門羹以后才問:“當個戲精很有意思嗎?” 周善呶呶嘴,“我才不要假深沉擺出個世外高人的樣子,你不知道,每次看著別人把我當神棍,最后卻又不得不低聲下氣地喊我為大師的感覺……有!多!爽!” 傅其琛:“……你現在的模樣比神棍還像神棍。” 周善卻揮揮手,又開始打起了算盤,“本來還想看在同學一場的份上不收錢或者少收錢,現在我想想我要收多少呢,嗯,他們家應該也不富貴,爹剛死了,母親是個下崗工人,樓要拆了別人都搬家了他們還沒有搬可能是因為沒錢的緣故——” 所以,收多少呢?這是個問題。 傅其琛忍不住敲了下她的腦袋,“你的同情心哪去了?” 周善一把拍開他的手,“被狗吃了。” 她笑瞇瞇地繼續盤算著這筆生意,“我在他們家留了一張符,他們家里這幾天應該都有鬼魅作祟,今晚肯定也跑不了,最遲明天就會來找我了,而我~” 周善看起來就像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樣,“我在鄺念齊的衣服口袋里塞了張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機號。” 傅其琛忍不住提醒她一句,“你不是剛入賬一千萬嗎?” 陳天宗財大氣粗,老者身體一好轉就打了一千萬到周善的賬上。周善也正是那時候才知道老者中蠱的由來,老者喜好古玩,時常去市場上淘點古玩。這次的禍端起因就是因為一只鼻煙壺。 老者通過秘密渠道得知黑市有只乾隆年間皇家專供的鼻煙壺出現,于是就上門把鼻煙壺拍下,日日把玩,卻不料鼻煙壺上早就被有心人糊了厚厚一層蠱卵還有七只活蹦亂跳的蠱蟲。 周善開口同他解釋,“錢不是樂趣,賺錢這個過程才有意思,算了,你這種膚淺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傅其琛:呵,我膚淺。 她露出同每次接到聲音都會露出的甜蜜微笑,兩步并做一步沖下了樓梯。 入夜,鄺家。 鄺母盤坐在一只蒲團上,手里拿了串念珠,身前供了尊小小佛像正念念有詞,“我不怕你,不怕,不怕……” 她飛速撥動念珠,但是這絲毫沒有緩解她焦躁的心情。 整個鄺家燈火通明,所有的燈都開著,鄺母卻仍覺不夠,在佛前點燃了一圈蠟燭,而她正坐在那個圈內。 時鐘不知不覺搖到了晚上十點,萬籟俱寂。 鄺家通明的燈光卻“啪”地一聲,全數熄滅。 第67章 鄺母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 她的鬢角處微微滲出冷汗, 手中念珠的速度卻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很快,就是一聲極其細微的吱啞聲,這聲音在僻靜的夜中, 卻無異于一聲驚雷。入夜時她已經把門窗緊緊反鎖,外人即使有鑰匙都不能從外面打開。 鄺母低頭看向自己擺起的那個蠟燭圈, 蠟燭已經熄滅了一般, 剩下那十來根光影重重搖搖欲墜,眼看就要熄滅。 鄺母急忙扔下念珠伸手去護蠟燭,眼角余光卻瞥到地上迅速躥來一縷細長的黑影,依稀能夠看出是個人形,手腳纖長得不可思議,脖子以一種奇異的角度扭著, 像是折斷了一樣, 拖著長長的黑發在地上飛快爬行。 鄺母尖叫一聲, 握住兩根蠟燭就飛快地往金身佛像那里退去,地上的影子卻依然堅定地往她這里爬過來—— 鄺母抄起供桌上的供品就往地上扔, 然而什么念珠、《法華經》、《金剛經》都不頂用,甚至沒有延緩鬼影一絲絲的速度, 在黑影捉住她的腳踝那一刻,鄺母就絕望地屏住了呼吸。 就在此時,佛像后面那面墻上卻陡然亮起了金光, 那金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耳旁傳來一縷陰冷的慘叫聲, 刺激得人鼓膜發痛,就像有無數把電鉆齊齊往你腦袋里鉆一樣。 過了很久很久,鄺母才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蕭瑟的月光投灑進來,門窗處顯得格外亮堂,周遭平靜得不可思議,就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陳慧卻知道,那鬼不會那么好心放過自己,就像對她老公一樣,要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去陰間償命才行。 她整個人癱軟著,爛泥一樣倚著身后那張供桌。陳慧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驚愕地轉過頭去,只見,面目含笑的慈悲佛像緊貼的那面墻上,乍然出現了一張紙符。 符紙上還有淡淡的金光沒有散去,一筆一劃風勢驚人又有點熟悉。整棟房子的符紙都是她貼上去的,陳慧心里清楚,她絕對沒有貼過這么一張。 極度的緊張后精神得到放松,陳慧大腦里一片空白,腦海里不自覺浮現一個吊兒郎當的校服少女形象。 就在這個時候,電來了。 —— 周善回到家以后就駐扎在電腦上了,連晚飯都沒顧得吃,最后還是傅其琛默默地把熱了一遍又一遍的飯菜從他的房子里全都端到了隔壁來,周善才吃了幾口。 她吃飯的時候忍不住開始咬著筷子胡思亂想了,傅其琛見她苦惱的樣子就問了句,“怎么了?” 周善清清嗓子指著飯菜,“我父母知道以前的我在跟你談戀愛嗎?為什么我們兩個請的是同一個煮飯阿姨?” 當然,在她的記憶中,那個煮飯阿姨是不放心她生活技能的周家平請的。現在看來,阿姨明顯是已經習慣了伺候他們兩個人的生活,而且對于她跟傅其琛這種近乎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生活模式沒有絲毫異議。 傅其琛面不改色地給她夾了一塊西藍花,“對啊,我們早就定了娃娃親。” …… 周善嘴巴里含著的那口飯忍不住噴了出來,還好她扭頭得快,不然這雪白的飯粒就噴得傅其琛滿臉都是了。 她不可置信地指了指傅其琛,又指了下自己,“娃娃親?你跟我?” 傅其琛極為淡定地點了點頭,又晃了下手腕上的白玉株,“看見沒?定情信物,本來的信物是一塊神牌,神牌上有個神女像,修眉俊眼,手握雙頭纓花槍,可惜不小心碎了。” 周善忍不住把筷子越咬越緊,很快就在筷子上留下了個深深的凹印,她有些心虛,手握雙頭纓花槍的神女像,鐵定是她自己了,只有她喜歡在物事上刻上頭像,紫剎槍在這天地間也應該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況且她記憶中約摸是有個做楠木神牌的印象。 想到這里時,周善眼睛亮了下,飛奔到書桌旁一把拉開抽屜,端出了血麒麟,她把血麒麟喚了出來。 “當初我拿你安身的楠木盒做了塊神牌,送的人是不是他?” 血麒麟毫不猶豫地點頭,“是。” “我跟他定娃娃親了?” 血麒麟啞火了,遲疑地望向傅其琛,看到傅其琛嘴角那個捉摸不定的笑容時身軀忍不住輕輕一顫,它委屈巴巴地低頭刨了刨爪子,昧著良心說了句,“是,娃娃親,等讀完大學以后就要成親的。” 周善突然覺得眼前一黑。